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的华灯挑开河对岸浮华的盖头,把血淋淋的刑场照得像有些虚荣的新娘子。
白鹤从她的机器上下来,对着镜子,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把脸上飞溅的骨头渣和肉碎清理干净。
徒弟蒲一扇蹦跳着到她身边,大叫:“师傅牛逼!我去,岸边的那群有钱人可都看见了,您这机器开的吓死人!人血瓢泼一样!”
弯月蛾眉的女人微微颔首,抽出怀里的对讲机递给徒弟,呼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气:“那个东城富婆能动工了吗?”
“包的啊!我天,您都不知道她吓成啥样了。”徒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白鹤早已没有听的心思。
她拿出高压水枪,里里外外清洗着她的杀头机——BHE5,一款很老旧的机型了,但是在她的手底下还是能一场杀死两百个异变人,当这个屠宰场里的王牌。
水流逐渐变红,白鹤闻到异变人那烘臭恶心的味道,敛起眼眸,神色自若。
她有可能真是个m。白鹤有的时候会这样想。
选择了最肮脏且最被人看不起的职业且以此为乐,真是够有受虐倾向的。
“你不下班吗?”白鹤把杀头机洗干净,转头问自己那像猴子一样多动的徒弟。
“下下下,我马上下,”蒲一扇点头哈腰,突然想起来今天梁煌千留的话。
“师傅,那个鼎盛集团太子爷梁煌千约您吃饭,请您晚上千万能赏个脸。”
白鹤没有说话,她有点烦,不只是因为今天杀了太多人,而且也因为梁煌千这个傻逼。
自从他投资西城的行刑场工作以来,就不停地约白鹤出来,尽管一直被拒绝,但人还是很得体,毕竟是从东城豪门来的少爷,怎么着也不会在她这里丢面子。
白鹤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意见,可确实也不喜欢。
“你跟他说我胃病犯了。”白鹤皱着眉头回复。
“好嘞!”
两个人把门锁了,一起去电力站坐浮悬车回家。路上还是老样子,十二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快递箱子被摆在座位上,叫什么“人货合运”,是政府为了提高效率做的措施。
白鹤塞着耳机,随机歌单里面韵律感极强的女声直冲天灵盖,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听筒里出来,来一段唱跳rap。
她把头转过去看高分子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那上面有一张像风干白杏仁的脸,
苍白而疲惫。
其实有种独特的病态美,不过白鹤意识不到 ,她只会觉得自己长的一幅月经不调的样子。
他爸的,这个班能不能去死。
白鹤在心里暗骂,旁边的蒲一扇在和自己的暗恋对象发深夜的emo短信,脸上挂着的是胖猫发春一样的表情。
“我今天洗了,一个很奇怪的头骨,过几天拿给你康康。”蒲一扇认真给暗恋对象发送他的日常,看的白鹤抬头纹都出来了。
蒲一扇打好字,转头看到自己少有情绪波澜的师傅此时抬头纹能夹死蚊子,不由得有些欣喜:“师傅,连你都被吸引了!我这还不迷死她!”
白鹤:“……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蒲一扇郁闷反思,看着手机删来删去。
白鹤颇有些好笑,她把背往后靠,准备思考今天晚上回家之后吃什么。
“若要落车,请早扬声——”
不远处的售货员声音很幽怨,浓的像一锅煮过头的粥底火锅,鲜味散尽只剩腻口。“师傅,这条消息呢……”
还没等蒲一扇把话说完,车厢尽头突然一声巨响,无数运货微型机器人的声音响起来。
午夜十二点四十五,绝对不是这条线上运货的时间。
出事了。
白鹤敏捷跳上座椅,护住蒲一扇,同时把怀里的对讲机点开,飞快说道:“4152路,悬浮5号厢,出现异常情况。”
蒲一扇没有在午夜经历过这种情况,呆在白鹤的身后紧紧捏住手里的爆破炸药。
师徒两个人背靠背,白鹤掏出双匣子枪,一支对着声音来的地方,一支对着窗外。
“师傅……”
“不要说话。”
窗外的黑夜像骡驴一样驮着恐惧的布匹,细微的机器足声让肾上腺素的攀升更加猛烈。
窗外有动静!
“蒲一扇!跑到3号去!”白鹤厉声说。
嘶啦——窗口破开,高分子玻璃被无数的微型机器人粉碎成齑粉,列车外面高速运行的风进入车厢,冷的恐怖。
白鹤果断开枪扫射,长腿跃起沿着座位靠背弹跳,另外一支手枪打向座位卡扣处使其崩裂,创造出掩避空间。
对讲机在这时响起。
“呼叫!呼叫!呼叫白鹤师傅!”
“在!”白鹤抬头,在空中击落从车厢顶部爬来的机器。
卡顿的声音传来:“3号车厢战斗结束!目前已在2号车厢做好防护!速来!”
