杀意目标明确,势不可挡。
在楼外!
意识到这一点后任无忌反手一撑,一个纵身奔向门口,在将出未出时突然急拐——
只听一声巨响,隔间门没有任何抵抗碎成木屑,在一片朦胧的刺痛中,任无忌猛地刹步,后背重重抵在墙壁,来不及喘气,就借着栏杆的遮掩看向楼下。
方才修为被废的二人互相搀扶,旁边围了几个面生的修士,此时诸多人已经褪下黑袍,露出他们原本的模样,那一簇簇繁琐秀丽的纹路印在袍上,好似争相竞放的春日,在酒楼灯光掩映下格外夺目——是仙家门派的族纹。
任无忌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听到了吗?他现在已经没有修为了,各位道友不必在忍耐。”
出声的是搀扶的男子,作为任无忌开刀人之一的他显然心怀怨愤,不断催促着同出一门的修士,“门主有令,夺得路引者可晋升长老之辈,你还在等什么?”
那修士闻言面上一喜,单手持剑纵身一跃,眨眼便来到二楼。
任无忌见此猛地扭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诈我。”
慕栖冷笑一声,一截半尺长镌刻纹路的刀柄凭空显现,她掌心一翻,倏然握进刀柄,再用力一扯——三尺有余的长刀毫无阻塞割开虚空,锋刃转瞬在地上划开锃滑的口子。
腰间掩人耳目的普通细刀“咣”地掉在地上,独属于本命刀的光泽轻轻颤抖,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突兀露面的长刀无可避免发出嗡鸣 ,那嘹亮刺耳的声音似乎能穿透皮肉,刺入神魂。
与此同时,那位同伴怂恿的修士也来到了隔间门口。
乍看不见人,他稍一探身,半个脑袋伸进门内,猝不及防就与紧贴墙壁满眼血丝的任无忌大眼瞪小眼。
“……”
本能的恐惧仍在,惊愕之下他出声呐喊:“祝笙,为何不动手?”
“……”
“干你何事。”
回应他的是冷漠的旁观。
“门主有令夺取路引即可晋升长老,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
“……”
一阵寂静。
再无人回答,眼见近在咫尺的黑袍涌动,底下干瘦苍白皮肤油尽灯枯,只有嘴唇在轻轻颤抖,修士一咬牙,长剑调转,灵力流转飞去。
“鸦鼠之辈,怎敌我名门正……”
噗嗤——
胸膛骤然一凉,像是坠入了万年冰窟,寒意席卷全身,薄薄的肌肤诡异浮起一层冰霜,白色雾气氤氲弥漫,血液犹如冬日冰河的,在瞬间降至冰点,修士僵在原地,难以置信低头,就见原本属于心脏的的位置多了只手。
是只苍白消瘦,爬满诡异黑色雾气的手。
似是察觉他的惊惧,那雾气如然攀岩扭曲,游蛇般窜出,在他急剧缩小的瞳孔中豁然张开血盆大口。
咔嚓。
隔间响起轻微的骨骼碎裂声,伴随着这黑雾的膨胀收缩,门外接踵而至的脚步都在刹那间停止,震惊,惶恐,爬满每一个急迫赶来的人脸上。
——诡术。
传闻诡修吞噬万物,被诡气包围笼罩的人可在瞬间被绞成肉糜,若说佛修两袖清风无欲无求,凭着一身明净超脱俗称,那诡修就是吸附万物的无底洞。
诡气的根本始发**,增长依靠本性,诡修向来无所忌惮手起刀落,并非要嗜血,但忠于内心之欲会让他们一日千里,因此诡修都会有一个隐藏深处不为人知的念想,或是家财万贯,或是美人相伴,也正因此,现世才衍生出一些不伦不类四处生吞发狂的诡兽。
但真正的**往往是可触不可及的彼岸。
望之不得才是贪婪滋生的源头。
哗——
诡气潮涌退散,桌椅倾倒一地,在一众杂乱不看中,黑袍飘然落下,一具消瘦笔挺的身形屹立中央,失去常年裹身的遮掩,布料下的肌肤苍白透明,隐约可见其跳动的青筋——这是个俊美无涛的青年。
