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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胙肉

深宫的岁月,如同一盘看似静止、实则暗藏杀机的棋局。棋子们被无形的手拨弄着,在方寸之间挪移,等待着那个足以倾覆全局的落子时刻。时机,则像一枚悬挂在枝头、被内部力量催熟的果子,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积累着糖分与重量,终于,在那个万物开始凋零、天地间弥漫着肃杀之气的秋日,瓜熟蒂落,带着毁灭性的势能,坠向了早已铺设好的祭坛。

这场看似偶然的契机,始于晋献公的一场病。并非什么足以立刻致命的重症,只是一场因秋深露重、不慎感染的风寒。然而,对于一位年迈体衰、早已被酒色和丹药掏空了根基的君主而言,即便是这样一场寻常的疾病,也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病势缠绵,反反复复,竟拖拉了半月有余才见起色。人老了,每病一次,就像被岁月无情地抽走了一层赖以支撑的精气神,露出底下更加干枯衰败的本质。

他虚弱地躺在宽大的寝榻上,身上覆盖着厚重的锦被,却依然觉得寒意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窗外,是晋宫特有的、高远而寂寥的秋空,偶尔有南飞的孤雁掠过,留下几声凄厉的哀鸣。庭院里的梧桐开始大片大片地落叶,金黄或焦褐的叶片,在萧瑟的秋风中打着旋儿,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飘落,堆积在冰冷的石阶上,如同他正在急速流逝的生命力。他怔怔地望着那凋零的景象,对死亡的恐惧,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具体,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一点点地收紧,让他呼吸困难。

他伸出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抓住一直守在榻边的骊姬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在无边恐惧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的声音因为久病而显得异常虚弱、沙哑,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浑浊气音:“寡人昨夜……又梦见齐姜了。她就在那片浓雾里站着,穿着她最喜欢的翟衣,看不清脸,但寡人知道是她……她问寡人,声音幽幽的,带着怨气……她问,为何让申生久居曲沃,不来绛都宗庙,亲自祭祀于她……她说她在地下,享用不到亲子的祭品,魂魄难安……”

骊姬的心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击中,血液在瞬间加速奔流,冲击着她的耳膜。来了!她等待已久的、借鬼神之口发出的攻击,终于由晋献公自己亲口说了出来!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面上迅速凝聚起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感同身受的哀戚,柔声宽慰道,声音如同春风拂过琴弦,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君上,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定是君上缠绵病榻,心中格外思念远在曲沃的太子,同时也勾起了对王后姐姐的追忆,才会生出此等幻象。太子殿下在曲沃,主持一方宗庙祭祀,想必也时刻惦记着要祭祀生母,以尽人子孝道。王后姐姐在天之灵,定能体谅的。”

她的话语,听起来是那般通情达理,充满了对太子申生的理解与对已故王后的尊重。然而,听在晋献公此刻敏感多疑、极度渴望关怀的耳中,却像一把精致而冰冷的小锤,不偏不倚,正好轻轻敲在了他心头那块因被忽视而隐隐作痛的旧伤疤上。思念?申生或许确实会思念他那早逝的母亲,但他这个尚且活在世上、正被病痛折磨的父亲呢?他卧病在榻这半个多月,除了那些由属官起草、措辞严谨、毫无温度的例行问候竹简之外,申生可曾有过只言片语,流露出身为儿子对父亲病体的真切担忧与急切?一种被遗忘、被边缘化、甚至在儿子心中地位可能还不如一个死人的怨怼与凄凉,如同毒草般,在老人荒芜的心田里迅速滋生、蔓延。

病体初愈,晋献公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以“连日梦见先夫人齐姜,感其魂灵不安,思其祭祀”为由,郑重地下达诏令,命太子申生即刻从封地曲沃返回国都绛城,主持一场对其生母齐姜的盛大祭祀典礼。诏书的措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以及对“孝道”的至高要求,将太子置于了一个必须遵从、且必须表现出足够哀戚与虔诚的位置。

诏令发出之时,骊姬正坐在椒兰殿暖阁的窗下,握着奚齐的小手,教他认读刻在竹简上的文字。秋日温煦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奚齐的小手肉乎乎的,握着对他来说还有些沉重的毛笔,在全神贯注地、一笔一划地模仿着母亲的手势,在空白的竹简上留下歪歪扭扭、墨迹浓淡不均的痕迹。宫人轻步进来,低声禀报了君侯诏令已发的消息。

骊姬握着奚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平稳。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仿佛那只是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教学,引导着奚齐的手,在竹简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完成那个字的最后一笔。

“母母,”奚齐抬起头,眨巴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指着竹简上那个刚刚成形、尚且稚拙的字迹,好奇地问,“这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呀?”

