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力峰的声音落下，杜文促的大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本就疲惫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这份沉重的记忆，像一只甩开了束缚一样的枯树一样倒了下去。
没有意料之中身体摔在地上的疼痛，不知是因为这是记忆，还是因为有一双厚实的手轻轻拖住了他。
意识变得朦胧，杜文促感到困意来袭。
再睁眼，眼前没有车，也没有路，只是一片昏暗。
又回到了那个研究所的走廊。
眼前满是残垣断壁，眼前可以支撑的地方，看上去比刚刚还要支离破碎。
这里似乎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空气伴着些许的凉意和阴冷，一股难闻的恶臭和一抹淡到无法描述的异香同时人的鼻腔。
这些感觉转瞬即逝，因为紧接着袭来一股灰尘的味道。
魏哐啷看了看周围，眼尖地看见墙角散落着一片红得诡异的花瓣。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觉那片花瓣不是这里应该有的东西。
确认周围安全之后，魏哐啷才意识到并没有看到莫瑜的踪迹。
他本以为莫瑜会在这里等着他们。
“看，就是一场梦。”
杜文促从魏哐啷身边走过，然后转了个身，似笑非笑地抬着头看着魏哐啷，“看，那个鬼族跑了。对，对，哈哈哈，这就是他用来拖延时间的伎俩……我早就知道，我才是对的。这么多年，我不可能弄错的……哈哈哈……”
忽高忽低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魏哐啷皱了皱眉头，拉住杜文促的胳膊试图让他变得安静一点，“杜文促，你不要在自我麻痹了，逃避有什么用？你还是孩子吗？”
“逃避？不，我要找他问清楚……我要找那个鬼族问清楚。他一定因为自己的逃跑成功在什么地方沾沾自喜呢，我要把他找出来……”
杜文促甩开魏哐啷的手，突然发了疯似的往走廊深处跑。
那里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魏哐啷唯一知道的就是，没有莫瑜的庇护，自己和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绝无可能在这里继续安然无事。
当然，要是撇下这个疯癫的家伙继续独自行动的话，还是能够稍微和那些游走的鬼魅有向抗衡之力。
如今杜文促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带着他显然弊大于利……
魏哐啷看着走路都走不稳的杜文促，突然掐了自己一把。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冷血了。
“呼……”魏哐啷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了杜文促。
他按住杜文促的肩膀，然后俯身一勾，轻松地将杜文促抱了起来。
“姓魏的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我就是个可怜的笑话！你不要再管我了行不行啊！”
因为杜文促挣扎地剧烈，抱着他的魏哐啷有些寸步难行。于是，魏哐啷只好将杜文促放了下来。
杜文促刚刚站稳，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抹殷红的血迹。杜文促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这血迹那只有……
杜文促看向魏哐啷，看见魏哐啷的肩膀处有些湿润。突然，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鼻尖。
魏哐啷没有发现杜文促的变化，像哄孩子一样好声好气地说道：“那我背你，成吗？”
“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不是讨厌我的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多管闲事。”杜文促依然后退着，他对于魏哐啷一切的行动还是保持排斥。
“可能我们有点像吧……”说着，魏哐啷站了起来，迅速靠近杜文促，然后将他一掌劈晕。
“唉，接下来这可怎么走啊。”来时的路已经成为了废墟，其他的路魏哐啷也无法判断是否能行，“随便找个谁保佑一下，让我和这个疯子都活着离开这里吧。”
“喵？”
一声疑惑的叫声打断了魏哐啷的思绪。
还没等魏哐啷做出反应，一只圆鼓鼓毛茸茸的三花猫就这样出现在了魏哐啷的面前。
“猫？这个地方怎么有猫？”魏哐啷瞬间警觉了起来，这怕不是什么鬼族变的。
不过很快，他想起来了：摆渡人侦探社好像养了一只胖三花猫来着，就和眼前这一只一模一样。
“喵呜！”
招财舔了舔嘴巴向着魏哐啷叫了一声，然后兴致勃勃地迈开腿跑到了前面。
对于招财来说，这里的鬼魅可都是它的食物。
“等等，等等小咪咪，你知道出口是吧……哎，等一下，慢点跑啊。”
……
“这边东边去了，南边去了……嗯，这边也划掉。下面一层的话……嗯，这一片进不去，不过看着还算好，然后这一片刚刚也去过了。
划掉。
让我看看，嗯不错，目前我知道的区域应该都探干净了，没有人了。
也划掉。
哎呀，不对不对，这边刚刚下去的时候好像还有一条路呢，不过那里面的气味可厚重呢，即便有人恐怕也已经……”
渡天诚坐在墙角对着一张纸指指点点，纸上画满了各种路线，做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标注。
他别人也和这张纸的状态差不多衣服裤子上满是划开的口子，有血迹，有污渍，像是一块旧抹布。头发比鸟窝还乱，脸上除了几道擦伤，便是胡子茬。
往上再走两层，便能到地面的大厅。幸存的人在那边做了一个结界，也两界局的士兵守着，虽然还没有等来援助，但鬼魅暂时无法对结界里的人造成伤害。
