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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毒蔓缠枝

太子申生温热的血液,仿佛并非仅仅浸透了新城那片冰冷的土地,而是化作了一种诡异而阴邪的祭品,以其最珍贵的生命为引,深深地渗入了晋宫每一寸地砖的缝隙,每一根梁柱的纹理之中。它没有带来安宁,反而像某种剧毒的养料,催生、滋养着更多、更深的猜忌、恐惧与恶意,在这座宏伟而压抑的宫殿里疯狂滋生、蔓延。

宫殿内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变得粘稠而污浊,总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混合着冬日里为了驱寒而日夜燃烧的银骨炭火的暖意,形成一种令人胸口发闷、几乎要窒息的沉闷氛围。人们行走在宫道回廊间,步履匆匆,眼神低垂,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丝多余的声音,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会触怒那高踞宝座、已然变得如同火药桶般一点即燃的君主。

晋献公确实变了。太子申生的“悖逆”与自裁,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他变得更加阴晴不定,暴戾无常。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宫人摆放简牍时不小心发出了稍大的摩擦声,或是奉上的汤药温度稍烫或稍凉,都可能瞬间引燃他滔天的怒火。那名发出声响的宫人,甚至来不及磕头求饶,就被他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侍卫拖出殿外,当场杖毙,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宫墙之内,让所有听闻者毛骨悚然。一位在议事时因喉咙不适而轻咳了一声的老臣,被他用阴鸷怀疑的目光死死盯住,厉声质问是否心怀不满,对其政见不屑一顾,不容分说便当场革去官职,投入诏狱查办。

他彻底成了一头受伤衰老、却又依旧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雄狮,盘踞在他华丽而空旷的巢穴里,对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报以最激烈、最残忍的撕咬。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扭曲的迷雾所笼罩,他看不清真相,也信不过任何人。而骊姬,成了这迷雾中,他唯一允许靠近、唯一能够触碰,并且赖以辨别周围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最敏锐的嗅觉。

骊姬小心翼翼地、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般,维系着这种珍贵而危险的依赖。在他因莫名的怒火而摔砸器物、咆哮不止时,她会适时地出现,用温柔得能化开坚冰的声音轻声劝慰,端上精心调制的安神汤;在他深夜被血淋淋的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恐惧颤抖时,她会立刻点亮灯烛,用自己温热的身体依偎着他,驱散那无形的鬼魅;在他对朝臣、对宫人、甚至对宗室亲族都疑神疑鬼、觉得人人皆有可能背叛他时,她会用那双看似清澈见底、不染尘埃的眼睛,依偎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为他“分辨忠奸”,指出谁可能“包藏祸心”,谁又可能“与太子旧党暗通款曲”。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看似无意,实则精准地拨动着晋献公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一次,在他因为处置了几名“有嫌疑”的官员而情绪稍显平复,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时,骊姬依偎在他身侧,用锦帕轻轻擦拭着他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般的哽咽和后怕,低声问道:“君上,妾……妾至今想来,仍觉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太子……申生他,为何……为何要行此等大逆不道、天地不容之事?他素来贤德,深受爱戴,这……这实在让人想不通啊……”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一种纯粹的、不谙世事的困惑:“他一个人,纵然对君上有所不满,又怎会有如此胆量,行此弑父弑君之举?这背后……莫非……莫非是有人与他同谋,见他事败,便立刻缩了回去,隐藏了起来,将这滔天的罪责,全数推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像一滴浓稠的、漆黑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滴入了晋献公那早已浑浊不堪、波澜暗涌的心湖。墨迹迅速晕染开来,污染了整片水域。

同谋?谁会是与太子同谋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被植入,就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那些同样流淌着晋国宗室血脉,同样拥有合法继承资格,并且,在朝野内外同样享有贤名的公子们。尤其是,那些素来与太子申生关系密切,兄弟情笃的。

重耳。夷吾。

这两个名字,如同鬼魅般,瞬间浮现在晋献公的脑海,并且迅速与“同谋”、“逆党”、“觊觎君位”等词汇牢牢捆绑在一起。猜忌和恐惧的阴影,开始越过绛都的高墙,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着远在蒲城和屈地的两位公子蔓延而去。

