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长地久有时尽……”
“哎,”她碰了碰我的肩膀,“你会背没有啊?”
“……”我很想说我背不下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还不会。”
“怎么背古诗背不下来。”她笑眯眯的,语气里故意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你这个记忆力,怎么就让你来保护我——哎,你不会是假的简元吧!”
我一头雾水,赶忙道:“小姐,我差两句就背完了。”
洪安自觉失言,沉默半晌,换了话题又押着我去背《长恨歌》。
日子就这样一直过去。在大小姐身边,我一边负责着生意的部分联络,一边负责着保护大小姐的安全,同时在间隙中找机会向组织传递情报。
洪安大小姐的那一句玩笑话说中了冰山一角。我是警方派到该走私团伙的第二名卧底,顶着“简元“这个名字在团伙老板手底下活动。只是在大小姐被同学校园霸凌之后,老板思及我同为女生,年纪相近,有能力也有可信度,于是安排我去做大小姐的保镖——然而大小姐依然被她的母亲蒙在鼓里,只知道母亲从商挣钱很少回家,甚至连“欺凌你的人是商业对手的女儿所以妈妈决定专门派人保护你”这种荒诞的理由都能信。
也就是说,她到今天也还以为她的母亲是个纯良的商人。在她眼里,能赚这么多钱的人一定是因为做多了好事得到上天眷顾,事业才一直发展的很好。我怀疑这个温室里养出来的小花知道她母亲整天手扛军火腰挂手枪后会原地世界崩塌。
可能是最近安逸了。我想,不然怎么有闲心思替别人操心呢。
直到有一天晚上,洪安半夜睡不着——大概是因为快高考了吧——来敲我房间的门。
彼时我正在处理一批从据点传出来的账单,细枝末节的种种信息也准备在明天传递出去。紧急收拾之后,我过去开门:“……大小姐,您还没睡么?是睡不着吗?”
洪安点点头,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被子对我说:“嗯——你在做什么?”
“我在处理洪女士公司的一些事务。”
“噢——”她兴致勃勃地回,“我能看吗?”
“小姐,”我知道不管是哪件事都不该露馅,于是我说:“您明天还要去上课。”
“让我看看嘛。”她撒娇说,很期待的两眼放光,“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不耽误我!我现在也睡不着——”
我低头扫了眼洪安低垂的眼眸和扬起的嘴角,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小姐,我拿账单给您看一眼,然后去睡觉,好吗?”
于是洪安兴高采烈起来,待我拿给她看过一份事先备好伪装用的账单后,她失望了起来。
“原来真的是房地产么?在这个城市……”洪安仔细瞧了眼,一目十行翻看着账目,“那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
“我想老板有她自己的理由……”大约是我的回答太敷衍了,洪安“嗯哼”了一声,我马上改口,“大概是老板不想让大小姐沾染铜臭气吧……小姐以为呢?”
洪安大概会错了我的意,专心致志地走在自己的频道上:“我还以为我妈是干什么……嗯,不过确实也不大可能。”
我好言好语把她哄回去睡觉。等我收拾好东西上床睡觉时,我想:小姐其实和想象中的娇养样略有不同,又或许是她小说看多了?
