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
白鹤看着自己单位门口抗议的青年学生们,一边喝豆浆一边竖了一个大拇指。
徒弟蒲一扇本来已经快要崩溃,这下看到自己师傅的大拇哥更是直接破防。
“师傅!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为什么每次抗议都从咱这里开始?我的约会都砸了!!!”蒲一扇彻底抓狂。
白鹤悠悠又喝了一口,这是她自己榨的豆浆,里面加了红枣枸杞。
好喝死了。
她没有回答蒲一扇,靠着单位的铁门,和领头的学生代表对视。
很年轻的一个孩子,寸头,浓眉大眼,有些青春痘。手里拿着一个榔头,挥舞着,配上身后的彩旗,感觉下一秒就要哇呀呀呀来一段京戏。
这孩子和白鹤对视虽有害怕,但还是直接喊了出来。
“打倒罪恶非人道行刑场斗兽行径!还我西城平等权!”
身前的浪潮声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把她淹没。不过从白鹤刚开始接手杀人机开始计算,这样的呐喊声她听了八年。
她早就波澜不惊了。
学生们是牛犊,是羊羔,被社会圈养着,无论是牛犊还是羊羔都有一个缺点——都蠢的出奇。
白鹤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每一年的游街、集会、抗议是谁搞得鬼。
发丝动了,白鹤感到一股气从身后过来。
她下腰翻身,落地干脆。此时抬头看见徒弟正擒拿着刚刚的学生代表身后的一个男生。
男生手里拿着一根钢笔,笔头刀刻的一样,能把人戳穿,而且看样子价值不菲。
“来啊!杀死我!让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到地狱里去吧!”
那男生低吼,身边的学生代表露出意外的神色——看来他们没打算流血的。
蒲一扇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按到地上,用眼神询问白鹤应该怎么办。
白鹤淡淡扫视,平静走到台阶最高处,朝着天空放了两枪。
砰砰。
听到指令,四处的部门员工倾巢出动,将所有学生围在一团。
“开枪啦要杀人啦!!!”
“快跑!快去东城报告!!”
年轻的孩子们对死亡还是恐惧的,霎时间吵嚷如同烧过头的开水一样爆发。
白鹤的黑色皮面高跟靴在石英石台阶上发出咔嗒声。
学生们愣住,看着眼前的女人,被她的压迫感弄的喘不过来气。
“自我介绍一下,西城行刑场行刑部部长,白鹤。”
学生们发出一阵惊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鬼。她的美貌一直在口口相传中被她的血腥给掩盖了,以至于学生们见她的第一面,居然会觉得她有些仁慈的感觉。
白鹤眯起眼睛,拿着手枪在手心摩挲着,是声音都让人胆寒的程度。
“孩子们,你们这样做,让西城怎么爱你呢?嗯?是要让我把你们也带到行刑场上吗?”
听到行刑场,学生们恐惧地战栗起来。
那位学生代表朝白鹤啐了一口唾沫:“死人彘!不消你这个杀人犯来爱我们!”
蒲一扇手下的男生剧烈扭动,骂道:“该死的屠夫!被扔到水沟里和老鼠睡吧!”
白鹤感到一种无奈。是那种对自己孩子不听话的无奈。
她走到那个伤人的男生的位置。
“是么……不要忘记,西城的孩子能活到今天,都是靠我们的血汗养下来的。都说有奶便是娘,我看你们也没什么记性——连谁给你的奶吃都忘了。”
白鹤手腕一弯,白如朗月的手指果断叩响扳机,用的是最快速度。直接给了他的胸膛一枪。那不是心脏位置,不致命,从背后穿过打到学生代表的胳膊上,擦过皮肉过去,在水泥地面上堪堪停下。
那被贯穿的学生倒下去,双眼泛白得盯着自己被贯穿的身体。学生代表急忙去搀扶着,眼睛里都是愤恨和绝望。
“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学生此时被吓得面如土色
学生代表在震惊中喘着气:“走狗!畜牲!白鹤你这个屠夫!你这个渣滓!”
