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檀符纸温润的触感，辰砂晶髓在无垢水中化开时那精纯磅礴的灵力，雪狼毫笔尖行云流水的顺畅… 这一切都让璐画符的过程变成了一种近乎享受的体验。一张“五雷镇煞符”一气呵成，符成瞬间金光内蕴，隐隐有风雷之声，威力远超她从前那些“超市特供”版十倍不止！
然而，笔尖的酣畅淋漓刚落下，心头的“负债感”就如影随形地涌了上来。璐盯着那张流光溢彩、价值不菲的符箓，再看看旁边那个装着顶级材料的乌木盒子和陶罐，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像揣着烫手山芋。
“废物利用？占地方？骗鬼呢！”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客厅里踱来踱去，“阿朗那家伙…肯定花了大价钱！不行不行，璐大天师行走江湖，靠的是本事，不是…不是吃软饭！” 她越想越觉得那堆顶级材料硌得慌，仿佛上面都刻着“人情债”三个大字。
直接给钱？她兜里那几个钢镚儿，连根雪狼毫都买不起！慢慢还？按市场价加利息？那得还到猴年马月？而且…总觉得怪怪的。
突然，她灵光一闪，猛地停下脚步！
“对呀！我不能白拿他的，但我可以…等价交换啊！” 她眼睛亮了起来，“他是蛊师，最需要什么？顶级的蛊材啊！这东西…师门库房里好像有存货？师父他老人家…咳，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想到就做！璐立刻抓起阿朗“施舍”给她的新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师父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师父中气十足、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
“喂？丫头？又咋了？跟那小子吵架了？” 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林霄嚷嚷着“师父！这步棋不能这么走！”的杂音。
“没…没吵架！”璐赶紧澄清，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撒娇和讨好，“师父~您老人家最近身体可好？吃饭香不香？睡觉踏实不？那个…库房里…还有没有‘百年黑蚀藤的根瘤’、‘月光蟾褪下的毒囊’、或者…‘地火熔岩蛛的刚毛’之类的…嗯…小玩意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随即爆发出师父惊天动地的咆哮：
“小玩意儿？！璐丫头！你当师门库房是菜市场啊？！百年黑蚀藤？！那玩意儿剧毒无比，沾上一点皮肉溃烂！月光蟾毒囊？！那是炼制顶级解毒蛊的主材！地火熔岩蛛？！那东西只在火山□□动，一根刚毛都能换你十刀金檀符纸！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给那小子？！” 师父的声音充满了“女大不中留”的痛心疾首和“败家玩意儿”的愤怒。
璐被吼得耳朵嗡嗡响，缩着脖子，等师父咆哮完，才弱弱地、无比真诚地说：“师父…阿朗他…给了我一些画符的材料…特别好…特别好那种…我不能白拿人家的呀…您从小就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欠人情…尤其…尤其还是‘男朋友’的…”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飞快，脸颊发烫。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璐能想象师父在那头吹胡子瞪眼，内心天人交战的画面。过了好一会儿，师父重重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唉…冤孽啊！真是冤孽！行行行！知道了！库房钥匙在林霄那儿！让他给你找！只许拿一份！记住了！一份！还有！告诉他，记你账上！从你下次上交的委托金里扣！双倍！”
“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璐瞬间眉开眼笑，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冒，“保证只拿一份！保证双倍还钱！师父再见！” 她飞快地挂了电话，生怕师父反悔。
搞定师父，璐立刻又拨通了林霄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林霄幽怨的声音：“师姐…你害死我了！师父刚输棋给我，正没处撒气呢，被你这一通电话吼得，棋盘都掀了！还让我去库房给你翻那些吓死人的玩意儿…”
“好师弟！帮帮忙！回头师姐请你吃大餐！地方你挑！”璐赶紧安抚，“东西找到了拍照发我确认！要品相最好的啊！”
三天后，一个包裹严实、贴着“易碎品”标签的小箱子，被快递送到了阿朗的公寓门口。收件人写的是璐。
璐签收时，心都在滴血——运费到付！好贵！她抱着箱子，像抱着个炸弹，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阿朗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封面是奇怪虫纹的古籍，闻声抬眼看来。
“那个…阿朗…”璐把箱子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眼神飘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咳…我…我去‘鬼市’淘货，运气好，碰巧看到了几样…呃…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想着你之前‘借’我那些符材…就…就顺手帮你带回来了！不用谢！就当…就当抵点利息！”
她语速飞快，说完就想溜。
阿朗的目光落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箱子上，又抬眸看了看璐那副强装镇定、耳根却通红的模样。他没说话，放下古籍，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拆开了包装。
