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之前都不会说话的吗？还是你会说，只不过是受惊了导致不会说话了，我听三伯说有些人就是会这样的......”钱九儿盯着面前这个小长工的脸，不由自主地就伸出双手，对着小长工脸颊上面的那两块软肉捏了起来。
小长工的脸蛋白白的，捏起来更是好像在捏泡泡一样，好软，又滑嫩嫩的，比自己滑多了，这是钱九儿的感觉。小长工皱着眉头瞧着她，很快，钱九儿就放手了，但是脸颊还是难免红了起来。可她也不恼，相反冲着钱九儿大方方地笑了笑，咿咿呀呀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但意思都是友好的。
她是钱九儿上个月才从河里面捞上来的，起初以为是个水鬼，可把钱九儿给吓坏了，跟着阿嫂把这个不知生死的人捞上来，本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心善，她与阿嫂把这个“水鬼”拖回了家。原以为这个“水鬼”是个男子，拖“他”回来的时候为防村里面的那些流言蜚语，钱九儿与嫂嫂还硬生生地等到了晚上。可回了家，给这“水鬼”换了一身衣服，才知道原来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儿家。
穷人家的孩子，钱九儿不识字，不看书，但是平常听说书先生说的不少，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些个苦命女子的形象，不满家中安排的婚姻，冲动之下就投河了，将这悲苦的形象安到了床上人的身上。钱九儿本就是一个心善纯良的人，她的阿嫂也是，尤其是见这人醒来后诸事不知，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是咿咿呀呀也不会说话时，两人的心都软了，最后将这人收留了下来，叫她八子，也让她姓钱，大名就叫钱八子。
钱八子就好像是她被就上来时一样的奇怪，明明是女儿家，偏偏要扮作儿郎的样子。怎么说也不听。一阵阴差阳错之下，就被留在了钱家的包子铺里面做帮工。阿兄从军，包子铺里面有个“男子”帮工，虽有流言，但也有不小的帮助。就好似前几日，钱八子还打跑了收保护费的几个地痞流氓。因此，也让一个由女子经营的小家在流言蜚语之中还是将钱八子给留了下来做长工。
钱八子站起来，小跑到前头给钱九儿搬了一个马扎过来。她已经做完活了，再过两个时辰才需要去备料，所以现在还有空看着钱九儿在自己的面前像一只百灵鸟一样说话。
钱九儿十分喜欢说书人口中武林人士行侠仗义的故事，他们刀光剑影，义气为先。因此对于钱八子前几日的英勇，她这几日都在不停地碎碎念，“前几天瞧你打流氓，真英勇，真厉害。”
“你可不知道，在你没有来之前我和阿嫂被他们欺负得有多厉害。包子铺挣不了几个钱，可他们成天来收保护费，我和阿嫂之前都打算结业了的。我们又想着去做绢花，绣手帕，但是我的手太笨了，就只能要阿嫂干，阿嫂太辛苦了......”
钱八子安安静静的，也不会说话，不会把钱九儿说的事情拿出去大声嚷嚷，是一个很好的情绪垃圾桶。钱八子还听话，乖巧，说往东不往西，除非认错了。等九儿说完，钱八子才慢慢地挪了过去，将一条洗的发白的帕子给递过去，而后摸摸九儿的头，抱抱九儿，拍拍九儿的背，这才转身干活去了。
又过几日，那些口出不逊的小混混们都没有上门，钱九儿与阿嫂慢慢放心了下来。换回从前的状态，有了钱八子，她们便开始一天换一天地上工做包子，也好多休息一些。厨房里面，锅碗瓢盆的叮叮当声没有，案板切菜的咚咚声却连绵不绝还有便是嬉笑打闹声。
八子不会说话，九儿就说得更加多一点，比在亲近的阿嫂面前说得还要多。“你一开始的时候连大麦小麦都不认识，现在剁菜剁得真好，碎的很。”
钱八子还一心一意地剁馅呢，口边就感受到了一阵微凉。视线下移，是一个娇艳欲滴的红果子，昨天她和九儿一起上山摘的。果子微酸，昨天就尝过的，钱八子不是很喜欢，可现在她笑着吃了下去，又笑吟吟地看着九儿，双手抡着菜刀，剁馅剁得更加卖力了。原本还以为会酸，可并没有多少，这个甜味盖过了酸味，味道可口清甜。她张了张嘴巴，无声地表达了甜的滋味。
九儿双颊各有一个小酒窝，浅浅的，笑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是一朵盛开的太阳花一样，十分有亲和力又让人感觉到温暖。“这个最红最好吃，奖励你剁馅认真，我再给你挑两个好不好。”
钱八子麻利地把剁好的馅放在纱布里面包着，挤去水分，而后将它们搭在篮子上面慢慢沥水。随后就开始主动帮钱九儿干活，双手压在面团上面，反复揉搓定型。她低着头，唇齿之间还是刚刚果子的甜，滋味很好。
***
“官爷，就是她们，打伤了我的不少兄弟！”前几天来闹事的又来了，只是今日换了一身装束，看着倒好像是良民一样。身后还跟着官差。“官爷，我有个兄弟都被打瘫了，您快快把罪魁祸首抓住。”仓皇无措的几人中钱八子被一下子指了出来，随后就被两个官差给压住。
身体被强制性地弯了下去，钱八子的脖子很快就因为这样的暴力执法给逼红了，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钱九儿冲上来不停地对官差申辩着。但是这样的申辩明显是没有任何的用处的，钱八子很快就被带走。县太爷没空审理这桩官司，打算过两天再说，看看还能不能收到贿赂的银钱，钱八子就被直接丢到了大牢里面去。
这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牢里面空间逼仄，光线昏暗，好的是关押钱八子的是个单间。
