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大火，从火灾里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包括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从火中走出。若是我当时还在孤儿院里，大抵也是那些灰烬的一员，不过幸好，我早被我的养父母领养了。
那日，养父母带着我去了一趟为孤儿院举办的追悼会。
就在傍晚，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鬼族，几个鬼族撞翻了我们的车。然后很多鬼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撬开车门将养父母拖出去，两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的面前喊叫地没有了声音。
当时我害怕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竭尽全力将自己缩在车座下的角落里。亏得当时的我格外瘦小，气息也弱，否则恐怕也已经惨遭毒手了吧。
等我醒来时，看到的是第二位领养我的人，赵叔。他是个好人，但并不容易亲近，也可能因为我学业繁忙，至今也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
不知道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但当年那份滋味，至今像是滚烫的烙铁一样烙在我的心口……”
这是杜文促在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最后所想的，一段悠长而足以贯穿人生的记忆。
而一个浑身黑色的人影。是杜文促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之前最后所看到的。
再次睁开眼睛，杜文促发现自己在一辆蓝色外壳的车上。
为什么杜文促一眼就知道是蓝色外壳的车呢？因为准确来说，杜文促是在车顶上。
车在路上飞驰，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从眼前划过。
明明刚才还在研究所里某个摇摇欲坠的走廊里面，现在竟然跑到了一辆飞驰的车上。
杜文促被这吓得一激灵，浑身往后一缩，瞬间变得重心不稳，他挣扎着几乎要从车顶掉下去。
出于本能，杜文促抬手在周围狂抓着。指尖触及到一个像杆子一样的东西，他连忙探手过去抠住，见着稳当又连忙紧紧抱了上去。
“杜文促，干什么你！我站不稳了！”
急躁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杜文促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魏哐啷那张臭脸和旁边莫瑜那抹看得津津有味的神色。
再低头一看，这哪是什么杆子，这分明是魏哐啷的腿啊。
杜文促若无其事地松开了魏哐啷的腿，站了起来看向莫瑜道：“什么妖法，你这是把我弄哪里来了！”
“瞧不起人是吧，这就认定是莫老板做的？为什么不问我？”魏哐啷小声嘟囔着。
杜文促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有这能力我们两个还用得着和孙子一样被撵着跑了那么久吗！”
魏哐啷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一脸无事地默默转过身去。
莫瑜解释道：“我们哪里都没有去，也哪里都不在。这是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一听见“记忆”这个词杜文促整个人都变得警觉起来，他的目光露出一抹怀疑，将眼前这个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莫瑜没有回答杜文促的话，甚至没有看杜文促一眼。
他抬起头看向这片虚假的天空，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位魏先生想找我要这个我还没给呢。因为他心里已经猜出了大半，也不需要这种方法来引导。
将是非全部抹去，将黑白混为一谈，不分正反，无善恶之别。记忆如此被人利用，将人犹如木偶一样送上既定的路……说起来，也是我的失职，我应该还你一个干净记忆。”
杜文促越听越不明白，抓着莫瑜问道：“你在说什么？”
“好好看吧。我不会再说什么了。”说罢，莫瑜将杜文促的手从自己身上摘下，伴随着一抹笑意便消失在了杜文促的视线之中。
杜文促不可置信地对着空中吹了几口气，又抬手将周围胡乱摸了一圈，确认这个车顶上只有自己和魏哐啷两个人。
魏哐啷神情复杂地看着莫瑜的离去，以至于完全忽视了此刻他也被留在了这个不明不白的地方这件事情。
“这，这就走了？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杜文促皱着眉向魏哐啷抱怨着。不过此刻魏哐啷出神地想着什么，并没有搭理杜文促，杜文促只好将这个问题留给了自己。
片刻后，魏哐啷终于从莫瑜的背影里面回过神，但是他很快找到了别的可以聚精会神的事物。他像是听不见杜文促的声音一样，独自低头打量着这辆车。甚至无视汽车飞驰带来的视觉冲击，探出头往车下看了看，“这车是不是超速了，怎么这么快。”
“怕什么，*杜文促满不在乎道，“他不是说这是记忆记忆么，都是虚假的东西，又不会有什么实质的伤害……”杜文促说着，俯下身往后视镜方向看了一眼，角度正好，能够看到车里面人的模样。
“等等，这是！”
杜文促瞳孔一缩，险些掉下车去。里面的人杜文促是认识的，他的养父母，和那个年少的他自己。
三人穿的都是黑色，似乎是刚刚参加玩一场追悼会。
“等一下等一下，这是那天啊。”杜文促惊呼着。