不久,便有精心炮制的“消息”,从蒲城方向,通过梁五及其党羽经营多年的渠道,经过一番添油加醋、捕风捉影的渲染后,“及时”地呈报到了晋献公的案头。密报中说,公子重耳在其封地内,广纳四方门客,无论出身,三教九流,来者不拒,其门下如今已是人才济济,极力收买人心。他时常与心腹部下密议朝政,对太子申生之死“颇有微词”,言语间多有不平之意。甚至有心腹之人亲耳听闻,重耳在一次与门客宴饮之后,于月下悲歌,歌声苍凉愤懑,其词“疑似”暗指宫廷之内有阴谋诡计,残害忠良,内容“大逆不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关于公子夷吾在屈地的“密报”也接踵而至。报告称,夷吾抵达屈地后,并未安心治理地方,抚恤百姓,反而大力整顿军备,积极训练士卒,其规模已远超戍边所需。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与边境之外的戎狄部落首领往来密切,多次私下会晤,赠以重礼,其心难测,恐有引狼入室、借外力以自重之嫌。

这些真真假假、虚实混杂的“消息”,像无数条被精心饲养、淬着剧毒的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精准地钻入了晋献公那已被无尽的恐惧和猜忌彻底填满、丧失了基本判断力的脑子。

“他们……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蛇鼠一窝!狼子野心!”晋献公猛地将手中那卷记载着重耳“罪证”的竹简狠狠摔在地上,竹片迸裂,散落得到处都是。他因极致的愤怒而气喘吁吁,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瞪着虚空,仿佛重耳和夷吾就站在他面前,“申生死了,他的这些好兄弟就按捺不住,要跳出来了!他们是恨寡人杀了申生!他们是等着寡人死!等着夺寡人的位子!篡寡人的国!”

骊姬立刻跪坐在他脚边的锦垫上,伸出纤纤玉手,轻柔地为他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顺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声音哀婉凄楚:“君上息怒,万万保重身体要紧啊……龙体关乎社稷安危,岂能因……因这些不肖之子而损伤分毫?两位公子,年轻气盛,或许……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受了身边小人蒙蔽,未必就真敢有那悖逆之心……君上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

她越是这般看似通情达理、委曲求全地为他们“求情”,晋献公心头的怒火就燃烧得越是炽盛,对那两个“逆子”的恨意也就越是刻骨。

“糊涂?蒙蔽?”他猛地一把推开骊姬的手,力道之大,让她险些摔倒。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殿外,声音嘶哑如同破裂的铜锣,“他们精明得很!比武库里的矛头还要精明!他们这是看准了寡人老了,不中用了,要联合起来,逼宫夺位!寡人还没死呢!”

他转向侍立在殿门外、噤若寒蝉的侍卫和内侍,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传寡人的令!立刻派兵!精锐尽出!去蒲城!去屈地!把重耳和夷吾这两个逆子,给寡人抓回来!死活不论!”

这冰冷的、不带一丝父子情分的命令,像一道无形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催命符,从晋宫深处发出,带着凛冽的寒风,飞速传向晋国的北部和西部边境。

蒲城。公子重耳的府邸。

夜色深沉如墨,万籁俱寂,只有巡夜卫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宁静。一个浑身被寒夜露水打湿、满面风尘之色的信使,被重耳的心腹家臣偃着身子,神色紧张地匆匆引入内室,径直带到尚未安寝的重耳面前。信使带来了绛城最新的剧变消息,以及那道杀气腾腾的君侯追杀令。

重耳,这个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朗英武、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凡气度的公子,静静地听完心腹家臣压低声音的禀报,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意外或是惊慌的神色。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案几后,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跳跃的烛火,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沉稳的嗒嗒声,像是在权衡着某种极其重大的决策。

他身边被紧急召集而来的几位核心谋士,如狐偃、赵衰等人,却已然炸开了锅。众人面色凝重,议论纷纷。有人情绪激动,主张立刻关闭城门,依托蒲城的城防和忠于公子的军队进行抵抗,同时向诸侯发出求援信,不能坐以待毙;也有人认为蒲城毕竟是小邑,兵力有限,难以长期对抗国君的大军,建议立刻收拾细软,携带家眷,寻找可靠路径,火速逃亡国外,以图后举。

室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据城抵抗,便是公然抗命,坐实了谋逆的罪名。”重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一种远超其年龄的冷静与决断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届时,晋国之内,再无我等立锥之地,唯有死路一条,且会牵连无数忠诚将士与蒲城百姓。”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眼前每一位神情焦灼的臣属:“即刻逃亡,放弃一切浮财,轻装简从,方能出其不意,尚有一线生机。天下之大,诸侯并立,未必没有我重耳的容身之处。”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拖泥带水的感伤,更没有对那即将失去的公子尊荣和富贵生活流露出半分留恋。他清醒地知道,在那个深宫里、由那个女人一手编织的、恶毒而精准的罗网面前,任何的迟疑、侥幸或是所谓的父子之情,都是最致命的弱点。父亲下达的这道命令,早已不再是寻常的父令,而是冰冷的、欲将他置于死地的绞索。

