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怜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袭白衣的白泽，坐在他的旁边，为他输送着灵力。
他的情绪还处在看见以思被幽冥包裹的恐惧中，他一把抓住白泽的衣袖，眼眶通红，神情狰狞得像极了走投无路的野兽，控制不住地厉声质问道：“以思呢？她在哪里？”
“她在狐灵山。”白泽的嗓音还是一派的温润如玉，神色也极为平静，平静得有些虚假。
狐灵山，阵眼就在狐灵山。
如今封印撑不了多久，以思会去献祭的！
“带我过去！”祝怜挣扎着想起来，可四肢还是无力，以思迷晕他的那股力量太霸道，他还未起身，就又倒了下去。
白泽轻轻按住他的肩，让他无法挣扎，顶着祝怜几乎要杀了他的目光，白泽轻轻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短短的四个字，如一击重锤狠狠地敲在祝怜的头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失聪了，他怎么会听到“来不及了”？
他缓缓问道：“怎么就来不及了？”
白泽有些不忍心看他，别开了眼，“以思将你送过来没多久，就进入了阵眼里……狐灵山外有结界，她修改了权限，我们进不去……等我们能进去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结界受以思控制，若非她穷途末路，又怎能让其他人进来？
祝怜眼睛都红了，又不甘心，“你刚才不是说她在狐灵山吗？那她的魂魄呢？总会有魂魄留下吧？她不是普通的灵，总能有魂魄留下吧！只要还有一点魂魄，像我一样送入轮回……”
“她确实是永留狐灵山了。”白泽眼中露出怜悯之色，半晌，他温声问道：“祝怜，你知道前几个量劫的灭世之灾吗？”
祝怜僵住了，“你什么意思？”
“那些献祭了神格的神，都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你明白吗？”
明白吗？
他不想明白！
祝怜恨声道：“凭什么？凭什么非要是她？！”
“如果世界要毁灭，那就毁灭好了！”
“……至少还有那么多人给她殉葬。”
现在她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他们挡下了什么灾！除了他们这些灵族，谁又能记得她？！
随着祝怜的话语，他的脖子渐渐爬上鲜红色的脉络，他眼中的红血色也开始变得妖异起来，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白泽发现了他的异样，正要输送灵力阻止他走火入魔，却发现祝怜脖子上散发出柔和的金光，驱散了他身上的黑气。
祝怜突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从衣襟里取出一个水滴形的小吊坠。晶体里流动着白色的光芒，被一根细细的银丝穿着，淡淡的金光在上面浮动。
这是以思给他的，说是可以保护他。
而刚才，她留在上面的神力，阻止了他走火入魔。
祝怜怔怔地看了会吊坠，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原来你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然后安然赴死的啊！
幽冥是生灵怨念汇集而成的产物。进入黄泉后，魂魄本该洗净这一世的所有因果，可灵魂上的罪孽和怨念无法在轮回中消逝。恶意逐渐累积，涟漪终汇聚成海啸，形成了引人疯狂、吞噬生命的幽冥。
以思耗尽了光明属性的神力，借由封印法阵，净化了罪孽，熄灭了现有的幽冥。
可生灵的怨念不消，幽冥终会卷土重来。冥冥之中，以思感应到了天道，她果断剖出自己的神格，造出了与天道规则相通的生死簿。借由天道连接众生万物，记录每个生灵的功德与罪孽，加以审判和惩罚，以消除因果的方式，消除罪孽和怨念。
做完这些，幽冥不会再出现了，以思也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幽冥消失后第三年，祝怜用尽了他所知的各种办法，也没有在狐灵山上找到以思的残魂。
幽冥消失后第十年，玲珑降生，成为世界上最后一只九尾天狐。
幽冥消失后第十七年，玲珑成功化灵，传承记忆开启后，就被祝怜扔给白泽教导。
幽冥消失后第三十二年，祝怜踏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未能找到以思的一缕魂魄。
幽冥消失后第六十七年，祝怜久坐狐灵山上，突生感悟，竟招来了九九天劫，后成功化为真龙。
幽冥消失后第六十八年，祝怜找到了在狐灵山下的生死簿。他依靠生死簿，建立了幽冥司，专管灵魂的审判与裁决之事。偶尔以公谋私，在其他灵魂中寻找以思的痕迹。
幽冥消失后第一百年，人类社会发生大动荡，浮灵与各灵族相继退居幕后，表示不插手人类之间的纷争。
幽冥消失后第一百零一年，人类社会毁灭，灵族在硝烟尽散的世界上播撒生机，开启下一个轮回。
幽冥消失后第一百二十三年，幽冥司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世人皆说神明救世后身死道消，却不知不破不立。天道也并非冷酷无情，正相反，天道的化身，是一位软软糯糯的小孩子。