钱八子皱着眉头看着当前的一切，这地方还有黑黢黢的老鼠蟑螂，她瞬间被吓得躲到了一边去，另外一间牢房里面被关押的老头见此立刻就笑了。都被关到牢里面来了，要是没有银钱，还不知道要被关押几年呢，还怕老鼠。
钱八子盘腿坐到了桌子上面去，桌子腿被老鼠啃食过，摇摇晃晃，但不至于倒下去。
短暂地安顿下来，钱八子就开始想外头的事情，钱八子自问自己没有做过，脏水一定泼不到自己的身上。只是九儿看见自己被抓走肯定担心的很。
可过了两日，提堂开审，钱八子被杀威棍一下子按倒在地，大腿粗的棍子如雨点一样一下下地打在了她的脊背上面。还未打到十下，钱八子后背就已经被鲜血洇湿，整个人也昏死了过去。人群之中，钱九儿紧紧拉着自己的嫂子，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一定要把八子给“赎”出来！
等钱八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便是隔着铁质监牢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钱九儿一见她这么重的伤，泪水决堤，哭着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了两个肉包子。包子还冒着热气，很香，对面监牢的老头闻着味道迅速爬了过来，隔着牢门不停地嗅着，求钱九儿也给他一个。可钱九儿都掏出来，都放到了八子的身边。钱九儿保证道，她一定会把八子给救出来，就算是卖了包子店也一定会把钱八子给救出去。
外头的官差催促钱九儿快点走，正在此时，钱九儿感受到了钱八子握住自己手腕的力度。下一刻她听到了一声干涩的叫声，是钱八子叫她九儿，钱八子会说话了。
当今世道不错，但是叫两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妇道人家活下去还是很难，包子铺就是两人的指望。九儿说是要卖包子铺救八子，她嫂嫂是第一个不同意，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不值得啊。可眼下九儿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只能把她给关了起来。可没想到，没多久，府衙里面就传出来信，可以去接人了。
九儿哭红了眼睛，嫂嫂的做法她都明白，可是她不能赞同。八子也是因为帮她们出头才被抓进牢里面去的啊。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八子从大牢里面接出来。
官差没有像上回一样，九儿一过去，虚弱的钱八子就一个被一个中年男人给扶了出来，随后还给了不少的伤药，连带着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那男人恭敬又心疼地唤着公子。九儿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是钱八子家里面人找了过来。
上前的脚步一下顿住，钱八子身边围着的人很多，大多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打扮。
她的家人来接她了，她就要走了。
“九儿。”
相比于钱九儿的望而却步，钱八子却好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甩开身边人的搀扶，一瘸一拐地冲着钱九儿走过去。她的身体受过刑，还十分的虚弱，一到钱九儿跟前就抱住了钱九儿。在牢狱之中她想过许多，想的最多的就是九儿。
“我差点以为我见不着你了。”
钱八子养伤养了半个月，背后的杖痕才开始结痂。也是人倒是没瘦，倒是因为这个变故胖了不少，脸比来的时候圆了一圈。钱九儿觉得自己也没啥好东西的，能养身体的就是带点油水的东西，加上嫂嫂也因为上回袖手旁边的事情而心生愧疚，对钱九儿时不时拿几个肉包子去给八子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话说的。
突然有一日，钱八子趴在床上吃着包子，钱九儿坐在床边，问道，“八子，他们日日都过来给你送补品，送药。你是不是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空气突然凝重住了，钱八子看向钱九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吗？”钱八子也在想，该不该走，看看自己失忆之前的家庭，还有找找自己失去的记忆。可是看着那些人给自己送药，再看每天给自己拿包子的钱九儿，钱八子觉得现在这种日子也并没有任何一点的不好。甚至是让自己感觉很眷恋。“我想要做你家的长工，一辈子的那种。”
钱八子定定地说道，她努力从床上坐起来，钱九儿立刻给她弄正了枕头，这样直白的关心让钱八子觉得心里面暖暖的。以至于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描摹过许久的话竟然是在此刻脱口而出，“九儿，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一辈子不更改的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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