骊姬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个结构平稳、寓意祥和的字上,幽深的瞳孔里仿佛有漩涡在转动,映不出丝毫暖意。她轻声回答,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安。平安的安。”

平安?她在这吃人的晋宫里,挣扎求存至今,双手即将沾满鲜血,所求所谋,早已不是自己或是任何人的平安。那太奢侈,也太脆弱。她要的,是彻底铲除威胁,是永绝后患,是斩草除根,让她和她的齐儿,能够真正高枕无忧地活下去。太子的“安”,便是她和奚齐的“危”。

太子申生接到诏令后,很快便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绛都。他依旧是那个举止有度、仪态端方的储君,即便旅途劳顿,眉宇间带着疲惫,也丝毫不减其威仪。他入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依照礼制,前往拜见晋献公。

父子相见,场面透着一股刻骨的疏离与尴尬。申生一丝不苟地行跪拜大礼,问候父君圣体安康,言辞恭敬,礼仪周全,挑不出半分错处。然而,在那份无可指摘的恭敬之下,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感受不到父子之间应有的亲昵与温度。他或许本就性格内敛,不善于表达情感;或许是对父亲近年来明显的疏远和猜忌感到心寒,故而更加谨言慎行;又或许,是那流淌在血液里的、属于晋国公室特有的冷静与克制在起作用。

晋献公靠在榻上,身上盖着薄毯,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已经长成、气度沉稳、甚至隐隐散发出不容小觑的压迫感的儿子。他看到申生挺拔的身姿,健康的肤色,以及那双与自己年轻时颇为相似的、锐利而清明的眼睛,再对比自己此刻的病弱与老态,心中那点因被忽视而生的怨怼,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瞬间燃烧得更加旺盛。他几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申生程式化的问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祭祀事宜都已准备妥当,你去吧,务必尽心,莫要辜负你母亲在天之灵。”

申生恭敬地应下,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可能掠过的一丝黯然或疑惑,随即躬身退出了大殿。

祭祀齐姜的典礼,在绛都的宗庙隆重举行。钟磬齐鸣,香烟缭绕,牺牲陈列,仪仗森严。太子申生作为主祭人,身着庄重的祭服,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繁琐的步骤。他神情肃穆,举止合宜,无论是上香、奠酒、还是诵读祭文,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充分展现了一位储君应有的气度与对亡母的深切哀思。在场的宗室耆老和朝臣们,目睹此景,无不暗自点头,对太子的贤德与孝道更是赞不绝口。

祭祀结束后,按照沿袭已久的礼节和孝道规范,申生需要将祭祀用的“胙肉”——那块在宗庙前经过复杂仪式供奉过、象征着得到了齐姜魂灵和晋国先祖福佑的、最珍贵的三牲祭肉,亲自带回宫中,呈献给自己的父亲,当今的晋国君主。

这不仅仅是一块肉,更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着儿子对父亲的孝心,象征着储君对君主的忠诚,象征着神灵与先祖的恩泽通过太子的手,降临到君主身上。这是礼法,是规矩,亦是维系天伦和君臣大义的一种神圣仪式。

晋献公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看着太子申生双手捧着那只被洁净的丝帛精心包裹、放置在漆盘中的胙肉,步履沉稳地走到殿中,恭敬地跪下,将漆盘高举过顶。“儿臣奉祭祀胙肉,献于父君。愿父君承先祖之德,享母后之佑,福寿安康。”

晋献公的目光落在那块胙肉上,神色复杂难辨。他或许在这一瞬间,确实想起了年轻时与齐姜举案齐眉的短暂温馨时光;或许是想起了申生幼时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的可爱模样;又或许,仅仅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对眼前这个过于“完美”的儿子的、根深蒂固的忌惮。他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感动或欣慰的神情,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旁边的宫人挥了挥手,声音平淡无波:“收起来吧,置于冰鉴。寡人晚些时候再用。”

