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事情？”莫瑜的目光微微一愣，瞥向了别处。
这个问题的回答，原本是无须思考的“没有”二字。
无论眼前是昏暗还是明亮，无论擦肩而过的是龇牙咧嘴的鬼族还是喃喃自语的鬼魅，又或是说说笑笑的人类。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它们终究会成为清风般消逝的灰烬。
可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莫瑜眼前变得越发清晰。
那个总是不要脸地贴上来的人类，那个自大到总以为自己能够做些什么的人类……
莫瑜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眼前的光影似乎跨过了百年，和另一个极其相似的人纠缠在了一起。
“风将我吹到了哪里，我便留在哪里，并非我有多么想要留下，也并不是因为什么才徘徊。只是我本就是随风而行的浮萍。
独行的摆渡者，不会有安宁的归处，终日飘悬的飞花，只有消散殆尽的瞬间得以停下起舞的身姿……
若你一定要询问我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我的回答是：我一视同仁地眷恋着这片天地，这是法则烙印在我灵魂的东西。”
“哈哈哈……”纸娃娃突然爆发出了骇人的笑声片刻后，笑声落下，纸娃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头，随即拍了拍手，道：“好无情的回答，不过，我喜欢。”
莫瑜向着纸娃娃走近一步，指尖散出了一抹黑色的雾气，“既然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正好，我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如今，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是你的手笔吗？”
“哦，你指的是这份杰作吗？”
那张纸糊的白脸上突然显现出几分因为兴奋而显出的红润，似乎在这一瞬间，纸娃娃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它摊开手，炫耀似的在莫瑜面前转了一圈，这才插起腰，说道：“一半一半吧，虽然我所做的，不过引来鬼魅放出躁动不安的鬼族，但是就效果而言非常棒！哎呀，说实话，我其实更愿意做一个傍观者，可是谁能想到这里面这么有意思呢。”
“嗯……那要怎样做，才能让你退出这场纷争？”
“啊？”纸娃娃像是突然断线了一样愣了两秒，然后使劲摇了摇头，道：“喂喂，我的渡者大人啊，你是脑子不太好还是怎么回事啊？这种情况你不应该说惊讶，生气或者是恼怒的吗？不应该正义凛然地表现出愤怒或者悲痛，并表示一定要将我绳之以法吗？
你，你这反应，不是太……太平静一些了啊？知道‘幕后黑手’这词吗，幕后黑手是随随便便可以放弃崇高的理想被别人说服的吗？
那些人类的哀嚎我可都看在眼里，可是你们的无论这么努力都摸不到我，哈哈哈哈……”
纸娃娃摊开手，仰起头狂笑着，震耳欲聋的笑声一遍遍在周围回荡。似乎这片天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约束它的野心了。
笑的空隙，纸娃娃瞥了一眼莫瑜的神情。
见莫瑜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平静地有些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纸娃娃收起了架势，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恼怒。
“喂？你怎么不生气啊！
悲伤，嫉妒，恼怒，哪怕你不是人你也应该有这些情感。我认识的渡者都有感情，哪怕最寡淡的灯逾也会生气，也会犹豫。而你，你简直就不像是……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莫瑜没有被纸娃娃的言论影响分毫，他似乎决定了什么，依然平心静气地说道：“你几次三番地来找我，是想从我或者从灯逾的身上得到什么吧。既然如此，将话挑明了，你能达到你的目的，我能达到我的目的，这不好吗？”
“嗯……听起来是不错，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不好奇你的来历吗？前任渡者究竟是怎么死的，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十足挑衅的话，加上不怀好意的眼神。这一瞬间的纸娃娃尽显嚣张的姿态。它的那纸糊的脸上写满了嘲弄，似乎是在看什么作茧自缚的虫子。
当纸娃娃的目光从莫瑜脸上扫过时，它的神情突然收敛了起来。
很快，纸娃娃的眼睛转了一圈，厌恶地往后退了退。
“算了，我本来就对你没有兴趣，也不想探究你的琐事……但是仅限今天，以后我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成为我的小玩物。
嘿嘿嘿，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家伙没了还挺可惜的。你知道吗，只有上面那个家伙没有情感，而你，是我见过的最接近上面那个家伙的存在了。”
“接近上面那个家伙？”莫瑜眯起眼睛往上看去，他空空的脑瓜子里面显然无法想象出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将目光重新落在纸娃娃身上，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是好事吗？”
“应该是好事吧，毕竟有个渡者因为背离了法则选择了情感而走上了不归路……当然这一切可不仅仅是背叛那么简单，很有可能的嫉妒呢。”
纸娃娃的话令莫瑜越发有些不解。
什么背叛，什么嫉妒？
