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苏瑕一哆嗦,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指尖传来一圈温热。
冷。他觉得好奇,自从觉醒天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苏瑕把手缩回被子里,整个人下意识蜷缩起来。温暖蓬松的被子给了他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他打了一个哈欠,混混沌沌地又眯起眼睛。
解子敬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床上的人在被子里裹成一团,只有头顶露出一点白色的发丝,散落在黑色的床单上对比异常鲜明。他想起荆骨的话,刚完成转化的鬼族要尽快到血池进行最后的洗礼。
解子敬上前拍拍被子:“瑕?”
苏瑕其实没睡着,冷的触感让他惊奇,放了半截手臂在床外冻着。意识还是有点涣散,他盯着从被子缝透来的一丝光亮,观察这只手臂。
解子敬那一声不响,苏瑕没什么动静。解子敬以为他还睡着,看见床头一只手伸出来。
“解子敬。”苏瑕叫他:“鬼族和妖族没有什么区别。”他隐约类似的话自己好像对谁也说过,但想不起来。
“是的,没有区别。”
如果苏瑕这时抬头,会看到解子敬眼角两边各浮现出一道刀割伤痕般的印记,这是鬼族在情绪波动很大时不自觉会产生的。
“你都想起来了?”
苏瑕拨开他要来扶自己的手,起来动了动,感受了一下这具新的身体。开口问的却是:“你认识我母亲?”
“嗯。”
“从桥离开到现在过了多久?”
“对桥外来说,这段时间完全静止。”解子敬说:“这里独立于万界和极阴。”
苏瑕要追问,想到桥边的降织,道:“先把幻境解开吧。包括桥外面的。”
解子敬道:“已经解开了。”
他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两边墙壁像是融化了一般渐渐消失,木桥重新出现在眼前。
桥上还是光线昏暗,苏瑕狐疑地看他。
“桥不是最近在修缮,动静太大了,我就先把这边隔开了,所以照不到‘太阳’的光。”
苏瑕点点头:“我上次来不是这样的。”
一到极阴,九丘便回到了剑冢。苏瑕左边那缕头发垂下来,他伸手勾了一下,绕到耳朵后面。
解子敬盯着他那只小指。上面有一圈黑色的花纹。
虚空里伸出了一双手,捧着一条披风,刚要抖开,解子敬接了过来,披在苏瑕肩上。
“极阴冷。”又向苏瑕介绍:“她是我的第四鬼士,桫椤。进了极阴,你要是有事就喊她名字。”
苏瑕看他贴近来的脸,不再是少年模样,完完全全变做了一个青年。
这副样貌让苏瑕想起了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两只小雀乌,他问道:“你认识雀兴吗?”
解子敬装作没听见,道:“走吧,先去见荆骨。”
这几年两人关系有所缓和,荆骨最初就是把解子敬当继承人养的,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给予过关爱。后来有白苊里在中间调节了一下,解子敬至少再没在人前和荆骨呛过。
两人到的时间比算出来的早了一点,荆骨收了铜钱。她穿了一件纯白的大衣,外面绣的花纹和苏瑕身上那件一样。
荆骨啧了一声,对苏瑕说:“都想起来了?”
“上桥的时候记忆就回来得差不多了。”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现在还算半个活人,叫解子敬给你送回去吗?不解决好你的事,他也不安生。”
苏瑕说:“我在这边呆几天。”
“去吧,屋子还留着。”
两个人又走了。
帘子后面,一个年轻女人走出来,手里端着茶水,扫视一圈,眼下只有荆骨一人。
曾经的第十三鬼士诧异:“就走了?”
“不然呢?”荆骨拿了杯子啜饮:“你要请他们留下来吃饭?估计待几天又要走了。”
小十三道:“这不是违反协议吗?”
荆骨摸了一枚铜钱出来:“谁定的这协议谁先违反的还真不知道呢,反正都默认了,就各凭本事进出呗。”她折断了铜钱,漫不经心道:“也就青鸟和白狼死守着规矩。”
小十三道:“但也因为有她们,这桥才能架这么久。天天人来人往的,那不是把极阴当旅游胜地了。”
“等到青鸟和白狼离开了,还真的需要极阴吗?”荆骨没理会她的玩笑:“这里要是真的变成旅游圣地,倒是物尽其用了。”
“别再说笑话了。”小十三担忧地道:“你执意要给狐狸重塑身体耗尽所有力量了,如果不是雀兴你当时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雀兴已经不在了,你若是还要再做一遍之前的事,这回是真的会魂飞魄散的。”
荆骨放下茶杯,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那又如何呢?我活得够久了。”
花田前。
苏瑕抬头看天上那轮发光的圆。
光芒并不刺眼,刚好照亮了地面。
他直视“太阳”了一会,低头见解子敬看着自己。
“怎么?”
