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躺在东城犯罪署的职工公寓时脑子还是有点发愣。
她听着外面蒲一扇吵死人的磨牙声,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脑回路。
难以入眠,她翻个身,拿起电话点开置顶联系人。
昙魅的声音困倦:“怎么了?”
白鹤抿嘴不知从何说起,她犹豫半天,问:“出来喝酒么?我在你们那个251号公寓。”
昙魅一下子清醒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东城?”
“晚上九点,闻逸没有通知你们今天出事吗?”白鹤疑惑问。
昙魅穿上兔毛大衣,声音里带了怒气:“没有。闻逸这个新官真是架势大!以前的一把手的指令,谁敢封锁消息!”
看昙魅在气头上,白鹤没敢多说话。撂下一句便利店前面等你。
东城犯罪署里的便利店是自动化的。咕嘟冒泡的关东煮香气四溢,冰蓝色玻璃下面的酒水瓶色泽诱人。
白鹤拿了炸鱼和白萝卜,取出两罐果泥啤酒和一小瓶利口酒。
高跟靴声响起,昙魅带着墨镜走进来。
白鹤忍不住啧一声:“半夜喝个酒,你别太装。”
昙魅无视她,优雅落座,打开那小瓶威士忌啜饮。
然后伸舌头作呕:“呕,你还能再没品一点吗?奶油玫瑰赛狗屎。”
白鹤吐舌头:“白汀以前就喜欢这个味儿的,她说像棉花糖。”
昙魅笑笑,身体诚实地猛灌一口酒:“别拿你姐的话压我,有本事让她本人来压我。”
白鹤忍不住任何关于白汀的恶俗笑话,她挖了一口西红柿薄荷味的啤酒,笑出声。
“当初白汀到底为什么会挑你来监视我?”
“可能因为知道我性癖白毛?”昙魅认真思考状。
两个人的狗屎笑点再次碰撞,等笑够了,昙魅想起来白鹤今天的异常表现。
“你怎么?今天出什么问题?”昙魅问。
“没怎么——今天还是那个芹可覃的连环案。具体细节你明天就会知道吧?这一次的关键在七年前西党叛变和格萨教。”白鹤回答。
昙魅怔住,她精致的眉毛皱起来:“格萨教……也是,协约还有5个月就解除了,所有人都盯着你呢。但就是这件事让你大晚上睡不着吗?那你心理能力实在太弱了。”
白鹤没说话,她闷头开了另一罐沙棘果焦糖味的。
昙魅威吓她:“快说!要不然我上报你姐!”
白鹤嘀咕:“白汀哪里在乎你这边的情报,放你玩七年,工资都不按时发。”
昙魅:“……要你管啊!小孩子真幼稚!”
窗外叮叮当当的声音,彩灯在风中散发着黄光,晃出了残影。玻璃里面的人静坐着,白萝卜和炸鱼的白色香气随着冷却慢慢消失。
昙魅:“别愣着,你要说啥?”
白鹤犹豫:“没啥……”
昙魅作势要走。白鹤拉住她的小拇指,手指上的薄茧让昙魅一激灵,逼得她马上甩掉。
“多大了还拉人小拇指……跟你姐也这鬼样子吗?”昙魅嘀咕,拿起一根炸鱼。
白鹤的下半张脸埋在面巾里,终于问出了问题。
“你说,我以前见过闻逸吗?”
昙魅正在滤鱼刺,这下子差点被卡死。白鹤连忙给她灌关东煮的汤。
昙魅咳嗽:“你……你为啥这么问啊?记忆回溯啊?白汀不是给你用的药物加催眠吗?你根本想不起来,好多科学家都保证了。你根本想不起来的。”
白鹤抿嘴,昙魅知道自己说话快了。
昙魅:“我不是故意的哈,你这太吓人了。执政官白汀死了命都要保守的秘密,我还是不听为妙。你别说了,别说了。”
白鹤抬起头,这句话她听昙魅说过很多遍,每一遍她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对白汀的恐惧逐渐沾湿她的全身。
她知道昙魅也怕,可就是身体里忍不住地要反驳。
“可我他妈没想起来,你真他妈的和白汀一样神经,难怪你给她打工……”
白鹤刚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重了。她茫然无措低下头,不敢看昙魅。
昙魅怒道:“你好端端提白汀干什么?神经?我天呢,七年啊,你每次出差谁照顾你的猫?你刚出院,不会带蒲一扇的时候谁教你和正常人相处?我和你玩这么长时间,你现在给我来一个和你姐一样,是神经……”
白鹤:“我不是这个意思!”
昙魅:“那你说你什么意思!”
白鹤破罐破摔:“因为我没忍住给他擦眼泪了!”
昙魅:“?!?!?!谁?”
白鹤支吾:“闻,闻逸……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搞的,人家好像就是看腊梅触景生情,我一抽风就伸手给他擦了,擦就擦呗,结果手上有绷带还没擦上。”
昙魅:“!??????”
昙魅呆滞三秒,她盯着白鹤,一幅要吓死的样子。白鹤摇着她的领口,以为她要晕倒。
缓过神来的昙魅倒吸一口凉气,语言紊乱:“你要和他谈大象?!?!”
白鹤:“谈个啥大象啊!你有病啊!你xp人兽啊!”
昙魅:“我有病?哈?我有病?你都和我抢我晋升职位的竞争对手擦眼泪了,还我有病?”
白鹤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抓起剩下的酒猛喝。
昙魅这边气急败坏要在手机上举报闻逸的作风问题:“闻逸你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要让你滚出东城十八辈……”
昙魅的声音突然停下,白鹤以为她举报完了。
白鹤脑袋空空,把她手机抢过来:“你举报了个什么啊?——绿茶?”