就在这时,骊姬端着一只冒着袅袅热气的玉碗,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她似乎只是像往常一样,来为晋献公送来滋补的羹汤。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宫人手中捧着的、尚未被收起的胙肉,眼睛几不可察地微微一亮,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随即迅速隐去,换上了她惯有的、温婉柔顺的笑容。

“君上,”她声音甜糯,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太子殿下的一片拳拳孝心,天地可鉴。这胙肉非同一般,承载着王后姐姐的慈母庇佑和先祖的福泽,还是趁新鲜用了才好,方能尽数吸纳这福分。妾刚用文火慢炖了安神补气的参苓羹汤,君上先用些胙肉,再喝些热汤,暖暖肠胃,定能一夜安眠,精神焕发。”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走上前,将手中的汤碗轻轻放在晋献公面前的案几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顺手为之。她的衣袖宽大,用最轻薄的吴绡制成,飘逸如云。在她俯身放置汤碗、衣袖拂过那块置于漆盘中的胙肉上方的那一瞬间,动作快得如同蜻蜓点水,几乎与光影的移动融为一体。无人看见,在她纤细如玉的指尖,极其隐秘地夹着一小包用鱼鳔薄膜包裹的、无色无味的细腻粉末。就在那衣袖遮挡的刹那,指尖微动,薄膜破裂,那些致命的粉末,已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均匀地洒落在了胙肉的表层,瞬间便与油脂融合,不留丝毫痕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呼吸之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她直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纯净无害、全心为君侯着想的模样。

“还是爱妃想得周到。”晋献公似乎被她说动,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胙肉上。

然而,骊姬却微微蹙起了秀眉,脸上露出了几分谨慎乃至忧惧的神色,她轻轻拉住晋献公的衣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身处高位者应有的、对潜在危险的敏锐直觉:“君上,妾……妾突然想到,这胙肉虽好,毕竟是从宫外宗庙带回,路途遥远,经手之人众多。虽说太子殿下的孝心,日月可表,天地共鉴,绝无问题。但……但如今这世道,人心叵测,难保不会有好佞小人,暗中窥伺,欲行不轨,借此机会陷害太子,动摇国本,亦未可知啊!君上乃万金之躯,关乎社稷安危,岂能不防?依妾愚见,还是……还是谨慎些为好。”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维护了太子的“孝心”,又将潜在的威胁指向了虚无缥缈的“奸佞小人”,完全是一副深谋远虑、处处为晋侯和太子着想的姿态。

晋献公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他如今比任何人都怕死,比任何人都担心有人谋害他。他看了骊姬一眼,对她表现出来的“谨慎”颇为赞许,点了点头:“嗯,爱妃所言,不无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随即对殿内的宫人吩咐道:“去,牵一条狗来,再……随意唤一个小宦过来。”

命令很快被执行。一条体型健硕、毛色光亮的宫廷猎犬被侍卫牵了进来,似乎感受到殿内不寻常的气氛,它有些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紧接着,一个年纪很小、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宦官被带了进来。他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还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稚气和茫然,跪伏在地,身体微微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骊姬和那块胙肉之上。

骊姬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强自镇定。她走上前,从宫人手中的漆盘里,取过一把银质小刀。她的手很稳,动作优雅。她小心翼翼地切下边缘一小块沾染了最多粉末的胙肉,然后,仿佛不忍再看,侧过头,将肉块扔向了那只猎犬。

猎犬本能地跃起,一口将肉块吞了下去,甚至还讨好地摇了摇尾巴。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人们压抑的呼吸声和猎犬喉咙里发出的满足的咕噜声。

然而,这平静仅仅维持了不到片刻。

突然,那猎犬发出一声极其凄厉、完全不似犬类的惨嚎,四肢猛地抽搐起来,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它痛苦地翻滚着,口鼻中迅速涌出大量白色的泡沫,混合着尚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四肢剧烈地蹬踹,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充满了血丝和极致的痛苦。不过短短几次挣扎的时间,它的动作便缓慢下来,最终彻底僵直,瞳孔涣散,没了声息。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晋献公的脸色,在瞬间由正常的肤色转为难以置信的苍白,继而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涨得通红,最后定格为一种骇人的铁青。他的嘴唇哆嗦着,手指紧紧抓住宝座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啊——!”骊姬仿佛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她的手剧烈一抖,仿佛再也拿不住那只汤碗,“哐当”一声脆响,玉碗摔落在金砖地面上,登时四分五裂,滚烫的羹汤四处飞溅,如同她此刻“崩溃”的心绪。她猛地用手捂住嘴,眼中瞬间涌上了汹涌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泪水,身体摇摇欲坠。