这是那天啊。
是养父母出事的那天。
是杜文促从第一次看到世间另一面的模样。
不安涌上心头，恐惧和厌恶在胃里翻涌产生了强烈的反应。紧接着是双腿和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指尖变得冰冷。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呵，这些年我解剖过的鬼族已经那么多了，有什么可怕的？”杜文促用双手垂着自己的头，似乎想要让这种代表怯懦的感觉从大脑里面离开。
“不对，还有机会吧，如果可以的话，有机会吗。”
鬼族从哪里出来的？
明明知道这只不过记忆，但是杜文促在那一瞬间依然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可以改变什么，来阻止一下这场悲剧。
杜文促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环顾四周。不过，他并没有发现鬼族。
也许时间还早，那些坏家伙还没有出来。
“那几辆也超速了吧。”魏哐啷突然指着后方道。
一股寒意顿时渗透杜文促的后背，就连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杜文促怔怔地顺着魏哐啷所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远处几辆黑色的轿车正以更快的速度赶上来追。
是啊，确实好快。似乎是奔着什么来的。
杜文促内心的不安加重了几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辆黑色的车。值得双目晕眩，才$z发现自己居然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在两人目光的注视下，其中一辆车很快就快粘上了杜文促所在的车。杜文促几乎能够看到里面的黑衣人，可是那辆车并没有变道也没有减速。随着两车的车距越来越小，杜文促感到自己的内心突然升起一阵无名的烦闷。
黑车抵在这辆蓝车的车尾上，随后将方向一偏，两辆车一同失去控制在路上连翻几个圈最终倒在路边的草队里。
几辆黑车瞬间围了上来，从车上下来十几个黑衣人将这蓝车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鬼族呢？”杜文促讷讷地问道，也不知道是向谁问。
感觉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和自己的记忆有一些差距，杜文促开始摇头，可是不知道怎么，自己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似乎在什么时候，自己亲眼看见过这一幕。
黑衣人之间言语了几句，很快撬开了车门将杜文促的养父母拽出了车。
杜文促摇着头，想要跳下去阻止，“等一下，这不对吧？鬼族呢？明明这里是几个鬼族啊……”
“砰！”
“砰！”
两声枪响打断了杜文促的疑惑。意识到什么的杜文促缓缓朝着枪声的源头看去，却只看到了满脸鲜血的中年夫妇。
他们目光渐渐失去光泽，原本挣扎的四肢也像一团沉重的泥巴一样摊在地上。
而随着枪声同样倒在地上的，还有杜文促。
他从车顶扑倒在黑衣人身上，但也只是从黑衣人的身体里穿过。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往这边看，杜文促顺着目光抬头看去，一双惊恐而愤怒的眼睛映入眼帘。
那是来自车内的另一个自己。
魏哐啷轻轻叹了口气后，随着杜文促一起从车顶跳下， “是两界局。”
“不用你解释。我知道，我认识这些人！”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可能是两界局在幕后主使的。你的养父母和，你的记忆……”
“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叫莫瑜的家伙？他能够带我看这些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摆弄我的记忆。你如何证实这份记忆的真假？你凭什么怀疑两界局却不怀疑那个鬼族的用心！”
杜文促歇斯底里地吼着，他的眼睛也紧紧盯着魏哐啷的眼睛，似乎要将眼前这个人生生看穿一样。
如此目光，魏哐啷难以直视。迫于压力，他垂下眼帘。
可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重新抬起眼眸，无比认真地看着杜文促的眼睛。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已经有了，不是吗？”魏哐啷一改之前的冷漠，含着笑意走上前，轻轻拭去了杜文促眼角到了泪珠，“恭喜你，已经找到了答案。那个莫老板，还真是偏心呢。”
“离我远点！”杜文促挥手打在魏哐啷的手背上，迅速将他推开，“你们是一伙的，都想要挑拨离间对吧！因为我哥就是杜奢延，你们想要利用我对不对！这是假的，这一定假的！”
“对，就是他。”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杜文促的背后冒出他瞬间愣住了。
这个声音，杜文促再熟悉不过了。
“赵……叔？”
杜文促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满心否定铸造的城墙却在那一刻变成了泡沫。
赵力峰从一辆车上走了出来，小心绕过血迹，站到黑衣人面前，吩咐道，“老样子，处理地赶紧一点。”
说罢，他又指了指车里面那个年幼的杜文促，道：
“他就是杜奢延的弟弟，还是有价值的。带回去，一样种下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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