白鹤疑惑,抬头道:“绿茶还能举报啊?哎,你挤眼睛做什么?”
抬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站在两人对面的闻逸。
穿着灰色大衣,领子上一层白色羊羔毛。他没往她们这边看,但白鹤清楚看见他嘴角弯出来一个弧度。
看不清眼睛,只能看到他卷翘的睫毛。
这下真完蛋了。
昙魅(挤眉弄眼):他听到了吗?
白鹤(挤眉弄眼):肯定啊,都笑了。
昙魅(双倍挤眉弄眼):我咋看不见他笑了?!
白鹤(三倍挤眉弄眼):就是没笑,他肯定也听到了!都怪你要写!
昙魅(终极版挤眉弄眼):你还给我读出来了!?我本来就开个玩笑。
两个人呆若木鸡地喝酒,盯着地板上的纹路,看着脚趾在彼此的皮靴里蠕动。
嘎吱,终于听到关门的声音。
“呼——他爸的,他咋走路没声啊?”昙魅劫后余生。
白鹤还沉浸在尴尬中,她想到明天还要和闻逸一起理案子,想跳河的心都有了。
昙魅:“走吧走吧,都一点了。闻逸过来买什么啊?都这个点了。”
两个人摇摇摆摆走到柜台,看到上面的烟油少了几管。昙魅弯下腰,看到是玫瑰味的,忍不住“呦”了一声。
昙魅:“他怪养生的,抽电子烟,还是玫瑰味呢。”
白鹤也转头看了一眼。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闻逸从外国回来,是抽那种硬烟的人。
“你给他擦眼泪,他有啥表示不?”昙魅抓了一包青苹果味的口香糖。
“他说他没事。”白鹤把嘴里的白萝卜咽下去。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管闲事。”昙魅笑笑,准备对机器人刷脸付款,页面上却显示已经支付。
昙魅感觉不对,她往下翻,看到闻逸的付款记录。他不仅给她们付过了,甚至包括的还有他离开后昙魅才买的口香糖。
他怎么会知道的。
昙魅下意识盯住摄像头,她的部下是管东城犯罪署录像中枢的,不会跟闻逸有半毛钱关系。
没有监控的情况下,闻逸到底怎么知道的。
昙魅缓缓戴上墨镜。
她每次来便利店之后都会拿口香糖,而宝珠恋的口香糖无论口味都是单价30。所以闻逸才能提前帮她付钱。
问题是她很少来犯罪署里面的便利店,身边的人除了白鹤更是没人知道她这个习惯。
那这就太细了,她可以接受政事竞争对手调查她,但这未免太细了一点。
昙魅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神色,巧妙地被墨镜遮盖住。
“走吧!”昙魅语气看似轻快。
身后的白鹤似乎没有注意到这4秒内昙魅的变化,她还在专心对付最后一块萝卜。
两个人走到公寓楼下面,那里的花坛种着水仙花,夜里也香。
“我明天要和他理案子,”白鹤咀嚼着,“怎么办?”
“想怎么办怎么办。”昙魅把墨镜摘下来在白鹤衣服上蹭蹭。
“我觉得见面会尴尬。”白鹤回答。
昙魅低低地笑了一下,她感觉今天的月光有些模糊。
“又不是上床,尴尬个蛋。”昙魅拉长声音,恢复老不正经的样子。
“呕,你能别一开口就是上床吗——闻逸身份能查的清吗?阴局这边一直没动静,我也不好操作。”
昙魅:“他身份保护就跟那王八壳一样,梆硬。要看清,非得用高压锅配张仲景药房的卤药炖个半天。”
说着她打个哈欠,一幅困死的样子。
白鹤笑着把垃圾扔掉,她感觉心情终于变好了。
“晚安。”白鹤知道她不喜欢白汀,故意眨眼说,“祝你晚上梦到我姐。”
“滚啊你!谁要晚上梦白汀!”昙魅踹她一脚,挥手再见。
回到公寓,白鹤蹑手蹑脚地穿过客厅,看到蒲一扇冻得可怜,就把电暖气也给他打开了。这傻货嘴里还在嘟囔着:“海媛……海媛……”
白鹤无奈,回到卧室,她躺在被窝里,对着手机监控里的猫咪说晚安,直到猫咪的小鼻子凑到监控上去才放心关机。
她还是睡不着,站在窗户前面,打开一条小缝,发现空中洒上细细的盐粒。
她不由得欣喜一瞬,要喊蒲一扇来拍,又想到对方睡了。只好自己找角度拍几张,分别发给昙魅和蒲一扇。
“可算能睡了。”白鹤低叹。
她躺下来,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带笑。
这个夜算是熬到头了。外面风声变雨声最后变雪声,密匝匝锁住人们的梦。
梦的是什么?还是不要问了罢。就是问了,得到迷蒙一句,不足为外人道也。终究没什么好说道。
光照被镜子折射,飘荡到另一层楼。
穿着蓝色睡衣的闻逸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吹到手里的纸页,落在燃藜图“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一句上。
闻逸把书合上,让烟雾把贾宝玉挑卧房这一段渲染的更加云蒸雾缭。
他窝在藤椅里,闻着烟味,看向窗外。
东城下起大雪花,撒在黑黑的午夜里。
没有人会熬夜等待一场初雪。
闻逸缓缓把窗户打开,雪的冷冽气息和电子烟的玫瑰热气融合在一起。绿眼睛倒映着满天的雪色,他看向楼下。
251房间的灯正巧在那一瞬间灭了。
雪花凛冽,落在他眼睫,终于熄灭瞳孔里的暖光。
“晚安。”
他像很多年前那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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