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去南京旅游后写的,近代,be,谨慎阅读。
一
十月的南京城,刚经受一场秋雨的洗礼,梧桐叶上的尘土被冲刷尽了,便是亮堂堂的金黄晕染着街道,而巷子里的桂花香味丝毫不减,反倒是愈加清甜。
小女孩转过巷子的拐角,十一二岁的模样,瘦小的肩膀随着哭泣而止不住地抽动,手中是一个断了臂的布偶,里面的棉花向外塌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女孩看了眼布偶又看了眼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推门而入,忽然从巷子尽头传来一声叹息,随后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小名。
“月月,你为什么在哭?”
推门的手愣住,连哭泣也被惊得停下,女孩转过头来,巷子尽头的桂花树下,一个男孩站在那里,模样好生熟悉,着魔似地,月月走向那个尽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阿诚,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他笑了一下,“因为你是月月啊。”
月月听得稀里糊涂的,眼前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住在这里吗?”
“我不住在这里,我住在……”阿诚用手指了指。
月月顺着方向望过去,除了天空什么也没有,却眯着眼惊喜地笑了出来,“你是神仙对不对!”
阿诚摇了摇头,“不过,月月,你为什么在哭?”还是那个问题。
“因为我把布偶带去学校,却被弄坏了,这是……”月月愣了一下,这是谁送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是个重要的人,“这是别人送我的,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我可以帮你修好它。”
“真的?”问出这句时只能说月月已经是半信了,小孩子是这么容易将信任交予他人。
阿诚点了点头,一朵小小的桂花落下,从他耳旁滑过,“不过,我要你给我报酬。”
月月摸了摸自己的衣袋,什么也没有,正是犹豫对方却先开了口,“一块桂花糕。”
想起来家里正巧说今天要做桂花糕吃,月月转头就向家门冲去,刚跑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将布偶塞到了阿诚手里,“不许骗人哦。”
白白嫩嫩的桂花糕整齐地躺在蒸笼上,已经放凉了一会儿,月月抓起两块就跑,背后是母亲的叮嘱声,“月月!洗干净手再吃!”
“洗了!”说着月月就跑出了门外,生怕慢一点那个男孩和她的布偶就消失不见。
幸好他还在那里。
“给!”总是这样毫无保留,也不论对方是否实现了承诺,月月将桂花糕递上,期望着布偶完整地出现在眼前。
阿诚接过桂花糕,把藏在背后的布偶拿出来晃了晃,月月几乎是“抢”过去的,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完好无缺,开心劲过去了便绕着阿诚转圈,不对呀,针也没有线也没有,怎么修好的呢?
而阿诚只是坐了下来,吃着桂花糕,月月想不通,也只好坐下来,边吃边盯着这个男孩,“你就是神仙对不对?”
他依然笑而不语,只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我们去玩吧。”
一听到玩月月可来劲了,“玩什么?”
“你想玩什么?”
“踢毽子!”
“那就玩这个。”
……从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可是天很快就要黑了,月月只能依依不舍地向阿诚告别,“我要回家了,明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能。”
“那我还可以和你玩吗?”
“可以。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我的事情哦,如果你说了,我就再也不来了。”
月月赶忙摇了摇头,“我不说。”
阿诚挥了挥手,看着月月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
二
那个叫阿诚的男孩,桂花开时来,桂花落时走,他说只有月月能看见他,初秋时分,都是月月最期待的时候,一年又一年。
短发变成了长辫,制服替代了罩衣,拐入巷口的月月再次见到男孩时,他已成少年模样。
“阿诚!”月月向桂花树奔了过去,长高了的阿诚再也站不进桂花树下,在一旁笑着招手。
“今天是有开心事?”阿诚看着月月笑弯的眼问道。
“我月考考了班级第一!”说着月月在书包里翻找起来,掏出一张成绩单,排名那栏赫然写着一个“一”字,“看!明天学校还要办表彰大会,我还要上台领奖状呢。”
阿诚还没来得及夸赞一下这人,她便一溜烟冲进了家门,“我先给家里说去!一会儿来找你!”
当月月从家门里出来,却是像打了焉儿的茄子一样沮丧着脸,“阿诚,明天,你能去表彰会吗,我爸爸妈妈都去不了……可我还是希望有人能看我领奖。”
“但别人是看不见我的。”
“我不介意,我能看见不就行了吗?”
“但我有个条件。”
“桂花糕是吧。”月月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从背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桂花糕拿到了面前,“给!”
第二天一早,月月收拾好一切,带了一笼的桂花糕出了门,阿诚早已等待在门口。
月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阿诚,这人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制服,书包,帽子,一样不缺,俨然是和月月同校的模样。
“你不是说别人看不见你吗?这是……”
阿诚依旧没有回答,月月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再追问,跟着他的脚步踏出了小巷。
路旁买早餐的小店冒着白色的热气,逐渐增多的吆喝声中,人间烟火气升了起来,阿诚和月月互相看了一眼,笑着咬下自己手中的桂花糕。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月月这样想到。
进了学校时间还早,学生稀稀落落的,阿诚忽然发了问,“月月你今年是中学一年级吗?”