他果断地站起身,言简意赅地下达了一系列指令:“狐偃、赵衰,立刻召集绝对可靠的随从,不得超过二十人。胥臣,准备快马、干粮、饮水,只带必备之物。所有人,半个时辰后,在后院角门集合,不得惊动城中任何人,尤其是那些可能怀有二心者。”

他的行动迅捷如风,安排井井有条。当奉命前来追捕的军队,趁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如同鬼魅般悄然无声地将他的府邸团团包围时,府内早已是空空荡荡,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来不及带走、或是故意留下的笨重器物,在晨曦微光中泛着冷清的光泽,以及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的空旷。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屈地的公子夷吾,也接到了类似的警告和追杀令。然而,他的反应却与重耳的果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夷吾性格中带着几分优柔与侥幸,在得到消息的初期,他并未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试图上书向晋献公自辩,洋洋洒洒写就长篇竹简,力陈自己的忠诚与无辜,希望父亲能够明察秋毫,收回成命。他甚至犹豫着是否要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以显示自己并非心虚。

直到边境驻军中被安插的、忠于晋侯的将领开始调动兵马,那沉闷而密集的军队行进声与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清晰地震动了屈地那并不算高大的城墙,夷吾才真正感到了灭顶的恐惧。他再也顾不得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仓皇失措地带着少数几名最亲近的家臣和侍卫,连妻妾和大部分财物都来不及妥善安排,便如同惊弓之鸟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屈地,向着更加偏远、更加荒凉的边境方向仓皇逃窜,不知所踪。

两位公子成功逃亡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地,再次传回了阴云密布的晋宫。

“跑了?都跑了?!一个都没抓住?!”晋献公听到侍卫统领战战兢兢的禀报,先是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暴怒,将触手可及的一切器物扫落在地。但随即,那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更深沉的、被至亲之人彻底背叛和抛弃的尖锐刺痛感,如同毒藤般死死攫住了他衰老的心脏。跑,就是心虚!就是不打自招!就是承认了他们与太子申生同谋,承认了他们对自己这个父亲、这个君主,怀有异心!

“废物!一群废物!”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状若疯癫,“给寡人追!发海捕文书,传檄天下诸侯!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要给寡人把这两个逆子抓回来!寡人要亲自审问,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骊姬静静地站在大殿的一角,阴影笼罩着她窈窕的身姿。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流下一滴虚伪的眼泪。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晋献公在那里发泄着无能狂怒,看着他被猜忌和背叛感折磨得形销骨立。

重耳和夷吾的成功逃亡,其实正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从某个角度而言,这比直接抓住他们、将他们明正典刑,对她更为有利。两个逃亡在外的公子,如同失去了巢穴和根基的丧家之犬,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实力上,都已经大大失分。他们活着,却只能东躲西藏,朝不保夕,这将成为晋献公心头永远无法拔除、时时作痛的两根尖刺,会让他更加依赖自己这个“唯一”的贴心人,更加痛恨那些“不孝”、“不忠”的儿子们,也更加坚定地将所有的希望和宠爱,都倾注在年幼无知、完全依赖她的奚齐身上。

她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走到那扇面向庭院的巨大雕花窗棂前。晋宫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而难熬。庭院里,前几场大雪堆积的皑皑白色尚未完全消融,在背阴的墙角屋脊处,依旧固执地留存着片片残雪,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而灰蒙蒙的天空,又开始飘落下新的、细碎的雪花,它们旋转着,飞舞着,无声地覆盖在旧的积雪之上,试图掩盖一切痕迹。

那由她亲手栽种、精心培育的毒蔓,已经成功地伸出了它贪婪而致命的触手,缠住了所有可能威胁到奚齐未来地位的、名为“兄长”的枝条。它们或被绞杀,或被驱逐,再也无法与她的齐儿争夺阳光和养分。

她缓缓抬起手,伸出窗外,任由那冰凉的、带着天地间至寒之气的雪花,一片、两片,落在她温热的、保养得极其精致的指尖上。她凝视着那六角形的、晶莹剔透的冰晶,看着它在她指尖的温度下,迅速融化,化作一滴微不可察的水渍,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宫里的雪,为什么总是下不完呢?

她收回手,指尖那残留的、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却仿佛烙印般,久久不散。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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