“你想起了多少?”
“差不多都回忆起来了。”
白石城之战,时迁死后,苏瑕追逐他的灵魂来到极阴之地。
第七日,在花田里找到了时迁的灵魂。
“时迁!”苏瑕嗓子还没好全,这一声喊得他感觉喉咙被撕裂了一般疼。
花丛中的影子挺住,晃动了几下,继续向前走。
苏瑕踏进了花田。
影子终于感受到什么,回过头来。
时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半晌,他张了张嘴:“苏瑕?”
“是我。”
“你也……死了?”时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情况。在极阴的七天,他一样能呼吸能进食,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而已。如果死后的世界仅仅如此,那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姐姐已经成为了流放之城城主,白石城之战也接近尾声。
时迁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花田里,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愿。准备安然变成花田的肥料,却被苏瑕叫住了。
苏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道:“时迁,钥匙在哪里?”
“一直在原地。龙族迁徙到中庭后,钥匙便再也没有动过。”时迁了然:“是我的死打乱了烈王的计划吗?”
“你都已经死了,还想这么多干嘛呢?”
时迁脸上终于展现出不一样的神采,突然,他猛地抬起双手扭动自己的脖颈。
喀拉——
“这样总算清醒了一点。”又一声脆响,时迁将脖颈复原回来,他的双眼变得明亮了:“变成肥料之前再见你一面也不错。”
两人看着对方,陷入沉默。时迁先笑出来:“你来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问我钥匙在哪里吧?流放之城回归北境只是时间问题,还是你不信任他们,一定要亲眼见证那一天才能放心。”
没听到苏瑕的回答,时迁揉了揉手腕,继续说:“可我不像你有那么多的责任心。”
“烈王当年找我来时,就说了梯子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龙族要回归北境。如果桥计划成功了,飘荡在上空的流放之城可能因为用以支持的灵力不足会坠落下来。而龙族的回归也一直是北境希望的。”
“其实你根本不关心烈王的任务,你只是觉得北境上空缺失的这一块土地需要补救。但是你在怕什么?北境有苏瓷有陆斯……”时迁摇头:“你追过来的行为简直多此一举。”
苏瑕剧烈地咳嗽一声,血丝从指缝里渗出来。
“赶紧出去吧。”时迁做出劝告的神态,“这花田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你呢?”
“我?”
“你不想再见时宓,就用这种方法和她诀别吗?天南海北你哪里不可以去,要为我挡下那一刀来这极阴。”
时迁盯着苏瑕的双眼,轻声说道:“你知道啊。”
那偷袭的一刀,苏瑕确实躲不过,但也不至于造成致命的伤。
时迁挡在他身前,苏瑕看到了他在笑。
“我们两个都走了极端,你要紧紧握着,我巴不得放手。”时迁摆了摆手,再也不回头,向前走去;“留在极阴吧苏瑕,你也累了。”
解子敬看着花田里的两个人贴近了又分开。时迁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散在火红的花丛中。
他变成了“肥料”。
银龙来到极阴时,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
上一个带来这样动荡的,是上一任鬼王的第十三位,也是最后一位鬼士。
解子敬第一时间赶到花田。
胸口缺了一颗心脏的时迁呆呆地站在花田里,脸上却是了然。
“原来鬼界真的存在……”他喃喃道:“苏瑕没诓我。”
转过身来,时迁和解子敬对视。
未等对方开口,时迁道:“你就是这一任的鬼王吧。我不做鬼士。”
解子敬暗道可惜,也只得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时迁点点头,直接坐在了花田里。
“你有七天考虑的时间,这期间可以在极阴随意走动。想法有变化可以找我。”
“不要。”时迁果断地说:“就这样痛痛快快死了最好。”
叔叔的死让他心痛,姐姐的变化让他心累。掌控龙息天梯的钥匙在他手里,他没法离开流放之城。
在这里过了大半辈子,每日穿梭在书架之间,早就觉得无趣。
反倒是后来偷偷来了白石城,那一小段不安稳的日子让他觉得快活。
“只是可惜,刚认识苏瑕他们……”时迁打量着眼前离他最近的一朵花,自言自语道:“苏瑕责任心过剩,歧川沉溺在梦里,雁衔神出鬼没,穆恪妻管严……四个外区的管理者不知道能给记者们提供多少八卦,早点认识他们就好了。我也不管什么钥匙……去当个写新闻的,哼,赚大钱。”
给大家带来烤鸭,已经片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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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鬼士和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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