白鹤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悲悯和疼爱让那个孩子一愣。
为什么这个刽子手会有这样的眼神?
“记得去东城新闻办,告诉他们我差点给你打死。顺便,告诉他们,我用的是武力镇压解决的这次游行。”
白鹤轻轻说。她再次鸣枪两次。四周响起同样的枪声,这一回放的是烟雾弹,里面有致迷成分,学生们都晕了过去。
白鹤站在迷雾中,看到东城犯罪局的三把手昙魅穿着牛仔裤和防弹背心朝她走来,夹着一个高档密封文件夹。
昙魅算是她走的最近的朋友了,一方面是都喜欢喝酒,另一方面是她来自于亲姐白汀的手下,七年以来专门监视她——不过昙魅一心早退,干脆这七年不是和她玩就是在她家喝酒,基本不报告情况给白汀。
“真有你的,每次都放雾。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们也找不到证据,小孩子也不知道你到底卖的什么药。”昙魅朗姆酒一样的声音响在白鹤的耳边,距离亲密得让人害怕。
“该你什么事?”白鹤冷淡回复,甚至都没有把脸转过去。她的眼睛注视着被抬走的孩子们的头有没有碰到尖锐角。
昙魅撇撇嘴,“好凶啊!我有事和你说的!”
白鹤把身子背过去,终于和昙魅对视。
昙魅是豹猫一样女人,头发丝的弧度都美。
昙魅:“东城犯人署新来了一位长官。他要求直接和你们行刑场对接,大型任务需要一起合作。”
白鹤愣住,脸色臭到极致:“我带蒲一扇一个小孩就够了,还要让我再带一个?”
“笑死我了。不知道那个长官啥意思,我倒是听说他特意的打听了你。”昙魅看到白鹤脸色不好看,终于笑出来,“你认识他吗?”
白鹤知道她想要什么回复,为了打发她,不耐烦道:“不认识,你们局里我就认识你一个。”
这答案很取悦她。
昙魅弯唇,把文件袋递给白鹤:“这还差不多。这是给阴和卫老头子的,我走啦!”
“等等。”白鹤收好文件袋,在刚刚发生动乱的拐角拿出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保温杯,递给昙魅,“豆浆,我榨多了,里面加了红枣和枸杞。”
昙魅呆住,一秒后她笑了:“知道我今天要来,特意给我带的是吗?”
白鹤:“……你喝不喝嘛?”
昙魅于是又笑了。
白鹤:“你别喝了。”
她伸手作势要拿回来,被昙魅软绵绵地挡住。
“我走啦!爱你!”昙魅拿着保温杯潇洒离开。
****
白鹤目送昙魅消失在牛奶一样的浓雾中,背影像一块融化在牛奶里面的方糖。
踏入行刑场大楼,这四周是许多的水磨石地板,粉绿的格调,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很明媚,根本不像是这个杀人的地方应该有的景色。
白鹤叩了两下门,听到了阴和卫卡痰的声音,这才放心进去。
“领导,东城犯罪局的资料。”
阴和卫灰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很温和:“嗯,小鹤,喝茶。”
白鹤接过茶。
阴和卫没有急着打开文件,先询问了白鹤一个星期前的列车遇刺案。
“货运微型机器人的总程序一直是西城负责,此时在东西运河的轨道上出问题,会让我们再次成为众矢之的。”白鹤把茶摆到一边,“依我看,这查案绝不能让东城的人来负责,政变结束七年,西城现在还在被区别对待,眼看协议就要到期,这时候绝对不能再让他们抓到把柄。”
她的白发盘在脑后,有些零碎,把照来的光切成烂漫的形状。
阴和卫点点头,“俺也这样想,现在东城那边紧咬不放,因为当时那座列车里有一位‘大人物’,所以他们声称要严查。”
白鹤嗤笑一声:“大人物……那坐什么晚班车啊?难不成是也是看完我杀人才走的啊?”
