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改签了最早一班的飞机离开。
她把行李箱收拾好,把李颂叫醒,让他打车送自己去机场。李颂这么做了。他觉得慕然在和她闹变扭,一点小把戏。
飞机冲破云层,看见白云之上的日光时,慕然戴着帽子又开始哭。
这一次她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哭。
她只不过放下了所有不安而已。
她拉黑了李颂。
她觉得畅快了。
大四她经常不待在学校,可李颂没有放弃。
他仍旧不停地给她快递礼物,买很多东西,试图联系她身边的人,获取她的消息。
好友告诉了她这件事。
“不要理他。”慕然冷声道,“他有病。”
李颂有病。
有病要去治,她治不了。
如果不愿意治,就是无药可医。她管不了,也不会管。
李颂给她电话发短信,她反手拉黑。李颂关注她的社交平台,她注销重新创建。
慕然如今一个人,却生活得很自在。
可是李颂还是找到了她这里,阴魂不散。
他看上去很憔悴。温和的憔悴。
她不想和他说话,他楚楚可怜,上来求她。
“宝贝。”
“别这样叫我。”
“你为什么生气?”
“我们结束了。”
“我们没有分手,我不同意。我们没有结束。”
“世界是围绕你转的吗?这不需要你的同意。”
“然然,你曾经说过喜欢我。难道是假的吗?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们有过那些快乐——我们难道不合适吗?”
慕然摇摇头。
“我最后问你一次,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是不是有预谋的。”
李颂道:“不是。”
慕然笑了:“我现在回答你,不合适。”
说到这里,李颂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瞬息万变,最后恍然大悟般,决定包容她一般,柔声道:
“然然,你变了。”
慕然不想解释什么了。
她到底错在哪里?她到底有什么错?到底为什么缠着她不放?为什么她的情绪会被他当成证明失控的武器?
慕然说:“放手。”
她用力的甩开他,恶狠狠地,阴阳怪气地说:“亲爱的,除了离开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砰地关上门。洗手,洗手,洗手。
她想起曾经床上的誓言,谎言,**,激情,心中涌生出一种强烈的悲哀。不管是她,还是他。
她竭力想要自己振作起来。
水一直在流。
她一直在哭。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
日记读无可读,她面无表情,看着刺眼的白光,眯了眯眼睛。
“结束了。”
对面的人质问道:“日记里,写下了对李颂的好感。被撕下的那一页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
“慕然!”
她冷静地微笑:“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写了我的名字。我不是慕然,我也不认识李颂。要我看,他俩都太差劲。”
门开了。
有人附耳在她对面那人说些什么,对面的人不敢置信地压低声音:“释放?”
“对,对比了字迹,她的确不是慕然。”
白光忽然关闭,她眯着眼睛,适应着昏暗。
“你可以走了。”
她起身,问道:“我可以问一下,这个叫李颂的到底怎么死的吗?”
“自杀。”
她反问道:“自杀?”
“死在车里了。问这么多做什么?快走吧。”
“我的大衣……”
“把她衣服还给她。”
她点点头,离开了。
警察局外面下着雨,她冒雨到小卖部,买了一把三十块的折叠天堂伞。
她慢悠悠地走在安静的小路上,柏油马路折射出一团团昏黄的光,像印象派画作。
路途遇到一间低调的酒吧,她收了伞,走进悠然的蓝调里,要了一杯白兰地。
吧台上,有个女人对她说:“外面很冷吗?你在发抖。”
她点点头。
她们聊起来,谈到最近的工作,谈到好笑的男人。
女人对她说起自己约会的对象,活儿烂透了,像是第一次。
她忽然问:“你记得你的第一次吗?”
“啊,好像吧。好像在上大学那会儿,懵懵懂懂的,不太记得了。”女人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需要特地记下来吗?你的很不一样?”
她笑了笑。
“鲜花,玫瑰,自己喜欢的人?”
她摇摇头:“以为在安全的酒局,好友也在。那个男人告诉我的好朋友,喜欢一个人是没有任何**的,只想保护。我的朋友喝多了,相信了他。我喝了半桶酒,被拉到床上,就这样。”
她喝了半口白兰地。
“迷迷糊糊的,没力气。记得当时的电视里好像放的是动画片。他进来之后特别痛。然后我昏睡过去。第二天,我醒过来,完全没办法接受,所以马上穿衣服逃跑了。”
“然后呢?”
“我和他有了一段。”
“你跟他……?”
“我撑不下去,所以选择爱他。但还是撑不下去,现在没有了。”她从口袋里摸出纸卷烟,点燃火柴,递给女人一支。
“后悔?”
“后悔没用。”
烟丝明灭间,女人看见纸卷里闪烁的字,深吸一口,笑道:“很浪漫。这是普通的纸吗?”