话音刚落,白鹤的手枪被一个机器人的长足缠住,她往后猛的一掼,点开爆炸键。
一瞬间烟幕爆开,白鹤侧手翻到护栏,扫堂腿踢飞三个,接着听声辨位,在几乎半盲的情况下开枪打死四个。
声音没有消退,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棘手更多。
白鹤把手表的照明点开,希望能看清前面的路,此时后面的列车车厢却从中间线截断了!
高架桥上景色赫然出现在白鹤眼前,疾疾烈风把她的鬓发吹乱。
这情况是空气流速过快导致的车厢内受压力不均匀,看来最开始破开的窗户就是为了这一刻。
真他爸的完蛋。
白鹤内心的不爽程度达到顶峰,流速之快让她也难以越过停顿点到达2号车厢。
她铤而走险抓住护栏,准备沿着贴边滑到停顿点的雨伞架来个起落,然后再想办法。
也不知道徒弟怎么样了?这么多时间他应该已经安全了,如果没有安全到站那……白鹤想。
这一瞬间的分神让白鹤抓到了雨伞架靠北的位置,和预想的有差错。她习惯性翻身落地,靴子却意外踩到一片极其柔软的质地。
什么……东西?
白鹤表情淡定如死狗,内心早已一万只羊驼飞过,她强撑着往下看。
不是大肠。
还好是衬衫。
慢着,不会踩到死人了吧?
白鹤立马站直了,她想飞快把脚收回去,可是脚踝却被一只大手隔着靴布抓住。
“等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放手!”白鹤低骂,伴随着一个侧手劈。
雾气弥漫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脚下滚出来。
过了五秒,这身影才做出来一个类似投降的动作。
白鹤把手枪对准面前的人,太高了,她得抬眼看他。
这一看就晃了神。
男人面容俊朗,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刚好,眉是东方的眉,眼瞳却不是东方的眼瞳。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和她对上,像是一条流淌的夏河。
不知道为什么,白鹤总觉得自己在这样的河中游弋过——或许是在她没有失忆之前游的。
她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正常人。编号4540445。”男人看她没反应,开始解释,同时轻轻地把右手伸出来:“我叫闻逸,你好。”
白鹤没理他,把手枪放下,礼貌性地回复:“编号4540444。我叫白鹤……你好。”
闻逸注意到她手枪上的徽标。
“刚刚被救的那个人也有这个徽章,你们是一个工作单位的吗?”
闻逸搭话搭的很自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也或许他是一个健谈的人。
白鹤愣住,她想起来自己那个丢人徒弟。
“哪位?”
“看起来没到一米八。不戴眼镜,穿灰色条纹衫,差点被机器手撕了的那位。”闻逸把身上的灰拍了拍,发现对面的白鹤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闻逸关切问:“怎么了?”
白鹤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她现在不仅感觉不爽而且感觉丢脸。
她身为一场两百个变异人、手枪射击全党冠军赛第二、西城技术部部长,唯一的徒弟居然被——居然被手撕?
有这样的继承人,她白鹤还不如直接饮弹自尽去。
“这傻叉——”
话音未落,白鹤的手被牵起来。
那人没经过她允许,牵得很紧,都痛了。
这个人真是太放肆。
白鹤下意识想放开,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自己的话。
时间仿佛慢放。
那只陌生的手覆盖住她的手。
拉着她向前跑。
风吹着,闻逸敞开的衣角刮到她的左脸。风很大,她脸上被衬衫拂过的地方很痒。
“去2号车厢。第二轮进攻要来了!”闻逸在她耳边低语。
3号车厢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着电流的机器人残渣。
灯光昏暗,他们奔跑的黑皮靴落在机器人的残骸上,咔哒咔哒响。
还有几个机器人在后面跟着。
白鹤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声,没有回头,伸出手枪,从肩头直接向后射击。
完美命中。
闻逸转头看着,他看的很专注,尽管半小时前他才趴在地上以同样专注的眼神看完了白鹤的战斗全过程。
在奇异混乱的场景里,白鹤脸上的玻璃末反射着碎光,星河一样流淌。
闻逸有点晃神,一些不敢多想的记忆敲了他的脑门。
“快走!”等到白鹤催促,闻逸这才如梦初醒地把头扭过来。
两人的速度非常快。
3车厢中线时有人出来迎接,点头哈腰的一大群。
她随便扫一眼,看到了东城三个官。平常屁股一个比一个大的那种。
白鹤有点不适应,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表——它传递位置信息没有这么敏捷的。
闻逸在她身边,看到这群人点了点头,直接拉着白鹤进入2号车厢。
车厢里的人不少,看一眼徽章,基本都是东城人。
他们的眼睛先震惊地看着衣衫不整的闻逸,然后又非常惊讶地落在衣衫整齐的白鹤身上,最后震栗地凝固在两个人交叠的双手。
白鹤最开始还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直到自己低下头,看到一张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自己那只布满薄茧的手。
妈的,怎么还牵着?