以思自一片云雾中醒来，尚处在茫然之时，身边就围过来几个人。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现在有意识吗？”询问她的是一位温和敦厚的美丽女子，她的眸子是让以思倍感亲切的蛇瞳，好感一下子就升了起来。
听到女子的话，以思才终于回过神来，“我不是死了吗？”
献祭神格，身死道消，本该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为什么还有意识，还活着？
美丽女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像极了母亲安抚不安的孩子，“孩子，你是死过一回，不过并不是真的死了……你知道不破不立吗？”
女子的温柔让以思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位九尾天狐的族长，对当时的小魔王以思可谓是爱护有加。以思下意识地依恋她，“我知道，可这和我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女子好脾气道：“灵之上是神，神之上是圣。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九尾天狐献祭，这些都是顺应天道所做出的正确的选择，每一件都可以称得上是大功德，自然可以成神。可成圣却艰难得多，它还需要有救世的心志与勇气。
“或者换一种说法吧，圣人，需有悲天悯人之心，为世身死之勇，不破不立，方能成圣。
“以思，你经历了一场破而后立的献祭，现在已是圣人之躯。”
这一番话下来，听得以思有些懵。按照她的意思……她成圣了？可她感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却觉得与平时没什么差别。
倒是旁边一位看起来长相粗犷的男子哈哈笑了两声，赞叹道：“不过几千岁的小娃娃，愿意献祭身死，真是好胆量！”
另一位白须飘飘的老者抚了抚胡须，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看着这几位，以思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睁大了眼睛，“你们是……”
美丽女子点了点头，笑道：“我是女娲。”
她指了指那位长相粗狂的男子，“他是盘古。”
老者倒是自己介绍道：“老朽是鸿钧。小娃娃反应倒快。”
被只存在于老祖宗讲述里的前辈夸赞，以思不自觉红了脸，有些不大好意思。
就在这时，云雾间忽然传来一声软软的孩子音：“喂——你们，给她讲完了没有？”
盘古冲云雾那边喊了一声：“快了。”
以思倒是好奇那道声音，“那位是谁？听起来像是位小孩子。”
“那是天道化身。因为我们的位面刚刚形成没多久，只经历了四个量劫，天道化身也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提起祂，女娲不禁抿唇笑了笑，“这个地方是天道化身平时的居所，祂喜欢自己的这具化身，也总爱叫我们回来和祂玩。
“天道化身小孩子心性，怕是等急了，你且去吧。”
说完，女娲轻轻一推，以思便不受控制地走入了云雾之中。
没走两步，面前就多出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目测不到五岁的样子，有着一双蓝灰色的眼眸，玻璃珠似的，好看极了。
此刻小娃娃正气鼓鼓地瞪着眼睛看着她，让以思很想捏捏祂的脸，看看是不是软软的。
“不许捏我的脸，你，你那是不敬！”
以思：……凶起来更可爱了。
天道化身更气了，“我都能听到！”
好吧，在天道化身面前，什么想法都瞒不过祂。
以思直言道：“我要回去。”
“好。”
天道化身答应地毫不犹豫，以思反倒是愣了一下。
“以为我不让你回去是吧？”天道化身看出以思心里的想法，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我才不会那样呢！他们三个也日常在世间游玩，只是你们认不出罢了。再说了，只要我想，哪里找不到你们？根本不需要把你们都关起来。”
以思点头，诚恳道：“你说得没错，是我想岔了。”
“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聚拢魂魄、重塑身体的耗时有点长，现在碧灵已经过去了一百二十三年了，人类进入了下一个轮回。下去的时候注意点，别闹笑话。”小孩子别扭地嘱咐道。
“好，我会的。”以思接受了天道化身善意的提醒，在知晓百年已经过去的时候有些焦急。
……时间过去一百多年了，祝怜怎么样了，还有玲珑，也早就出生了吧？
出了云雾，以思便询问女娲该如何回去，女娲问她：“这么着急回去吗？”
以思颔首，“嗯，我要回去找我爱人和孩子。”
这次换女娲愣了一下。
“想回去也不难，只要你想着下面的一个地方，就能过去了，要是想回来，只需要在心里喊一声天道就可以了。”女娲爱怜地摸了摸以思的头，缓声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她们这三位圣人，献祭时都无牵无挂的，身死就身死了，可这个孩子，明明有着牵挂，却有献祭的勇气。