阴和卫也笑了:“不知啊,这个‘大人物’的身份是绝对保密,我问了赫局,他那里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露出来对只有新来的犯人署长官——听说家里挺有钱的?”
白鹤只感觉这个大人物恶心得慌,催阴和卫赶紧开文件。
“看看这次东城又找了哪个归国长官给咱们找茬……”阴和卫打开文件,看了几眼,又把文件递给白鹤。
雪白的硫酸纸上,一张资料表方方正正,上面俊朗的男人戴着军帽。
眼睛比夏天的玫瑰叶还要绿。
是你呀。
白鹤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灼烧起来,这个在列车上冒失相见的人,隔了一个星期,又这样唐突地出现在她以后的工作里。
真的很没有礼貌,真的。
但是白鹤罕见地没有出现不爽的情绪,她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就像她开杀头机前的感觉一样。
“我在列车上见过他。叫闻逸,他救了蒲一扇。”沉默一会,白鹤开口。
阴和卫没有意外,他抬头:“耶,咋恁巧?”
白鹤沉默下去。
是巧合吗?不是。
别人倒是有这种运气,她白鹤可不一样。
一场失败的政变让她不再拥有巧合这种东西,余下的人生里都是安排好的,甚至,被强行剥去了部分记忆。
她像一条鱼一样,死在东城的刀下,死在自己姐姐密不透风的爱里面。
白鹤喝了一口茶。
“领导,我听昙魅说,闻逸要求出任务同步汇报。特级事务要亲自参与。”
“呦,怪负责任的咧。”阴和卫拿回那张资料纸,漫不经心地看着。
资料纸上只显示了他极少的信息。
阴和卫:“这个小伙子很深嘛,信息就这一点。就这点诚意还要任务陪同监督。”
白鹤:“我们要回绝他吗?或者我出任务的时候制造点……”
“甭用。”阴和卫打断白鹤,“小心,大胆,谨慎,和他和睦相处。”
白鹤不死心:“真的不用……”
“不用,小鹤,按兵不动,这个势头下去,俺们才会好好退休的。”阴和卫和蔼打断,以他特有的老登语调。
白鹤终于低头应了,出门。
玻璃窗是透明蓝色,连着天空,像一片记忆的海。
白鹤走在地砖上,配着这海,也如趋行在迷茫的海岸,海岸边是树叶绿的诡异的玫瑰丛。
她有一瞬间的放空,自从看到闻逸印在资料上的那张脸后,她就恍惚的很。
为什么呢。
***
师傅看起来有些惆怅。
徒弟蒲一扇跑过来的时候这样想。
他是藏不住话的:“师傅,你有心事?”
“没有。学生都安置好了吗?”白鹤没跟他说实话。
“安置好了,睡的和死人一样。哎呦,我可算能给我的海媛发信息了,她今天难得没做科研,最近几天累的瘦5斤!心疼死我!我晚上带她去吃生蚝鸡汤。”蒲一扇一脸疼惜。
白鹤叹气,盯住自己潦草的徒弟:“你表白了吗?”
蒲一扇不作声。
白鹤再叹气:“她给你表白了吗?”
蒲一扇不作声。
白鹤恨铁不成钢:“你这不就是舔狗吗?!”
蒲一扇破防大叫:“不!我不是!我们是双向!你不要说了!我不听!”