“谁同你说过……”掌心翕合,任无忌带着意犹未尽的餍足,“我手无缚鸡之力。”
“……”
数道身影怔愣在原地。
慕栖面无表情,长刀冰冷刺骨。
“你们才是使诈。”
闻声而来的几位修士登时难以置信倒退几步,颤声指向隔间另端清寒泠然的女子。
锋刃白亮无瑕,慕栖未曾解释,手腕一转,只看见耀日光芒纯洁,如同喷薄的火焰,霎时未来得及消散的诡气仿若有了生命,窜逃涌动,但根本无用——
白光转眼来至身前,四周翕张未散的诡气忽而一顿,像是被掐住尾巴的老鼠,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忘记了反应。
滋啦——
“……”
“什么……声音?”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胆颤的疑问。
门口几位急功利切的修士此时都驻足不前,各个眼神发愣,瞠目结舌。
燎原烈火般的刀刃并未斩下,任无忌眉头深深骤起,五指一动,黑气犹疑谨慎。
滋啦——
那种炭烤烧焦的声音再度传来,一声皆一声,如同大火中皮肉翻滚的惊颤,在寂静的隔间内甚至能听见那种哀嚎悲恸的绝望。
角落里一道躺倒身影闻声立即抬头,未待看清又被一只手牢牢摁回怀里。
任无忌突然意识到什么。
锵——
尘土飞扬,嵌入墙壁的锋刃反射出模糊的下半张脸,任无忌在刺痛中猛然闪身,鼻翼耸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传来——是皮肉烧焦的味道。
任无忌遽然一抖,弯腰死死捂住颈侧:“你做了什么?”
慕栖居高临下:“你的克物。”
“……”
此话一出,曜日光芒终于退去,隔间门口的几人也看清了刀真正的模样。
刀身约两指宽,锋刃吹纸可破,锃亮的滑面映出几张惶恐不安的面孔,无甚异常,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刀脊的处似有流光碎影,那蜿蜒的涓流一路逆行而上,最后隐没在刀柄的陌生纹路中。
纹路上纯洁金光闪烁不定。
“……”
金光?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霎时数到目光齐刷刷转向任无忌,就见他喘着粗气,本就无血色的嘴唇更加惨白,仿佛脖颈处那指缝大小的不是伤痕,而是蛆虫啃咬骨肉的裂口。
“佛……”有人出声又转瞬失音。
倏而一阵清风,是慕栖吹散了诡气,她并指抹去刀尖血色,不紧不慢道:“等闲之辈无法真正入诡,那般斑驳的污气无力与我抵抗,也只有真正的诡修才能抵挡一二……”
任无忌瞳孔血丝弥漫:“你修佛?”
“我族镇守八方柱多年,自有专门制服你们的法子。”
罡风骤起,狭小屋内器具噼啪作响,慕栖一改往日神采,压紧声线,“非尔等之物速速归还,不然众矢之的就是你的代价。”
“……”
“呵……”或许是被逼到极致,任无忌突然笑了起来,“你说那是你的东西,有何证明?”
慕栖无动于衷。
“如你所言,你为仙家镇守一派之后,可二十年前的诡气暴动,郊外如今只剩残垣,我如何知晓那派家族姓甚名谁,又如何信你一面之词。”
“……”
任无忌摊手,脖颈伤痕的焦糊展露无疑,明晃晃昭示着他的身份:“你说这路引是苍梧宫宫主所赐,可宫主修灵,为仙脉后裔,就算是归还,也该交于仙门中人。”
他说着看向门口,几个被点名的仙门弟子目瞪口呆,根本没反应过来。
任无忌手臂一挥,诡气潮水般退散,他挺直腰板,从怀中徐徐掏出一块苍翠欲滴的令牌,然后微微一晃——
那鲜明的色彩几欲踊跃而出。
在场的人一时看的眼都直了。
“你有佛光傍身,我自是不敌,”他语气无奈,低笑了两声,“要给你也可以,但是……你隶属于哪门哪派呢?”