她的目光,仿佛不受控制地,转向了那个依旧跪在地上、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小宦官。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残忍的、“不得不为之”的“怜悯”,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你……你也……尝一口……”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那个小宦官而言,不啻于死神的宣判。

旁边的宫人看着晋献公铁青而默许的脸色,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强行掰开小宦官的嘴,将另一小块切下的胙肉塞了进去。那孩子连一声像样的哭喊都未能发出,肉块刚一下肚,他便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他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那里有火烧般的剧痛,随即又猛地捂住腹部,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痛苦嘶鸣。黑色的、带着恶臭的血液,从他眼、耳、口、鼻等七窍之中汩汩涌出,迅速染黑了他苍白稚嫩的脸庞和衣襟。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彻底瘫软下去,变成了一具尚带余温、却面目全非的尸体。

顷刻之间,两条生命,一犬一人,以最惨烈、最直观的方式,横陈于庄严的宫殿之上,死不瞑目。那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恐怖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啊——!!!”骊姬仿佛终于被这接踵而至的恐怖景象彻底击垮了心理防线。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几乎要撕裂喉咙的痛哭,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她不再顾及任何仪态,手脚并用地爬到晋献公的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仰起那张布满了泪痕、苍白如纸、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委屈和“恍然大悟”的“悲愤”:

“君上!君上!您看到了吗?您都看到了吗?!太子……太子他……他竟然如此狠心!如此歹毒!天啊!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悖逆人伦、禽兽不如之事!虎毒尚不食子啊!他……他这是要弑父!他要弑君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肝肠寸断,字字句句都像是从血泪中浸泡过一般,带着控诉的力量,狠狠砸向晋献公:“妾早就说过!早就提醒过君上!太子因为奚齐,因为君上对妾和奚齐的些许宠爱,早已对君上心怀怨怼,暗藏祸心!他的那些贤名,都是装出来给世人看的!都是他沽名钓誉的伪装!他等不及了!他等不及要坐上这个位置了!君上!君上!若不是妾今日多了句嘴,多了这份小心,此刻……此刻躺在这冰冷地上的,就是您了啊!就是晋国的国君了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用力地用额头磕碰着晋献公的脚面,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宣泄她内心的“恐惧”与“后怕”。

晋献公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背叛感和对死亡近距离擦身而过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残破的落叶。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盯着那块曾经象征着孝心与福佑、此刻却变得无比狰狞恐怖的胙肉,最后,他那喷火般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落在了脚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骊姬身上。

所有的猜疑,所有的不安,所有对衰老的恐惧,对权力流失的恐慌,对儿子威望日隆的嫉妒,以及长期以来积压在心中的、对申生那份“完美”的莫名烦躁……在这一刻,被这血腥而确凿的“证据”彻底引爆,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

“申生——!!!”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抽出一直悬挂在腰间的、象征着权力和杀伐的佩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劈砍在身旁沉重的紫檀木案几之上!

“咔嚓!哐当!”

木屑纷飞,案几的一角被硬生生劈断,上面的笔墨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殿内回荡,更添了几分暴戾与疯狂。

“逆子!寡人要杀了你这个逆子!寡人要将他碎尸万段!!!”

骊姬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脸颊贴着沾染了汤渍和无形血污的金砖,听着头顶晋献公那失去理智的、充满了杀意的咆哮,听着那利刃劈砍木石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她那原本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转变为一种压抑的、仿佛因恐惧和悲伤过度而无法承受的、细微的抽噎,肩膀依旧在轻轻地耸动,表演得天衣无缝。

然而,在她低垂下的、被散乱鬓发彻底遮挡住的脸庞上,在那无人可以窥见的、深深的阴影里,她的嘴角,正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是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充满了计谋得逞后的快意与残酷的弧度。

如同终年积雪的荒原上,终于映出了一抹属于杀戮的、艳丽而刺眼的嫣红。

(第四章完)

权力毒药腐蚀人性,母爱在阴谋中异化。骊姬以爱为名的算计,折射出权力对人性的扭曲。无辜者的鲜血,最终将反噬所有参与者。命运齿轮在谎言中转动,无人能独善其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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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胙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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