以思坦然接受了女娲的夸赞。
“那我要是想和你们说话，怎么联系你们？”以思问。
“传音口令吗？在心中叫三遍我们名字就可以了。”
“谢谢。”
以思心中想着狐灵山，闭眼再睁开，她回到了狐灵山的山顶，脚下是那块曾经陪了她许久的暗灰色巨石。
她没多做停留，在确定祝怜现在的位置之后，直接开了空间传送过去，来到了一座威严的楼阁前。
“幽冥司”三个字龙飞凤舞，笔锋锐利，以思看得出是祝怜的手笔。
站在楼阁前，以思忽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好了一切安排。怕有人阻拦妨碍，关闭了狐灵山的结界；怕祝怜走火入魔，留了有自己神力和白泽福泽的吊坠；怕祝怜追随自己而去，留了玲珑……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祝怜，面对这个被她残忍留在世上、苦苦等待寻觅她多年的爱人。
她好像每次都让他等了很久。
这种感觉也没维持多久，就被里面出来的人给打断了。
青年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匆匆跑出来，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可置信地唤道：“以思……？”
以思抬头，看着眼前似乎从未改变过的人，漾开了一抹笑容：
“祝怜，我回来了。”
（正文完）
这本书是2020年7月20日开始写的，到8月2日写完一共用了十四天，每章三千多字，不包括后记的话，大约是四万三千多字，算是我的第一部完结的作品。
非常欣慰！
作为一个职业挖坑的不靠谱作者，保持日更三千并且完结，我都想放烟花庆祝！（咳咳，开玩笑的。）
不过写这本书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不足，有些地方的逻辑不能自洽，对世界观的描述也不够详细，其中尤其是对男主——祝怜的人物塑造不够完善。
祝怜，字悯生，有怜悯众生之意。不过他的性格与其名字完全相反，怜悯众生的是以思，祝怜其实是那个宁愿世界毁灭大家一起死也不愿让以思献祭的那个。
祝怜的性格中有残暴的成分，审讯犯人时手段残酷，只是在以思面前很“乖”，因为故事的篇幅过小，这些并没有写出来，导致他看起来像是个一心种花的憨憨。
这本里面还有我写的首车，写的时候非常羞耻但实际上感觉什么也没写的样子，本来打算把那段删掉，但是仔细一想，一只狐狸一尾蛟龙，表白后开车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嘛？我就没删。
遗憾的是，因为得知一天后开学，结局写得非常仓促，一些伏笔草草收尾，处理的不是很好。（可能还漏了不少吧……）
还有，本来先写的是番外，和我好友的小说的联动，时间线是以思第二次苏醒，为祝怜逆天改命的时候。不过并没有写完，就先欠着了。
等高三结束了，我可能会再将这个故事写一次，这次会写得稍微长一些，将我心中想表达的东西写出来，可以期待一下！
最后我要感谢一下我的好友兼连载期间的唯一一位读者——莫寻（也是梵宁雨）！
因为我实在是太皮，她为了能让以思和祝怜he真的是操碎了心。
——
捉虫修文。
2025.8.6补充：
我忏悔。试图重写并补充第一次沉睡前故事的我，断断续续地写了许久，把自己的灵气都写没了，也没写完，转而去写了新的小说。
时隔五年，我再次回看这第一本完结的小说，虽然文笔稚嫩，语句不通顺，伏笔回收不全，但它真的很有灵气。
我一路修文，中途不断被剧情乐到，直到结局以思献祭，我真切得和祝怜共情，感同身受的恨，难过地哭，并对自己发出质问：写这个的时候我玩绘旅人吗？我在报复世界吗？我怎么每次都是在写完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那种痛。
当年的刀子，时隔多年终于插回来了。我当初写得平静极了，现在看得有点死了。
对不起……但无论是虐到自己还是虐到别人都好爽……我下次还敢。
咳咳，这些年我虽然没扩写多少，但很满意那两篇番外，补充了正文没写出来的设定。尤其是祝怜最初试图和以思搭话的时候，他感慨生死无常，其实是在以思雷区蹦迪……但以思还是让他留下了。
祝怜喜欢种花也是因为以思，此龙就在小黑蛇时期就喜欢以思。（指指点点.jpg）
而那时以思的逻辑是：锻造雕刻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就算比较难，那也就是一个月的功夫，但是种花不一样，想开花怎么着也得照顾个一年半载的。她就是想难为人，也是想看看对方的耐心。
当时开了灵智的祝怜就把这话记住了，他化灵之后虽然并不记得这段记忆，但是他莫名地就非要学会种花。（莫寻：祝怜连夜刻进DN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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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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