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悠赶忙摆手，“没，没什么！”
温也还没从极大的震撼回过神：“啊？”
乔元的表情管理也没好到哪儿去：“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程一悠：……
他没说话，迅速拉上外套领子遮住脸，转身就要往上铺窜。
“等等，”乔元没等程一悠逃离，一把揽住腰直接把人抓回来，“我知道你认识这些外国字，经常见你给漫画做翻译。”
“我不认识……”程一悠身材瘦小，根本挣脱不出乔元的手臂，只能微声反驳道。
温也不断揉着太阳穴。
血压飙高的感觉很不舒服，全身的血管一跳一跳的，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口，“小悠，能帮我看看封面上写的什么吗？字体排版太跳脱，拍照翻译扫不出来。”
说完，停了一会儿温也又补充道，“我妹妹的书，不是我的。”
程一悠：“…好。”
三个人一起凑到书桌边，程一悠在中间坐着，乔元和温也两个人站在两侧。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默，惨白的书桌灯像是处决室里最后的光芒。
温也默默攥紧拳头。
小悠给的翻译，决定他是现在杀到温与的学校，还是等寒假回家再算账。
程一悠的声音打着颤，“这个词是‘哥哥’，这个短语的意思是‘请’，这个标签的意思是‘年下’……”
温也见封面上还有很长一串文字，但程一悠却良久不再开口，试探性问道，“剩下的呢，是看不懂吗？”
“…是说不出口。”程一悠的声音像是文字哼哼，脸涨的通红。
温也：……
乔元：……
乔元听见温也像鼓风机一样的呼吸声，拍了拍温也的肩膀，“别生气别生气，万一里面的内容很正常，只是封面夸张了一点。小悠，打开看看。”
程一悠瞥了一眼温也。
温也：“打开看看。”
程一悠这才慢吞吞的翻开漫画。
打开的瞬间，温也就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冲击。
黑白画面上，密密麻麻的假名和爱心仿佛带着音响，全方面无死角侵/.略着他耳朵和眼睛，对话泡泡泛着氤氲，是非常吵的一副画面。
即便温也一个字都不认识，也能听到两位主角之间的对话内容。
“…温也学长，还，还用翻译吗？”程一悠活像缩在壳子里的乌龟。
“不用了，谢谢你。”温也沉着脸把书收回来装进书包，迅速走到门口穿外套换鞋。
如果人类的头顶有怒气条，那么温也现在一定是满条发光的状态。
“小也，你去哪儿？”
“算账。”温也的声音不善，说完就伸手拽门。
刚碰到门把手，就被拦了下来。
“干什么？”温也瞪着乔元。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如果没记错，你妹妹上初中了吧？”
温也：“就是因为还在上初中，才要找算账。”
乔元继续劝道，“我们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我们上初中的时候不也偷偷看这种东西吗？只要不影响学习，分得清现实和虚拟而且没有模仿倾向，就没关系吧。”
“你要不要再看一遍，确定一下刚才漫画里两位主角在成为情侣之前是什么关系？”温也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可是你现在杀到她学校，她的老师同学不就全知道了？你是她亲哥。”乔元继续劝道。
温也：……
他像泄气的皮球，把书包撂回地上，拽出椅子重重地坐了回去。
喝了几口冷水，温也忿忿咬牙，“等放寒假再找她算这笔账。”
-
考完期末还有几天课。
课堂上的气氛多少有些浮躁，温也记笔记的时候，完全无法忽略前桌一直在耳语的小情侣。
趁着老师出去倒茶的空隙，温也停下手里的笔，靠在座位里松了口气，思考着下课以后要去“乐园”充充电。
乔元已经彻底听不进去，正刷着手机，“小也，怎么最近没见你去社团打球？”
“因为柯炤去参加什么月食观察的冬令营，不在学校，我一个人去打球没意思。”温也如实回应。
乔元有点惊讶，“你居然会这么依赖别人？”
“不是依赖。”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不是柯炤拽着他，他根本不会参加社团。
加上这段时间傅绮总是给他发私人消息，总问他为什么不参加活动，甚至连“食堂盐放多了”这种小事都要和他说。温也不懂这些有什么好发的，盐多兑水水多放盐，他不信傅绮这么大人不懂这个道理。
傅绮越发消息，温也越不想去。
