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思再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气氛不大对。
祝怜坐在桌边，三千青丝随意地披散着，见她进来，那双金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却凭空让以思感受到一丝压力。
对视半晌，是祝怜先开的口：“你还记得苏哲吗？”
“记得，那只布偶猫，执法队城阳市分部的队长，他怎么了？”以思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看起来坦坦荡荡。
“上次那起案子之后，我有意提拔他到总部，只是后来事情多，没有那个机会，”祝怜平和地说着，眼眸却紧盯着以思不放，“不过我留下了他的传音口令，刚刚……问了他一些事情。”
“是关于幽冥的吗？”以思似是见瞒不过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外面因为幽冥的事情已经乱了，灵族之间也下达了命令，人类政府也做出了反应，很多事情也瞒不了多久了。”
“不是这个……”祝怜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恐惧，手掌轻轻发抖，他握了握拳，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是这个，是关于你的。”
以思愣了下，心脏骤然一紧，觉得有些不妙。
祝怜却继续说了下去：“苏哲说，你在上次的事情之后，还去过几次城阳市。当时不仅是你，还有管辖此地的浮灵高层。他远远地听到那个高层问封印加固的方法，你说……光明属性的灵族能够暂且缓解。”
祝怜望着她，目光中似是烧了一把火，要将世间万物都焚尽，“你不愿把封印和幽冥的事情告知于我，也曾说过‘与这东西渊源颇深，自有办法处理’，那是不是说，想要彻底封印或者解决幽冥……”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还必须是九尾天狐才行？”
“……”
室内静默许久，祝怜目不转睛地望着以思，等待她给出答案。以思也毫不避讳地看了回去，半晌，她抿唇笑了笑，“你猜得不对。”
纤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点几下，一套精致的茶具就出现在了桌上。以思手腕轻提，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祝怜的面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
“我不愿告诉你，曾经是怕你和这东西有沾染。如今不愿说出，是因为你终有一日会全部想起，比我口述的要详细许多。而彻底解决幽冥，可不是什么必须是九尾天狐……”
随着以思不紧不慢的话语自耳边爬过，祝怜忽觉自己眼前发晕，困意一阵阵袭来。他伸手抓住桌案，努力地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刚刚还好好的，清醒无比，现在这样子，定是以思做的。是那杯茶吗？可他没有喝啊！
“你……”祝怜眼前模糊起来，他不想让自己闭上眼睛，却也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以思了。
以思及时伸手，扶住快要跌倒在桌子上的祝怜，平静且温柔地说完了后半句：“……而是必须是我。”
再不愿意，祝怜还是彻底陷入了沉睡。
以思沉默着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理好他因动作而凌乱的发丝，将它们拢到脑后。指尖发出一道金色的神力，如发绳般将他的头发绑了起来。
或许是沉睡前太不甘心，祝怜即使是睡着了也皱着眉，以思用手指一点点轻柔地将它抚平，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轮廓，像是要将他刻入灵魂，永不磨灭。
许久，她微微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柔如蝶翼般的吻，温柔而又缱绻。
随后，她开启了空间传送，还发出一道传音：“白泽，替我看好他。”
祝怜便消失在了狐灵山。
将祝怜传送走后，以思站起来，走过茅屋的各个角落，缓慢地抚过每一件祝怜曾经亲手制作的器物，似是眷恋，又像是道别。
之后，她走出茅屋，神力包裹着小屋和周围的一草一木，伸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口子，用力拉开，然后将茅屋、石子路和蔷薇花所在的空间都塞进了那个她刚刚开辟的异度空间里。
这个空间，只有她、祝怜和玲珑才能打开。
将所有拥有祝怜印记的东西收好，以思的周围就剩下那口枯井。
枯井井沿有半米高，由青石搭砌而成，上面没有以思的神力护着，竟也是几万年不曾毁坏。站在井边向里面看去，井中深不见底，像是吞噬掉了一切光芒的怪物。
它的底下，也确实封印着怪物。
以思没多往里面看，她踩上井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井里面很深，无边的黑暗将她裹挟，她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在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她睁开眼，脚下是泛着白光的、由灵力组成的封印阵法。
封印上的灵力似乎对本源灵力很是亲近，以思周围阵法上的纹路渐渐亮了起来，照亮了这个地下空洞，也让她清楚的看到，在封印下面跃动着的、幽蓝色的幽冥。
狐灵山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封印幽冥的阵法的阵眼，也是她的归宿。
大概世事就是一个圈，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她渐渐散去自己身上的神力，注入到下方的阵眼里，金色的光芒逐渐取代了白色的灵力，向着更深更远的地方蔓延而去。
“这个井是你砌的？”
