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客厅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璐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她那本边角磨损的记账本,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朱砂见底,黄纸剩半刀,无根水一滴都没了…”她小声念叨着,划掉最后一项,“啧,柳家巷的报酬刚够交下季度网费,买材料的钱又得精打细算…” 她抬头看向窗外,眼神飘向城市某个传说中鱼龙混杂的区域方向,“看来…只能去‘鬼市’淘点便宜货了。”
所谓“鬼市”,并非真闹鬼,而是天师、方士、以及一些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自发形成的隐秘集市。那里能淘到些来路不明但价格低廉的材料,当然,真假和风险也并存。璐以前是那里的常客,靠眼力和运气,倒也淘换到不少能用的东西。
她正琢磨着今晚的“淘宝”计划,工作室的门开了。阿朗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深色硬木封口的陶罐。他径直走到璐面前,将陶罐轻轻放在她摊开的记账本旁边。
“你要的东西。”阿朗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递过来一杯水。
璐一愣,狐疑地看向那个陶罐。罐身朴素,没有任何标记,但入手微沉,触感冰凉。她小心翼翼地拔开木塞——
一股极其清冽、仿佛蕴含着雨后山林气息的纯净水汽瞬间弥漫开来!罐子里盛着大半罐清澈见底的液体,在晨光下折射出微弱的七彩虹光。
“无根水?!”璐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且这纯度、这灵气…绝非寻常雨水或露水可比!这至少是采集自灵气充裕之地、特定时辰的“天泉”级别!在“鬼市”,这么一小罐能卖出她一个月伙食费的高价!她之前用的都是公园里接的雨水过滤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嗯。”阿朗应了一声,仿佛只是给了她一罐自来水。他转身又回了工作室,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同样没有任何标识的乌木盒子,放在陶罐旁边。
璐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屏住呼吸,掀开乌木盒盖——
盒内垫着柔软的深色丝绒,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三样东西:一叠符纸、一盒朱砂和一支毛笔
那叠符纸颜色是温润的淡金色,并非市面常见的明黄,触手细腻坚韧,隐有流光。璐认得,这是用百年灵檀木浆混合特殊矿物粉压制而成“金檀符纸”,画符时灵力导引极佳,不易破损,价格同样令人咋舌。
那盒朱砂不是常见的鲜红粉末,而是凝固成块的、颜色深红近紫的晶体!表面光滑如镜,隐隐透出内里细密的金砂。“辰砂晶髓?!”璐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是朱砂矿脉的核心精华,蕴含的至阳之气精纯无比,是画高级破邪符箓的顶级材料!她平时用的都是掺了不知道多少杂质的红粉!
那支毛笔笔杆是温润的白玉或某种灵骨打磨,笔尖的毫毛根根分明,闪烁着淡淡的银芒,灵气内蕴。“雪狼王颈毫?!”璐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飘了!这种灵兽的毫毛制作的符笔,灵力承载和传导性绝佳,是每个天师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这三样东西,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足以在“鬼市”引起轰动,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而现在,它们就这么平静地躺在乌木盒子里,被阿朗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了她。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璐像被烫到一样,“啪”地盖上了盒子,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抗拒,“我去‘鬼市’随便买点就行了!这些…你自己留着用吧!” 开什么玩笑!收下这些东西,她“独立自主”的牌子还要不要了?这不真成被“包养”了吗?!
阿朗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鬼市’的东西,杂质太多,伤灵力根基。你用那些,”他目光扫过璐放在角落的、那沓超市买的廉价黄纸和秃毛笔,“画出的符,威力不足三成,遇到上次化工厂那种情况,就是找死。”
他的话直白又犀利,像根针扎在璐的心上。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劣质材料确实限制了她的发挥。但…这也不能成为她心安理得接受这些顶级材料的理由啊!
“那…那是我自己的事!”璐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那点倔强的自尊,“我用什么材料,是我的选择!画符效果不好,我认!慢慢攒钱换好的就是了!不用你管!”
她抓起自己的记账本和那个装着可怜巴巴几张钞票的钱包,作势就要往外走,仿佛要立刻奔赴“鬼市”证明自己的“骨气”。
阿朗没有拦她,只是在她走到玄关时,淡淡地开口:
“蛊瓮里的‘净水蛊’每天吐纳,能凝三滴无垢水,我留着无用。”
“金檀木是寨老以前留下的边角料,放着生虫。”
“辰砂晶是清理旧矿洞时顺手捡的。”
“雪狼毫…是早年跟人换蛊材,对方搭的添头。”
他每说一句,璐往外冲的脚步就慢一分。
“放着也是放着,”阿朗最后总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随意,“占地方。你拿去用,省得占我工作室的柜子。”
璐僵在门口,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心里的小人疯狂咆哮:骗鬼呢!无垢水一天三滴?金檀木边角料?辰砂晶是捡的?雪狼毫是添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可是…阿朗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你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或者他根本不屑于在这种事上掩饰?而且,他给出的理由…居然都勉强能和他蛊师的身份挂上钩?
最要命的是,他最后那句“占地方”…简直精准地戳中了璐“勤俭持家(穷)”的灵魂!顶级材料占地方所以要扔掉?这比直接送给她还让她觉得…暴殄天物!不可饶恕!
她内心激烈地天人交战。
独立自主的尊严在呐喊:不能要!要靠自己!
勤俭节约(穷)的本能在尖叫:浪费可耻!顶级材料啊!
还有一丝丝…对阿朗这份别扭“好意”的…难以言喻的触动?
最终,勤俭节约的本能和对“浪费”的深恶痛绝,以微弱的优势压倒了那点脆弱的自尊。
璐猛地转身,走回茶几旁,一把抓起那个乌木盒子和陶罐,动作快得像抢劫。她脸颊微红,眼神躲闪,不敢看阿朗,嘴里却噼里啪啦像炒豆子一样说道:
“那…那就当是废物利用了!先说好!这不是送我的!是…是暂借!或者…或者算我买的!等…等我有钱了就还你!按市场价!利息…利息也算!”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嘀咕,“…反正不能白拿你的…”
阿朗看着她那副明明想要得要命、却又强撑着要“算清楚”的别扭样子,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随你。账…记着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回了工作室,关上了门。
璐抱着那盒“废物利用”的顶级材料和那罐“占地方”的无垢水,站在原地,脸颊还烧着。心里那点小憋屈和小感动交织在一起,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低头,看着盒子里流光溢彩的金檀符纸和紫气氤氲的辰砂晶,又看看那支触手生温的雪狼毫笔…
“哼!不就是材料好点嘛!”她小声嘟囔着给自己打气,努力忽略心底那点小小的雀跃,“看我用它们画出超厉害的符!证明给你看!才…才不是靠你!”
她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张金檀符纸,用无垢水细细研开一小块辰砂晶。当那饱含精纯灵力的紫红色液体落在温润的淡金符纸上,当她执起那支银毫符笔,感受着笔尖与符纸之间那种前所未有的、圆融如意的灵力流转感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和力量感,油然而生。
工作室里,阿朗并没有在捣鼓蛊虫。他靠在工作台边,指尖把玩着一枚银币,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门板,落在客厅那个正屏息凝神、尝试新材料的倔强身影上。听着外面那细微的、充满活力的画符沙沙声,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柔软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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