箱子里面是几个更小的、密封得极其严实的玉盒和金属罐。阿朗拿起其中一个玉盒，打开——
一股极其阴寒、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截小指粗细、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螺旋纹路的根茎，正是百年黑蚀藤的根瘤！品相完美，毒性内蕴，是培育某些阴属性蛊虫的圣品！
他又打开一个金属罐，里面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光晕、如同玉石雕成的囊状物——月光蟾的毒囊！纯净无瑕，毫无腥气，是炼制顶级解毒蛊和破幻蛊的核心材料！
最后一个小盒里，是十几根细如牛毛、却坚硬无比、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刚毛——地火熔岩蛛的刚毛！入手滚烫，蕴含着精纯的火毒之力，是强化攻击性蛊虫甲壳和口器的绝佳材料！
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每一样，都精准地踩在蛊师最渴求的顶级材料清单上！而且品相完美，保存得当，绝非“鬼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能“碰巧”淘到的！
阿朗的动作顿住了。他一件件拿起那些材料，指尖在冰冷的玉盒和滚烫的刚毛上轻轻拂过，深潭般的眼眸里，那惯常的平静冰面被彻底打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一丝了然，以及…一种被滚烫暖流冲击得有些措手不及的震动。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紧张得手指都快绞成麻花的璐。
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摆手解释：“真…真是‘鬼市’淘的！我运气好！捡漏！捡大漏了！花…花了我不少钱呢！都记你账上了！以后从你‘借’我的符材钱里扣！” 她努力维持着“独立自主债主”的姿态，声音却越来越小，底气明显不足。
阿朗没有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言。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心疼钱心疼得要死（那运费到付的标签还在箱子上）、却还要强撑着“公平交易”的倔强身影，看着她因为紧张和羞赧而泛红的脸颊…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苗疆，她也是这样，明明伤还没好利索，却硬要帮寨子里的老人挑水劈柴，倔强地不肯白吃白住。那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说着：“我有手有脚，不能白占便宜！”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她倔强的内核，却从未改变。
心口沉寂已久的情蛊，此刻异常温暖而平稳地跳动着，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满足。
阿朗沉默地将那些珍贵的蛊材一一收好，合上箱子。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提“抵债”。他只是看着璐，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
“嗯。” 他最终只应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而清晰，“东西…我收下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极其微弱的调侃：
“下次去‘鬼市’，叫上我。我也想…‘捡漏’。”
璐：“……”
她看着阿朗眼中那抹几乎快溢出来的、洞悉一切的温和，再听听他那句“捡漏”，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拆穿把戏的小丑！
“哼！爱信不信！” 她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抓起自己的记账本和符笔，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冲回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和怦怦直跳的心脏，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客厅里，阿朗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的小箱子。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箱盖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还能感受到璐抱着它时残留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别扭的心意。
他拿起那本古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窗外阳光正好，几只原本在窗台上晒太阳、伪装成普通瓢虫的“警戒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了腹部不易察觉的幽蓝纹路。空气里，弥漫着蛊材特有的阴寒与炽热交织的气息，以及一丝…独属于某人的、清冽的倔强味道。
阿朗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紧抿的唇角，终于缓缓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温暖而真实的弧度。
欠债？
或许吧。
但这份“债”，他甘之如饴，并且…似乎永远也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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