白鹤的表情顿时无语,她算是被蒲一扇给整皮实了。
“你真这么爱她啊?”白鹤不解发问,毕竟自己徒弟和他crush是在列车上相遇的,一个西城公务员,一个东城科研室,两人总共见面次数还没十次。
“爱,一见钟情,我要爱死她!”蒲一扇斩钉截铁。
“不表白,等被她以后的男朋友删了你就老实了!”白鹤说。
“我才不会被删!!!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双向奔赴!双向!!”蒲一扇置若罔闻。
没办法,再恋爱脑也是自己徒弟。白鹤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卡甩给他。
“给自己买身新衣服,顺便带那个什么媛去商场逛一圈买东西——还有,带她去鄢楼,别去全德居。”
蒲一扇愣住,捧住卡,泫然欲泣:“师傅……”
白鹤见不得他这个恶心样子,催他赶紧去办公室开门。
****
白鹤的办公室在三楼,彩绘玻璃窗外面长满常青藤,把这里弄成了最阴暗的角落。
门是白鹤亲自挑的,纯黑色,上面镶嵌的有显示屏,方便别人来看她的空闲情况。
门上显示屏上显示13点34分。
可此时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这扇通常由白鹤亲自上锁的门,现在是敞开着,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保安来送腊鱼了是吗——”蒲一扇用鼻子嗅了嗅,发觉情况不对,刚想转头告诉白鹤先别进去,发现师傅早已不在身后。
他惊恐地踏进办公室,一声尖叫被遏制在喉咙里。
在被虬龙扎绕的藤蔓亲吻得不见天日的落地大窗上。
一副泡发得如海豚一般肿胀,四肢被铁索勒出爆裂的血管,眼球凸起,舌头几乎有30厘米长,且流出血水的尸体被刻在玻璃上。
尸体淋漓出的不明混合物黄黄红红,淅沥在白鹤的真皮座椅上。
白发的女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睛半眯,片刻之后,她的手枪拔了出来,对着尸体的脖子就是一枪。
“砰!”
玻璃四分五裂,尸体从距离地面三米的玻璃上落下,摔在她的座椅上。
完美的坐姿。是被精心设计过的。
白鹤冷眼看着这一切,走过去蹲下,发现尸体的舌头被割掉了,那段长的恐怖的舌头是后来缝上去的——看样子是变异食蚁兽的舌头。
蒲一扇没有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这声枪响让行刑场所有的职工都过来了,他们看到白鹤面不改色的拿刀割尸体肿胀的腹部,也都和蒲一扇一样吐了。
控制部部长赫跳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条路,高耸的假发散发出梅花片的香,冲淡了恶臭。
白鹤听出来是她的脚步声,没有回头,直接抬手。
赫跳把钢刀放到白鹤手上,帮白鹤戴上面罩。
钢刀淬火,直接插入尸体腹中!
那尸体的眼眶裂开来,腹水从嘴巴喷出来。所有人避让不及,白鹤和赫跳在原地岿然不动。
“溺死,面部被缝合,监控被毁。西城除了你徒弟还没有出过这样的天才,可以把我们家的监控给黑了。”赫跳蹲在白鹤身边。
“蒲一扇没那么大力气把尸体钉窗户上——这是团队合作。”白鹤手上的动作不停,“赫跳,这个人的胃里有东西。”
赫跳掏出激光枪。
钢刀纳米级的齿轮在高速切割着,白鹤屏住呼吸。
一厘米。
两厘米。
切到了,硬的。
赫跳的激光枪开动,把那一整个胃打出来。白鹤用刀把那硬东西给挑出来。
是块生锈的密码钢板。
“花纹像是手刻的……”赫跳呢喃道,“现在什么人才用的起手刻的密码钢板?”
白鹤把它翻过来,看到背后的字纹密码。她下意识去辨认,认出来之后血都凉了一半。
上面写着:
背叛!背叛!
领袖才是霾夜政变的叛徒!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职工们读出来那行字,面面相觑,他们的目光统一落到了白鹤的脸上。
蹲在尸体面前,白鹤与赫跳对视,两人目光里是冷寂的担忧。
“冲你来的。”良久,赫跳开口,顺便按了阴局的铃。
白鹤点点头。
窗外的藤蔓张扬,一只只绿色的手张牙舞爪似乎要把白鹤抓到黑暗的水巷,永世不得超生。
白鹤闭上眼,想起仅剩的关于那夜政变的记忆。
她本来是该这具尸体的死法。
在十八岁的水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