白鹤受不了众人的目光,甩垃圾般飞快甩开闻逸的手。
有些太冷酷了吗?她抬头看闻逸,他很自若的样子,手插进兜里,脸上竟然有一丝愉悦。
“您要外套吗?”一位贵妇拿出一件外衣递给闻逸,可眼神却是看的白鹤。
那是询问的眼神。
白鹤感觉有点奇怪于这个眼神。
“谢谢您,但不用了,待会有人来送。”闻逸礼貌拒绝。
那贵妇笑着说不客气,余光依然落在白鹤身上。
白鹤对这些眼神戏统统没注意到。她只想离开,手心里残留的有闻逸的温度,如一只滚烫的水蛭一样,舔咬着她。
“师傅!师傅!师傅!”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传过来。
蒲一扇飞奔过来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傅!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受伤了!你脸上怎么有玻璃末?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白鹤刚要回答,身后的车门打开,东城管理部的部长走出来。
部长姓郭,因为长的像王八,所以被取了一个外号叫郭龟龟。
此时他看见白鹤,油饼一样的脸上展现出嫌恶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他毫不掩饰他的嫌弃。
白鹤翻个白眼。伸手拿枪朝郭□□的左耳边射击。
子弹擦着耳边过。
郭龟龟吓得要死,刚要骂白鹤。可听见哒的一声。
他往身后看过去,左边地面上窜出来的机器人被子弹击中,冒着白烟。
郭龟龟:“……”
白鹤再次朝他翻了个白眼。
闻逸看着白鹤,很轻地笑出声来。白鹤扭头看他,却意外地说不出话。
昏黄的灯光下,闻逸的绿眼睛笑的微微眯起,那笑意很温柔,近乎有些溺爱。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是变态吗?
或者是挑衅?
还是说有……有这么好笑吗?
白鹤腹诽道。
郭龟龟生怕白鹤碍事,赶紧催她回去。
“白鹤!你带着你徒弟先离开!剩下的事归东城处理!”说着把门打开,要让警务兵把他们俩给拉出去。
白鹤抿嘴,纤长的眼睫毛遮住眼中的狠戾,迈开长腿走出门。
身后的蒲一扇对两个警务兵竖中指,跟在师傅后面昂首挺胸地离开。
闻逸遥远地看着白鹤的背影,绿眼睛沉沉,滞留今晚的雾色。
***
列车和风开走,白鹤骂了一句脏话。
蒲一扇跟着她,骂了一句更脏的。看着自己师傅恼怒的神色,蒲一扇突然想起来和她一起进门的男人。
“师傅,你为什么会和救我的那个男的一起进来啊?”
不提还好,听到这,白鹤飞起一脚把徒弟踹老远。
“要不是你在外面丢人!以我的速度,至于和他一起进来吗?”
蒲一扇被师傅踹得快死了,弥留之际,他想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男的救完他之后不是直接离开3号车厢了吗?师傅又是怎么在3号车上碰见他的呢?中间是时间出差错吗?
蒲一扇张开嘴:“师傅我有问题——人呢?”。
他看向前面开走的黄色出租车,白鹤把头从窗户那里伸出来:“自己滚回小区!”
“师傅,我再不济也是您徒弟啊!您等等我啊!”蒲一扇化身悲伤鸵鸟,人追尾气。
白鹤看着后视镜里的徒弟,在车上让司机开慢一点,她打开手机,看到梁煌千给她发的短信,直接点了忽略。
路过八叉口的红绿灯,一片耀眼的绿色让她想起来今天遇见的闻逸。
眼睛太绿了。
让她有一种想抠下来,拿去当货币和某个单机游戏里面的NPC交易的程度。
还没等她思考完,蒲一扇就追上来。她把车门打开,蒲一扇丧尸一样爬上去,司机差点没被吓死。
司机:“妈耶!我大晚上接了你们两个宝批龙!背时滴要死!都要吃神经药治治!”
眼前耀绿一片,白鹤心情突然变好。
司机再次开骂:“真要死哦,夜半最怕神经病了!你个白毛女娃子没事叭?乐颠颠地。”
白鹤摸摸自己的脸,没感觉到自己笑了:“没事儿……开您的车去!”
“确定豁?不是说咱这里的染发店机器查出来有放射性物质咩?你那头发这么白,染的程度肯定深啊!”
白鹤刷着手机,漫不经心道:“我这自然形成的。”
司机大为震惊,从后视镜打量:“咩?咋搞得?怎么不染黑耶?”
白鹤没说话,笑容依然在脸上。
这东西染不黑的,她也不愿意染黑。她情愿一辈子记住那个晚上,尽管那夜之后失去了三年的记忆。
白鹤关上手机。
将要入冬,风很寒冷。蒲一扇靠在她肩上睡着。白鹤把肩放平让他舒服一点,同时抬头叹出一口浊气。
满眼绿灯中,她再次想起来今天遇见的男人。
闻逸。
这个名字挺好记。
和他的脸一样。
自割腿肉的作品,后期会非常绕,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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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开杀头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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