“话说乔元，你家的医院，接诊过有双重人格的病人吗？”温也忽然想起来这件事，顺口聊了起来。
“我家虽然是全科医院，但也接不来这么大的病，”乔元有点摸不清头脑，“不过有在精神科工作过的亲戚，怎么了？”
温也：“文献上说，患者一般是有不太好的经历，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才分裂出其它人格。但是这个‘不太好的经历’，是不好到什么程度的？”
乔元：“我问问我侄子。”
“你侄子？在精神科工作过？”温也有点捋不清。
“辈分上的侄子而已，实际年龄大我很多，我还有个在上小学的舅舅，在我们家很正常。”乔元说话的时候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
温也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问到了。他说，‘有个印象比较深刻的病例。病患的父亲酗酒嗑/.药，为了换取药钱，强迫幼年时期的她和别人发生关系，并且进行拍摄，因为拍摄的视频又能换一笔钱。且长期对她进行虐/.待行为。’”读完，乔元下意识感慨，“……好惨啊。我问问他现在这个病患好点没，这也太惨了。”
温也的思绪飘向很久以前。
他印象中，柯炤的父亲，至少在人前是个温文儒雅的人，书法写得很好，总是受人尊敬，无论什么时候，西装都是熨烫好的，人到中年，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母亲则是专心带柯炤到处工作的全职妈妈，脾气不太好，有时会打柯炤。
后来似乎听闻柯炤父亲入狱，母亲不知所踪，所以柯炤才被重新分配收养。
“啊，回我了。我侄子说她最后能正常工作生活，还结婚有了女儿，属于难得一见的痊愈案例，所以对她印象才深。”
乔元念完手机上的信息，才看向温也，“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要是觉得自己或者身边人生病，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随便问问，没什么。”温也回答完，正好老师接水回来，开始继续上课。
他当然知道看文献对号入座症状不能确诊。
又暂时想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能把柯炤拖到医院，毕竟目前看来，柯炤对自己异状完全不知情。
一晃到了寒假，放假当天，温幼兰来学校接他。
“阿也！”
温也刚拎着行李来到楼下，大老远，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抬头，正好看见母亲纤瘦的身影裹着围巾，站在人行道上向他招手。
打开后备箱，温也一边搬着行李箱，一边小声道，“我已经很大了，没必要特意来接我。”
温幼兰抱臂站在一旁，“那你就说你上不上车吧？”
“上。”温也理不直气壮的回答。
钻上后排座位，温也脱掉外套系上安全带。
校内的车很多，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出校门。
温幼兰顺口问道，“你室友呢，用不用送他们？”
“不用送，一大早他们就坐学校的大巴走了。”温也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杈，平声回答道。
温幼兰点头，“那我们先去机场把炤炤和与与接上，然后吃饭，吃完饭再回家。”
“柯炤是去观察月食，温与干什么去了？”不提妹妹的名字，温也差点忘了那两本漫画的事情。
他想了想，决定不告诉母亲。
面对长辈，这种事情实在讲不出口。
“学校组织去南方古镇写生，今天刚回来，”温幼兰耐心解释道，“还有，炤炤今年和咱们一起过春节，待会儿你劝劝他，让他寒假住咱们家，别回那出租屋。”
“他不回去找他父母吗？”
“嗯……应该是不回，”温幼兰沉默了一下，“炤炤没和你说过他和新的养父母之间的事情？”
“没说过。”
他从来没听柯炤说过被新家庭收养后的事情。
不过见柯炤性格开朗，温也先入为主觉得新家庭的父母应该很爱柯炤才对，所以也没特意询问。
“那你问问炤炤，看他愿不愿意和你说。主要我也不是从炤炤嘴里知道的，要是他不想让你知道就算了。”
温也没再勉强。
到了机场，正好遇见温与背着画材跟着大部队一起出来。
柯炤的航班晚点，三个人找了一家麦当劳坐下。
刚坐下，温也看见屏幕上多了一条消息。
【妹：哥哥，我的快递你带了吗？】
温也抽了抽嘴角。
他还没告诉温与，包裹拆过的事情。
【带了。】当着母亲的面，温也没说话，打字回复道。