“外面有横条纹卷烟纸。”
女人眯着眼睛往里面看:“好像写什么表白,什么我的。”
“‘他向我表白,他说他爱我,没有任何人会比他更爱我,他会给我买漂亮的钻石。因为我们是最合适的。’我能背下来。”烟雾缭绕,她安静地笑,“确实很浪漫,像是把回忆吸进身体。”
“那必须是好的回忆才行。”
“那当然。”
她说,“没有人会喜欢不好的记忆。它们就像是污垢,过一段时间总是要清理一回,然后再长出来,再清理。很难忘记。但是迟早会消失。”
“嗯哼。那怎么办?”
“我会把这件事安在另一个人身上。”
“怎么说?”
“假装是另一个人的事,给一个笔名,或者像小说主角那样。”
“很有趣。有用吗?”
“也许?”
女人吸完了烟,把烟屁股放进烟灰缸。
她点燃火柴,把烟屁股也点燃,看见所有东西都成为灰烬。
“凤凰可以从灰烬里再生。”她说,“很厉害的想象。”
“那我们该敬凤凰吗?”
她说:“哪里有什么凤凰?”
她们喝完了这杯酒,又要了一杯。
-
慕然彻底离开李颂之后,从一张宣传单上得知了李颂的消息。
李颂做了一部四幕戏。
很多人去看,很多人哭,说是被感动了。
慕然一个人去看了,在最角落。
舞台上的男女主克服世俗一切困难,种种规则,勇敢地在一起,最后天各一方。慕然想起《英国病人》,黑暗洞穴里最后的火。
她和李颂的故事变成了一个故事。台词里有她在日记本里写的话。
最后的谢幕里,李颂表达了对她的思念。
他说他永远会等她。
慕然眼眶微红。
上了厕所之后,她撑在洗漱台上,听见身旁人来来回回的讨论,忍不住呕吐。
她几乎崩溃。
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的自洽,还是说她还没有触及到核心?
为什么她会在事情的阴影里,他却可以在人们面前楚楚可怜?
她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人流散去,她在镜子里看见了李颂的脸。
他靠在不远处的栏杆是上,穿着飞行夹克,低头点燃了火。
她甚至可以想起他手上烟草的味道。
过了很久,她听见他哑着声音说:
“好久不见。”
她没有转过身。
他笑了笑:“你看了这场戏?”
慕然抽出擦手纸,扔进垃圾桶里。
“我想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李颂说,“我会在车上等你。”
-
天气很冷,慕然戴着皮手套。
她的头发梳剪过,藏在帽子里 ,气质和从前相比有些冷。
他的车停在避光的角落里,无人知晓的幽森路径,慕然想起曾经他们在车里欢好,他裤子来不及提起来,她下车,他来不及看她一眼的时候。
她上了车,李颂手里拿着一本日记。
像是翻了很多遍。
他看见她来,非常高兴。
慕然笑着问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女人。
他说,他毕竟是个男人。可是,一旦她决定回来,他就会把一切处理好。
“你和所有人都会说这个故事吗?”
“我想你。”
“可这样不是很恶心吗?”慕然笑道,“你和她们不带套上床,然后再和她们讲你曾经深情如许?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李颂一怔。
“然然,你不一样了。你以前……很单纯。”
“我是不一样了。”慕然忍住想要掏烟的冲动,对他说,“可你还是一样的虚伪,自欺欺人。”
“你还是不信我?”李颂说,“你爱我的,爱过我。”
慕然转头,看向他。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可怜。
她伸手拿过日记,翻开其中一页,忽然把纸张狠狠撕下来。
李颂阻止她:“然然!”
她看见,这只是舞台上的道具。正面写着女主角对他的爱,像个绝望的□□。她写下了自己预想的故事。
李颂看过之后,白了白脸。
“这不是你的戏里演的吗?你在戏里写,愿意为对方去死。”慕然打断他,“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李颂抿唇。
“你不敢。”
“如果有必要,我肯定会这么做。”
“好啊,”慕然扔给他一把刀,这是她从后台拿来的道具。女主因为得不到男主的爱决定自杀的道具。
刀滚落到他的腿上。
慕然歪头说:“你不是很爱我吗,李颂,证明给我看,你到底有多爱我呢?”
-
他叫我偷偷去见他。
我说不去。
他向我表白,他说他爱我,没有任何人会比他更爱我,他会给我买漂亮的钻石。因为我们是最合适的。
我犹豫再三,去赴约了。
他的车停在避光的角落。
我打开车门,看见了他的尸体。
滴落的血就像一颗颗钻石。
我知道,我必须装作第一次看见他。
我也知道,他将刀刺入自己胸膛的时候,只破了一点点皮。
他说爱不用通过死证明。
但可以通过爱来证明。
我在哭。他还以为我是因为久别重逢。
我脱下他的衣服,就像曾经他脱下我的衣服。
我扎得深了一点,就像他曾经扎入我的身体那样。
幸好,血没有留在我的身上。
多谢这见不得人的关系。没有人看见我。
我离开了他的车。
只带走了被撕下来的日记纸。
正面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背面,是我见他的最后一次。
在酒吧喝完最后一杯酒,那页纸消散在火焰中。
日记里那个承受痛苦的慕然,永远都不会是我。
秘密从不属于两个人。
秘密是心脏,属于一个人。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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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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