而那些狂化的实验体和浑身怨气的鬼族要是想靠近上面那些人，渡天诚所在的这里是必经之路。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渡天诚扶着墙站了起来。
“哎呀，这是第几个了？是哪个不拍死的又来了？”
就当渡天诚拿起短剑，打算来一场大战时，他看到眼前的似乎只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人……不对，似乎是一个人背着一个人。
渡天诚收起了短剑，拖着步子迎了上去。
这一路上的鬼魅不少，招财在路上越吃越高兴，一不留神就消失在了魏哐啷的视线之中。
这可把魏哐啷急坏了。没有了一个这样能够吞鬼魅的宝贝，剩下的路魏哐啷走得可是提心吊胆。
直到他看到了眼前的人。
“渡天诚！”
魏哐啷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冲向渡天诚。
渡天诚吓得赶紧一躲，嚷嚷道：“喂喂喂！理我远点，你谁啊，我们认识吗？不是，你干嘛这么热情！”
“啊啊，不好意思……我叫魏哐啷。就是押送里来研究所的那个两界局小队的队长。”
“哦，原来是你啊。”渡天诚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如今并不打算和两界局的人有什么关心，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这个魏哐啷为什么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琢磨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所以然，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的渡天诚神将目光从魏哐啷身上挪到了魏哐啷的后背的人身上。
魏哐啷注意到渡天诚的目光，刚想介绍，渡天诚便已经砸了砸嘴，将目光一沉，小声道：“啧，怎么是这家伙。”
知道渡天诚和姓杜的不怎么对付，魏哐啷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见渡天诚孤身一人在这里，魏哐啷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是往上走的路封死了吗？”
“不，上面好着呢。很安全。”
“太好了……不对啊？那你怎么不上去？虽然这些鬼魅在你眼里不过如此，但人多一点也好有个照应啊。”
“照应……呵。”渡天诚的目光快速扫过魏哐啷的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
“往上面走都是人，我这个人界的叛徒上去干什么？在你们两界局心里，我怕是比鬼族还要可怕的吧？
我知道的，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的。那个地方根本容不下我。”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魏哐啷连忙低下眼眸，“抱歉，我可以替你解释……”
“算了，解释什么？没必要。人鬼各处一方，我发现我站在这里才是最舒适的。既不靠近人，也不靠近鬼，站在一条心照不宣的边界上。”
说到这里，渡天诚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什么都不愿意沾染的人。
“嗯，奇怪，怎么变得和他一样了……”渡天诚喃喃着，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跑偏了，他连忙了回神，收敛了一点神情，说道：
“至今没有救援，也不知道面对的的什么。恐惧在蔓延，而恐惧之下会滋生别的情绪。
此刻，在我头上那片大厅里的，只是一群普通人。没有见过什么生离死别，也没见识过鬼魅的疯狂和世事无常。他们只会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起，等待敌人的啃食。
实话实说，除了你那几个手下和几个花里胡哨的专家有一点战斗力之外，其他人遇见事情只会嗷嗷叫。只会增加不安。
我要是不守在这里，把战火拉到那些尖叫鹌鹑面前，恐怕那个不安全团体很快就会被恐惧催化地四分五裂。”
渡天诚笑了笑，几分无奈，几分真情。
一个被自己束缚的人，什么都想救，却最终只能行走在夹缝之中。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这抹沉重的笑容被魏哐啷看在眼里。明明是无奈，明明是苦涩，可那笑的眼眸之中却有着光芒。
魏哐啷站直些，郑重地向渡天诚鞠了一躬，“鬼魅乃不详，确实是离普通人越远越好……在此多谢渡社长了。”
渡天诚被这鞠躬吓得一激灵，连忙从扶住了魏哐啷，“你谢什么谢，突然这么严肃干什么，搞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有，你真不把我当人看啊？”
“啊？”魏哐啷连忙摇头，“哦哦，我明白了。用这些话语来夸赞都是对这份牺牲的不尊敬。”
“不是，好好的怎么就要牺牲了……你别咒我啊。
我的意思是，我也是人啊。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说，不管那些大人物多么厌恶我，我都知道我身上的只是人的血。
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但为了身后的手无寸铁的无辜者，站在前方是理所应当。”
渡天诚说着说着突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快速地眨着眼睛，别过头道向着魏哐啷摆了摆手，道：“赶紧走吧。你在，还有你背上那个家伙在，上面能够安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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