温幼兰正喝着热茶，看着手机上的购物软件漫不经心问道，“对了阿也，你现在多高了呀？”
“一米——”八。
“八”字还没出口，只听见温与抢先道，“我哥1米79，我看过他体检报告。”
温也瞬间火气就上来了，他攥紧拳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温与，“与与，我最近看了两本漫画。”
温与脸上的调皮的笑容瞬间石化。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温也，眼睛瞪的溜圆。
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上填满了新消息。
【妹：你拆我快递？】
【妹：你是不是拆我快递了？？？？】
【妹：你怎么能这样？亏我这么信任你。】
温也没回复，依旧不咸不淡的盯着温与。
无言对峙了十分钟。
手机又一次响起。
【妹：……里面的内容你没看吧？】
温也用口型说了一句：你觉得呢？
他的眼尾上挑，生气时更是凌厉，只见温与往后缩了缩。
【妹：那能不能不告诉妈妈qwq，哥哥你最好了，别告诉妈妈好不好qwq】
温也还是没回复。
“炤炤到了，我去接他一下，你们两个在这儿坐一会儿，别乱跑。”温幼兰起身拎上包，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温幼兰一走，温也和温与才敢打开语音交流。
“你——”温与立即变脸，话都说不囫囵。
“你的快递掉雪里全湿了，我怕里面的东西受潮才拆的，你以为我想动你东西？”温也猜到她想说什么，先发制人，“我拍视频了，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迫不得已才拆的。”
温与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温也软下声音，“我不告诉妈妈，但是不准再买。”
“那能不能把书先给我。”温与底气不足的请求道。
“不能，”温也拒绝的干脆，“代保管到你成年，18岁来找我要。”
温与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不过一会儿，温幼兰和柯炤一起出现在视野里。
温也快速收拾掉桌上喝剩下的饮料，穿上外套，“与与，走了。”
上车之后，温也和柯炤坐在后排，温与在前排不耐烦的刷着手机。
等红绿灯的时候，温幼兰透过后视镜看着柯炤，“炤炤，想好了没有？寒假来干妈家住吧？”
“嗯，不过我得先把行李放回家拿点生活用品。”柯炤回复的干脆。
“把东西放回去就行啦，家里什么都有，没有再给你买新的。”
柯炤只顾一个劲儿点头。
温也察觉到柯炤好几次想朝他贴过来。
但又碍于安全带的束缚，只能乖乖坐好。
温幼兰把车停在柯炤的公寓楼下时，温也主动提出跟柯炤一起上楼。
电梯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柯炤才释放天性，“阿也哥哥，我特别想你！这次旅途拍了好多照片，等去了你家给你看。对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嗯。”温也点头示意自己听见。
迟疑了一会儿，他委婉的把温与买书的事情和柯炤说了一下。
“就是，能不能先把书放你家？不占地方的，很薄的两本。”说完，温也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
他看见柯炤的脸有点红。
“……”柯炤一时语塞。
半晌，柯炤才点头，“可，可以。我会保管到与与妹妹成年为止。”
“谢了。”温也低着头，没敢和柯炤对视。
进门后，他把书放到餐桌上，装作无所事事的刷手机等柯炤收拾东西。
观察到柯炤把东西拿回屋后，才松了口气。
-
柯炤原本对书中的内容并不好奇。
但是架不住漫画的封面过于吸引眼球，以及标题……
——柯炤的英语基础差，高三的时候水平还是和小学生差不多。
为了高考，他听老师的话选了小语种，补起来会比英语简单的多。
关上卧室门后，他还是没忍住翻开了封皮。
漫画上的对话对他来说不算难，所以看得很快。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有这种漫画。
柯炤的眼睛就没眨过。
“原来，和哥哥之间，还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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