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芝被一莽夫连拖带拽,驶向城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背后是陌生男子坚硬的胸膛,夹带着若有似无的点点沉香。
她又羞又恼,脸上似要烧起火焰,拼了命地挣扎,双手用力掰扯那禁锢她的手臂,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吟,试图让他松开。此等行径,与强抢民女何异,他怎可如此无耻!她自认为脾性温和,可也实在经不得这般无礼的对待,心中的愤怒如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谢九霄却仿若未觉,他此刻满心乱麻,千头万绪纠结其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宣泄这满腔的复杂情绪。
失忆,他不信。这个冷情冷性的姑娘,一纸退婚书,将他的脸面在朝中磨得粉碎,凭什么她能潇洒将他让与旁人,而他却无法释怀。想到此处,揽在颜芝腰间的铁臂更是紧了紧,恨不得勒死了这祸害。
女人果真是红颜祸水。
行了半个时辰,及至太守府。
颜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未从马上的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便又被谢九霄拽着手腕,一路疾行。穿过那深长幽寂的穿堂,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径直来到厅前。
他的大手如铁钳一般,她挣脱不开,任由他将她丢在椅子上,一阵天旋地转,她的眼前冒着金星。惊魂未定,谢九霄将双臂置于她的身前,牢牢桎梏着她。
颜芝眼前的光亮骤然被暗影遮蔽,四周仿若被阴霾笼罩,阴森森的寒意扑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抬眸,便对上谢九霄那仿若能洞悉一切的锐利双眸。
“柳颜芝,给我个解释!”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空旷的厅内回荡,“为什么要同我退婚?”
她接连摇头,眸中满是茫然与询问。脑海里像是被迷雾笼罩,曾经的过往全然不见,她真真切切地忘了一切,又怎会知晓为何要与他退婚。
婚姻大事,自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能随意说退就退,沦为儿戏。若她与他当真曾有婚约,她绝不相信自己会无理取闹地毁约。细细想来,说不定是他做出了什么对不起她家的事,才逼得她痛下决断。如今,他见她失忆不记事,莫不是想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这般念头一起,她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警惕与怀疑,紧紧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强硬的男人。
“你到底是在跟我装失忆,还是装哑巴?”谢九霄的声音低沉且压抑,他盯着她,本欲从她的神情中揪出一丝伪装的破绽,可入目所见,唯有她那一双懵懂无辜的眼眸,毫无杂质,正一眨不眨地望向他。那眼中的茫然与无措太过真切,一瞬间,他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怒气都被这绵软的回应卸去了力道,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九霄目光沉沉,如幽渊寒潭,一瞬不眨地紧盯着她。周遭静谧得可怕,唯有他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在死寂的空气中回响。
良久,他猛地挺直身躯,胸腔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似要将满心的烦躁都压下,却仍是难掩愤懑,朝着门外怒声一唤:“章会!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
章会候在门外,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思忖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回道:“大人,城东有位神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只是脾气着实古怪,属下担心他不愿前来。”
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生怕触怒此刻正烦躁的谢九霄。
谢九霄眉头拧成死结,双手握在腰间蹀躞带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不耐地喝道:“绑也给本官绑来。”话语间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任谁都能听出他此刻的不痛快。
“你最好是装的,本官可以从轻发落你。否则…”谢九霄眼眸微敛,眼中满是深意,“本就够呆傻了,若再是真失忆,往后在这府中,怕是连个伶俐丫鬟都比不上。”
颜芝听他说原谅她,她一时真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他拐弯抹角骂她“蠢”,她知道,她该不高兴了!
“做什么?”谢九霄不耐问。
颜芝面上倔强的厉害,这人如此讨厌,将她强硬拉来,还是个官儿呢,性子如此差,嘴巴也不干净,若是之前真的有过婚约,她现在真想道一声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不用再和这样的人有瓜葛。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一副不愿与他再有任何交流的模样。
却见他微微俯身,凑近她,声音压得极低,仿若从齿间挤出,“可别指望本官会一直耐心等着你。这婚约,容不得你儿戏,若你还想安稳度日,就趁早给我恢复原样,乖乖把事情交代清楚。”
说罢,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又像是在向她宣告自己的绝对掌控。
颜芝心中怒意顿生,这人凭何动辄便言她亏欠于他,她霍然起身,欲在他面前挺直脊梁,毫不示弱。可一站定,才惊觉他身形高大,竟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刹那间,心底的气势仿若被泼了冷水,悄然减弱。她轻咬唇瓣,面上神色纠结,内心满是不甘。
俄而,她玉手轻抬,拽起他的手。在他那阴沉且满是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在他掌心写道:“我实已忘却前尘诸事,然你亦不可如此欺我。若昔日你我当真有婚约在身,可有凭证以证其真?”