“……”
一片窒息的安静。
心脏怦怦跳动,几位弟子望眼欲穿,却无一人轻举妄动,时间过了许久,那摇晃的令牌疲色渐露,在一众注目下缓缓褪下光彩,隐没在漆黑的阴影中。
太久无人搭话,绷紧的神经有所松懈,正当几人准备呼出一口气时,脸颊突兀刺痛。
哗——
“那是什么?”
一楼静待观察的修士忽而起立,霎时满座哗然,无数道形色各异的目光紧紧锁定忽然飞出的黑影。
“好像是块令牌。”
有人眯起眼观察,“上面还有字,写着……”
“苍梧!”
话落瞬间,另一道身影紧随其上,在底下愣神刹那一把抓住令穗,然后猛一翻身。
“祝笙,交出路引。”
一道剑气凭空扫去,祝笙只看了一眼,侧身躲开,再回神时就已经重新回到二楼。
“祝笙快走,”二楼同属一宗的修士猝然拔剑,扭头呐喊,“晋升长老后莫要忘本。”
随即不顾危险一剑拦下追击的弟子。
“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差点撞上剑锋的弟子不顾礼仪破口大骂,“当初不是说好她做头阵,我们出力垫后保人无忧?”
“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连祝笙都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对立。”修士冷嗤一声,余光瞥见祝笙离去的背影,眉稍一扬,轻蔑道:“告辞。”
弟子勃然大怒,未出声阻止就瞪大眼睛。
那边飞至大门的祝笙似乎感知到什么,步伐一缓,骤然回头——
破空声传来,一把泛着冷光的细刀遽然穿透血肉,浅金色的杀机毫无遮掩,她在顷刻间驻足侧身,只听轰然巨响,身前锁紧的大门抖筛糠似的猛烈颤抖,但也仅仅是颤抖,少顷便恢复平息,门上了无生机的诡修传来新鲜烧焦的气息。
祝笙面色顿时沉底,朝身后定睛一看,就见同伴软绵绵倒在地上,胸前窟窿流了一地的殷红。
“……”
不待多想,第二刀金光紧随其至!
……
外面一片狼藉,隔间却是另一番风景。
梅负雪挣得力竭,后脑和腰背都被死死摁在某人怀里,双手双脚跟捆麻绳一样绑着,活像个待宰牲畜。
然而始作俑者并不这么想。
灵力破窗威力势不可挡,同一时间禁制松懈,梅负雪心中一喜,未等躲身远观对方拔剑开打,整个人猝不及防被压了个正着。
“你转性了?”
约莫是被栓了多次,歇息下来的片刻他第一时间不是质问而是挑刺。
祁白川撑着人,饶有闲情换了姿势:“我累了。”
“……”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发生在车内,一回想就是那句睡醒后的“下次一定温柔”,梅负雪本能觉得不妙,立即转移话题:“慕栖为何会有佛光?裴初也没见这么大本事。”
“诡气凶险万分,她族镇守八方柱,宫主自然付予特权。”
祁白川伸手探进眼前乌黑的发丝,边说边自上而下地顺毛,颇有亡羊补牢的安抚意味。
“那些宗门为何也要抢?”梅负雪下巴磕在肩窝处,随遇而安。
“八方柱用于镇压佛诡,但柱身禁制却是灵修所谓,直属仙境。”
“噢,分杯羹。”梅负雪认命地趴着,思及方才那句被慕栖打断的“曾经”,内心犹豫一瞬,瞥眼分去余光——
对方专注的神情杵在屋门方向,并未在意他的动作。
双唇微动,最终作罢,许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刚说出:“要不你去帮忙……”
一道阴影就重重叠在了“亲密无间”的二人身上。
“……”
梅负雪一抬头,意料之中看见了一对轻蔑讥讽的戏谑。
“……”
“大难临头,”任无忌嘲弄道,“你们还不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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