“对啊,问这个干嘛。”
“跟我来。”
意外地,阿诚对学校似乎比月月还要熟悉。
停下的时候,是在一个教室门口,月月抬头望了一眼,“三年级一班”。
教室里没有人来,阿诚坐上窗边的一个座位,指向斜对面一个地方,“看,那是不是你们班。”
月月趴在窗边,一阵风吹过,一片金黄的梧桐叶飘了进来,“嗯。”
阿诚颇为满意地将梧桐叶捡起来把玩着,晨光渐渐不再熹微。
那天站在台上,她向那个无人的地方挥着手,阿诚向她回以微笑,那张笑脸上有阳光,有树影,大概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光景。
三
流年易逝,而有的东西越来越深刻,有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生活就这样裹挟着人向前走着。
“阿诚,我们一起看过河,看过江,但,海是什么样的呢?”月月合上手中的书,看向远方,现在心中汹涌澎湃的感觉,是不是如同那浪花一样呢?
“海?”阿诚躺在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空,“月月你看天上。”
“怎么了?”
“海,就和这天空一样。”
“阿诚,我想去看海,亲眼去看。”
月月闭着双眼,想象自己站在海的面前,正吹着海风。
阿诚坐起来,他看着月月的侧脸,想要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终又是收回了手,轻声叹息。
“那就去吧,我带你去。”
那是一个金色的下午,梧桐叶铺道,桂花芳香四溢,月月听着阿诚的话,闭着双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睁眼时,银色的月光洒满了水面,他们坐在海边。
伴随着哗哗的海浪声,月月腾地一下站起来,“大海?是大海?”
月月跑向海边,张开双臂,迎着海风,激动又热烈,满足而幸福。
落日余晖下,她的剪影映在阿诚眼中,心里空空的那一块,终于得以填补完满。
或许可以就此告别了吧。
等到明月升起。
黑夜逐渐降临,月月跑累了,也疯累了,拉着阿诚坐在沙滩上。
轻柔的浪花拍岸似是黑夜的低语。
“回去吧……”月月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但又听不真切。
是谁?月月轻轻拉了拉阿诚的衣角,自己的手却逐渐变得透明,有些无措,有些慌乱,她想握住阿诚的手,却是无力地穿透,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紧紧抓住眼前的一切,可就像当初那个布偶被扯断一样,她无能为力,除了哭泣。
月光洒在阿诚的身上,他的轮廓闪现着一层银辉。
像第一次见到月月那样,阿诚轻轻地叹息,“月月,你为什么在哭?”
而月月什么也说不出口,直至眼前一片模糊,直至耳旁听见最后一句,“这或许,是另一个重逢。”
四
“奶奶,奶奶,你为什么在哭?”
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了,吴奶奶擦了擦眼泪,啊,真的哭过,看来做了个伤心的梦呢。
“奶奶,妈妈说外面太冷了,不能在这里睡,小心着凉。”
“嗯,奶奶知道了,等下就进屋去。”吴奶奶揉了揉孙女的头发,这孩子讨人喜欢。
“对了奶奶,桂花糕做好了,你吃不吃呀?”
“吃,当然吃。”吴奶奶望了眼巷子尽头,那棵桂花树旁,一个少年似乎仍在那里,“宝儿,去端一盘桂花糕放在那棵桂花树下,爷爷也爱吃。”
“好!”
宝儿跑进了门,吴奶奶也起身,消失在门后。
五
一九七六年秋,吴奶奶去世,享年六十岁。
按照遗嘱,碑上刻了两个名字,“吴文月徐耀诚”
尽管另一个人并不在这里,而在异乡的大地。
遗物里有几本厚厚的日记,从字迹歪扭到清丽,从纸叶泛黄到白净。
“一九二七年十月三日小雨
今天我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因为诚哥哥送我的布偶被李启明弄坏了,他还笑话我这么大了还玩布偶,可我就是喜欢,他管不着,不过怎么办啊,给妈妈说的话,她一定会责怪我把布偶带去了学校,求求老天帮我把它修好吧。”
……
“一九三一年九月二十九日晴
我今天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我月考得了班级第一,明天还要接受表彰,不开心的是,爸爸妈妈明天都没有时间去看我领奖状,更不开心的是,诚哥哥生病了,明天也不能去学校,那看来明天也不开心了。”
……
“一九三五年十月十二日阴
最近读了很多书,都提到了大海,它应该是个美而壮阔的地方,遗憾的是,我却从没有见过。
有时候的向往产生后,就是那么强烈。听说诚哥哥家最近要去沿海做生意,那里应该能看到大海,好不容易把徐伯伯那里说通了,答应带我去,却是难过眼前关,爸爸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唉,愁啊,罢了,以后总还会有机会。”
……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日阴
听闻上海战事吃紧,恐怕是保不住了,唉。他寄回的家书里让我赶紧撤离南京逃难去,我本不想走的,可肚子里还有孩子,只得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即是这样,心里也是空落落的,要说担心倒也担心这么久了,盼他平安也是每日盼着,心里总是没底……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家人孩子,祈愿战事能早点结束,好让他平安回到我们家人身边来。
那株桂花树的小苗是带不走了,愿它平安,一定平安,一定好好长大。”
……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三日晴
我终于回到这里了,隔了整整十一年,那株无人照顾的小苗,竟已成熟开花,我是不是该盛赞一下它顽强的生命力。
那株苗是你去前线之前,我们一起种下的。
‘在小巷的尽头,等这桂花开时,我会回来,再也不走了。’
桂花年年开,那我便年年等你。”
……
“一九七六年十月三日晴
我好像,又能见到你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