后来小姐高考结束,老板吩咐我开车载洪安去一趟在山上的老巢,美其名曰:带小姐看看母亲准备开发的产业。一路上洪安也很兴奋,一直看着窗外的山林猜测这是什么样的大产业。到了地方,老板亲自来接洪安。我交接完账单后,在我曾经的房间里休息。
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时我刻意扶了扶把手,在粗糙的木质把手底部摸到了一个螺丝眼似的圆孔,浅浅的坑带着点粗糙的木刺,有些扎手。
今晚十二点“收网”的暗号。
我把手抬起来伸了个懒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流程是老板向她的女儿展示她的“地下产业链”,之后洪安由我带回城。老板的原计划,是洪安由我带去,在乡野的别墅里头关到听话为止;而彼时我将停留在山上,劫持洪安以索要钱财为由,临时反水进行胁迫——随后埋伏在此地的警方采取行动,我则趁山中混乱载着洪安进入安全区,把外界的影响降低到最小,握好筹码,等待最后的结果。
卧底五年,成败在此一举了。
午餐的时候没有见到小姐,到晚上大概十点的时候老板按照之前的计划,坚持没让小姐留宿在山里,让我载小姐出山。
老板带着小姐走下楼梯到大厅时完全是一副母慈女孝的景象。我候在门外,老板拍着洪安的肩膀笑着交代我以后继续跟着小姐,把小姐照顾好了,以后升职加薪一定少不了我的;老板还颇有慈母模样的嘱咐填志愿的时候可别填太远。只是小姐抿着唇,露着点笑,肉眼可见的勉强。老板一直把洪安送到了车边,我把洪安安置在后座上后为她关上了车门,老板突然轻声对我说:“安安情绪不太稳定,这段时间让她待在家里,我在她身上放信号干扰器了。”随后,老板不动声色地将一支□□放进了我的口袋。
我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这讶异大概正好满足了老板要表现的那拳拳慈母心。老板拍拍我的肩膀,我鞠了一躬,开车下山。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我从镜子里看见洪安一脸沉重地看着我。
“简元,你骗我。”
洪安一字一顿地说,全然没有了刚才脸上挂着的笑容,母慈女孝的假象瞬间烟消云散。
我满脑子想着在屏蔽掉信号的情况下该如何与警方联络且改用何种方式展开对走私犯的威胁。闻言我只是顿了顿,随后分了些心神闷声道:“嗯。”
“你就这么平静的吗!”洪安突然恼火起来。
“小姐,您刚才也是这么对您母亲的吗?”我淡淡道,“如果您只想发火,先睡一会儿吧。”
许久,我听见洪安“哼”了一声,随后窸窸窣窣一阵,我猜想她大概是在车上找到她的手机准备报警“大义灭亲”,不然就是给小姐妹发求救的信息。我仍开着车,没有阻止她。很快洪安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她突然阴沉道:“我要下车。”
我默不作声,检查了下车门锁死的状态,快速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洪安一边尝试着去打开车门,一边回过头来看我,似乎希望我是站在公理与正义这一方支持她的。
只是可惜,此时真正站在“公理”一方的,只是我……
或许此刻她真的希望我是一个卧底呢。
我在洪安大喊起来之前掏出□□在她脸上喷了一下,在化学药剂的作用下她很快脱力昏睡了过去。
单说闻味道的话,老板还是很贴心她的;□□的浓度不高,甚至里面还含糊混了点香精,不知道效果能持续多久。
我检查了一下洪安的周身,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于信号干扰器的东西,连小姐的手表我也拆开看了看,但是我的手机和联络器却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信号。
我转移目标,很快我在车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干扰器。看样子,不是小姐发现后随手一扔的,更像是老板派人安装好了在我的车上。
我马上察觉到——我被怀疑了。只是程度不深,只是试探的地步。看来老板对小姐的上心的程度远不及她的私生子。而即使小姐的威胁力降低,老巢防备分散、老板身心俱疲的时候很难赶上。我取出了干扰器里的电池,随后发现干扰器的背后还嵌着一个监听器,在凝固了的寂静和黑暗里亮着沉默的红光。我心里一沉,转眼低下头,正声道:
“一千万。”
“你亲女儿在我手上。半山腰竹林,十一点半,你一个人开车带一千万来。过时不候。”
我蹲在溪流边,盯着手上窃听器的光。片刻后,它停下了,随后开始了规律的闪光。
我知道她们听到了。
我站起身,将手上的东西抛进了小溪。
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也看不到下面。一段时间以后,我开始能从流水声和叶动声中听见细微的警用越野车的声响。是警方在往上开了,按照计划,她们会相遇在临近山顶的某处。我有点紧张,虽然我现在什么也不用干。我开着车,向山下安全的地方行进。停下来后,我长出了一口气。
五年的卧底生活。
终于要结束了。
一起都结束了。
我的大脑里大半是空白,仿佛我现在不在车上,而是飘在空中看自己。我回头看了眼后座上躺着的洪安。
她才刚成年。
好希望她能有一个不受影响的、光明的未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只能说是尽量罢了。
就连这个尽量都不能保证。我心里冒上来一点苦涩。
随后联络器里传来询问,我继续和指挥车保持着联系。
突然,我的头部被什么狠击了一下。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低级的错误。
我似乎听见了一两声啜泣,随后不受控制的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五天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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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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