祝怜早在盖房之前就注意到了这口井，只是当时不是太熟，见以思每次看见这井神色都不大对，他不敢问。现在他们一起在狐灵山上待了快一百多年，以思也在白泽面前亲口承认他是她的好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
以思此时已经成神，她自从和祝怜敞开心扉谈了从前的事情后，心境豁然开朗，放下了从前的恩怨不说，竟然因为心境的提升，终于越过了成神的那道坎。
……她功德加身，又天生天赋异禀，若非此前心有郁结，早该是成神的。
但好在以思对祝怜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
“你觉得我会砌井吗？”以思正眼都没瞧那井一眼，直接就反问了一句。
“额……不会。”
可那井在他来之前就存在了，总不能是其他九尾天狐砌的吧？
灵又不需要打井饮水，砌井干嘛？好玩？
祝怜的疑惑都摆在了脸上，太过明显，以思禁不住笑了笑，还是替他解了惑：“井底下是阵眼，封印幽冥的阵法就从这里延伸出去的。”
祝怜被这惊天消息吓得手一抖，手中正在雕刻的小玩偶就被一道刻歪了的痕迹给毁了美感。他也没心思修补，只睁大眼睛望着以思，声音都颤了颤，“那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正相反，”以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道，“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
“封印虽然能解一时之需，可幽冥仍在，源源不断永不熄灭。封印上的灵力却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消耗殆尽，到那时，会有幽冥从封印薄弱的地方逃出，祸害一方。”
以思换了个姿势躺在祝怜做的躺椅上，继续说道：“阵眼就不一样了，阵眼是由九尾天狐的老祖宗献祭后设下的。老祖宗的灵力远超其他族人，阵眼自然是最牢固的地方。而且，假设阵眼撑不住了，那封印可就消失了，到那时这世上还有地方是安全的吗？”
祝怜：“……”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以思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让自己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阳光，声音都像是沁了暖意，“放心吧，封印消失还要几万年呢，你就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待着。再说了，封印一旦消失，不是还有我吗？”
……不是还有我吗？
她最后的这句话却不断地在他耳边回放，一遍又一遍，像是魔咒一般，将他牢牢地锁住。
眼前的画面极速倒退，无数破碎的记忆从脑海中闪过，耳边却还是回荡着那句：“不是还有我吗？”
为什么？
为什么单单是这一句？
他究竟忘了什么？
他最应该想起什么？
记忆从他们谈井开始往回退，退过她对一脸惊讶的白泽说“他是我好友”，退过他铺出的石子路，退过他搭房子的纠结，退过他毫无悬念输掉的打赌，退到了他去苍泽山，见白泽的那一天。
“白泽前辈，晚辈有问题想向您请教。”祝怜双手握在身前，冲白衣青年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白衣青年温和地看着他，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来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祝怜道：“前辈可否告知？”
白泽定定地看了他一阵，道：“你是要听世人皆知的，还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祝怜不答，只是行礼的腰又往下低了低。
“也罢，总归是你们有缘，我便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吧……”
白泽便说了幽冥，说了献祭，说了封印，说了天道。
幽冥出现属于天道规则的一部分，九尾天狐的献祭属于天道规则的一部分，以思身上的功德也属于天道规则的一部分。
还有……
还有日后若封印被破，以思要么献祭，要么被灼烧的必死结局。
心中巨大的哀痛几乎将他淹没，因为过于愤怒，他竟直接略过其他记忆，看到了自己转世前的结局。
那时以思还未能很好地和灵府内的幽冥达成共生，在她某天放松警惕的时候，幽冥反噬了她，诱导她走火入魔，发狂的她差点没将自己捅死。
他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唤回她的神智，走投无路之下，他强行闯入了以思的灵府，忍着魂魄被灼烧吞噬的剧痛，在满天的幽冥中找到了被火焰包裹着的以思神魂。
无法驱散她周身的幽冥，他便化作原型，以自己的神魂为盾，盘住她的神魂，为她挡住幽冥的灼烧。
只短短几息，他的神魂碎裂，一部分融入到以思的神魂中，之后影响了她的化灵形态。剩下的那部分，即将消散于幽冥，却被终于清醒的以思用神力护住，送入了轮回。
……这就是以思一蓝一金异瞳的由来。
dbq我着急了，因为早上起来遭受了暴击，告诉我后天开学，结局会比较仓促...
（有一个没来得及写上去的前世的对话。
以思：“你是我的救赎。”
祝怜摇了摇头：“我是你的朋友。”）
——
修文捉虫。
现在看来，祝怜依旧是以思的救赎，如果不是这样一个故人依然活着，陪伴着她，她或许要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彻底看开。虽然在番外时间中，她已经放过天地放过自己，但她不会变回原来和正文开始时活泼的模样。
只要经历过幽冥之灾的灵族，对以思来说，见面了都会痛苦。这时候，祝怜这个故人，什么都不记得反而是最适合的陪伴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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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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