谢九霄闻言,神色一滞,稍作犹豫后,竟一言不发,大步跨出厅门。
颜芝独自默默坐在厅中,此时日薄西山,余晖透过窗棂洒落在地。穿堂风悠悠拂过,带着丝丝凉意,她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臂膀。心中暗自思忖,这谢九霄究竟去做什么了,他先前说要为她请大夫,如此也好,自己这身子着实不能再拖,今日一路奔波,只觉头痛愈发剧烈。
良久后,谢九霄迈着大步踏入厅内,颜芝周身又透着警觉,只见他右手中拿着一封信笺,重重丢在她面前的案几之上,冷声嗤道,“纵然你忘了一百次,本官也能叫你重新想起来,这是你我婚约的庚帖,还有你爹亲笔写的婚书,上面盖着你们柳家的印鉴,清清楚楚,白纸黑字!底下那封,是你的退婚书,你我之间,谁才是那个劣迹斑斑的人,你当真心中无数?”
颜芝被他这盛气凌人的气势吓得一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从他那冷淡且含着丝丝怨念的话语中,她竟无端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成了花楼之中放浪形骸的嫖客,或是那浪荡不羁的公子哥儿。
但她还是强装镇定,伸手拿起案上的信件,展开细看。庚帖上,她的生辰八字与谢九霄的并列,婚书上,父亲的字迹刚劲有力,那熟悉的笔锋让她心中一震,印鉴鲜红,在日光下刺目得很。看着这些,她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满是困惑与无措。
接着是第二封,退婚书,上头写着:
谢公子亲启:见字如晤。自与公子定亲以来,芝常念两姓之好,然相处寥寥,情意未深。今闻圣上欲赐公子与三公主良缘,且三公主倾慕公子已久,芝深知其与公子更为般配。
颜芝深觉姻缘强求不得,公子之才情、之抱负,当与更懂之人携手同行。今深思熟虑,愿就此放手,成全公子与三公主美事。
此后,愿公子仕途顺遂,与佳人琴瑟和鸣,芝亦将寻己之安处。望公子莫怪,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柳颜芝敬上。
颜芝双眸骤睁,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原来真的是自己甩了他!面前这个既傲慢又无礼的男人,竟被自己狠狠挫了锐气。念及此,颜芝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跃出嗓子眼,心中暗自惊叹,自己当初可真是果敢有种!
可转瞬之间,她又觉事有蹊跷,忙再次拿起退婚书,逐字逐句细细端详。须臾,她恍然大悟,黛眉紧蹙,玉指指向信中提及三公主的地方,示意谢九霄看。信中言辞清晰表明,分明是他先与三公主有了牵扯,对不起自己,如今他又哪来的底气在此生气?
谢九霄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目光随意一扫,随后默然凝视着她,语气幽幽,“你果然是为了这个而生气。”
颜芝,“……”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对本官自幼便情根深种,遭受这般打击,实在难以承受,故而自请离开。”谢九霄语气笃定,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无法接受圣人赐婚,心中迁怒于本官,所以才装作失忆。”
颜芝,“……”他在做梦吧,她对他情根深种?这信中所写,“相处寥寥,情意未深”莫不是见鬼的。念及沉默容易被当作默认,她慌乱地拼命摇头,生怕动作慢了半分,就真被他误会。
见她这般激烈的反应,谢九霄的脸色微微一变,质问道:“不是说忘了么?你又怎知从前对我没有情谊?”
颜芝猛地停下动作,心中暗忖,他这话是在试探自己?
谢九霄眉梢轻扬,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幽光,似笑非笑地开口:“看来,你解决问题的思路倒是别具一格。”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大抵是讥讽她哪怕脑袋里装满脑子,也想不出这般蠢笨至极、博人眼球的法子。
颜芝闻言,杏眼圆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人的嘴巴,怕是淬了千年寒霜、裹了万载毒汁,吐出的话句句扎心。她又羞又恼,再不迟疑,莲步一迈,便要夺门而出。
可刚迈出一步,谢九霄长臂一伸,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她的去路牢牢拦住。他剑眉紧蹙,眼中满是不耐,厉声质问道:“怎么,还打算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颜芝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她又气又急,素手用力,便要将眼前这个讨厌至极的男人推开。可就在这时,她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袭来,仿若被重锤猛击,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直直朝着地面倒去 。
#一段小采访#
作者:“谢太守,恕我直言,您似乎对自己的定位有些偏差,您真觉得您夫人是因为吃醋才离开的?”
谢九霄神色倨傲,微微扬起下巴,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嗤笑道:“本官才高八斗,貌比潘安,行事磊落,全身上下皆是过人之处,她自然是爱我爱得深切。至于其他无端揣测,我一概不想听,权当耳旁风。”
作者内心OS:该怎么委婉告诉他,您夫人真的是因为讨厌你而跑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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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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