它口中的“那个渡者”是谁？是骨面渡者吗？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我可是很忙的。没空和你这残破不堪的仿造品聊一些摸不着南北的事情。既然你对人界没有特别的眷恋，我劝你赶紧归去。”
“归去啊……然后沉眠吗？”
莫瑜点了点头。
纸娃娃发出了清脆的笑死，似乎是被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逗笑了。在笑声之中，纸娃娃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归去啊……”莫瑜轻轻念着这个词，微微上扬起嘴角，“可是，这里是我的归处啊。”
对我来说，别说几百年，就算几千年应该也不会觉得漫长，可是……对他来说几十年，哪怕是十几年都太过漫长。
世界给予我们的世界太不均衡。似乎我只要稍稍一走神，稍稍瞥开视线没有看着他，我会等不到那个我要等的人。
等待，应该是我最擅长，最常做的事情。
往事不复，愿此生，莫再迟逾。
“烛离。”
这个名字突然从莫瑜的口中冒出，当莫瑜听见自己说的话时，先是震惊，而后浮现出无比繁杂的记忆。
这段时间，总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的记忆在脑海里涌现。
“从鬼族出走的叛徒……三百年前那场灾难，有过他的身影。也是屠袖一直以来追寻的那个目标。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
不对……
这是，这是我自己的记忆没错。
我亲眼所见烛离的叛逃，将鬼界重新变为说生灵涂炭的炼狱。我亲耳听见屠袖在耳边抱怨，抱怨烛离有多么难抓……”
不知来时的记忆，不知存在的缘由。
没有扎根的地方，就如同一颗随意漂泊的浮萍。
**坠入荒海，便会被放大无数倍。
一个念头飞快地从莫瑜脑中掠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目送这道念头的离开，而是极快地握住了它。
“你，也想要向我证明那个古老的谬论吗？”
白衣的少年翩翩落在莫瑜身后，白皙如玉般的肌肤，同样苍白轻柔的发丝。那副几近完美的脸上只有一点令人感到遗憾，便是那双眼睛是紧紧闭起的。
这个少年似乎没有颜色，也看不到颜色。
几近纯白的少年在黑色的莫瑜身后显得格外刺眼。
“小灯逾……好久不见了。”
寻着声音，莫瑜侧身看去。
白色一点点跨入黑色的领域，而在这片黑白之间，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眼前这个白色的家伙不是人类，不是鬼族，也并不是鬼魅或者是妖族。就整体而言，那些更加能活的东西，他似乎接近游魂。
一种没有自己意识的魂魄。
可是，这个白色的家伙分明有意识，能够表述自己的想法。并且，似乎还认识灯逾。
感到来者有些棘手，莫瑜微微退了半步作出警惕的姿势，“你是？”
平淡的疑问比任何话语都锋利，从莫瑜口中说出来的这两个字犹如尖刀一样划开了白色少年平静的脸庞。
他先是愣了愣神，随即浮现出一抹惊诧，又在瞬间，那副神情沉了下去，显得有些悲怆。
白色的少年往前走了一步，他抬起手向前摸索着，直到摸到了墙壁这才安心了些。
少年沿着墙壁一点一点靠近莫瑜，“在我这里有一个古老的谬论。曾经，每一个触及到法则的人都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它是虚假的，但是他们都失败了。”
“证实……谬论？”
见少年这幅踉踉跄跄的模样，莫瑜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上前拉着少年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摸到了莫瑜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这抹笑意去地极快，莫瑜并没有注意到。
少年大咧咧地拉住莫瑜的衣袖，随即用力一扯。
只听见“嘶啦”一声，莫瑜的衣袖被扯下一条长长的布料。
“啊！”
莫瑜连忙躲开几步，但是半截衣袖已经落在了少年手中。
黑色的布料在白色的少年手中，有些格格不入。但少年并不在意这些，他生疏地将那块布料系到头上，遮住了眼睛。
白皙而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脸上的布条，似乎是在抚摸着谁人柔软的心脏。一抹转瞬即逝的满足在脸上掠过。
莫瑜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又看了看少年，厉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这次就算了，下次请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若是再这样逾越……总之，不会有第二次了，哪怕是你也不能总这样有恃无恐的。”
“什么有恃无恐？”
莫瑜皱着眉头一点点盘算着这段时间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他确确实实没有惹上过这样一号人。
浑身白色的少年，甚至连灵魂都是极其通透的无色。
这样的感觉，颇具威压，令莫瑜有些不适。
少年突然伸出手，在空中晃晃悠悠地伸向莫瑜，“我最近看不见了，所以可以让我摸摸你的脸吗？如今的你，还是那副模样吗？”
“不可以。”
“唔，好吧。这倒是果断……”少年挤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意，然后准确地朝莫瑜挥了挥手，“那么再见了。不对，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一环光晕包裹住了少年，他的身形几近模糊。
莫瑜远远地看着，就在少年消失的瞬间，一句轻柔又带着笑意的声音钻入莫瑜的耳朵。
“差点忘了。小灯逾，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你会喜欢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