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大概就是不久前两个人还肩并着肩坐在教室一起上课,听老师念比他们岁数还大的ppt,而现在只能隔着一扇铁门相顾无言唯有泪千……好吧没有泪。
俞昼雪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你之前,一直都在跟我装蒜?”
“反弹,”周烊说,“你这不是也在装?现在都有权力来审问我了。”
“共生神社?接头人?”
“昂,被你发现了。”
“反正我人都落网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把实话说了吧,”周烊把腿往桌子上一架,开始滔滔不绝,“其实我压根就不是靠正规途径进的青大,是被人硬塞进来的,青大只能算是我的一个容身之所。”
“扯远了,这些都不重要。其实我来自天门山,是他们收养的一个孤儿,只是我这脑子不灵光,学不来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再加上成天没个正形,于是就被赶出来了,美名其曰自立门户。但我啥也不会啊,立个屁的门户,差点就要饿死街头了。”
俞昼雪忍不住插话:“那你怎么就没饿死呢?”
“看出来你很想让我死,但很遗憾没死成,有个人救了我,给了我口饭吃,还让我当这个共生神社的接头人。我平时不是老翘课么,就是去佛堂装神弄鬼去了,因为要保持神秘感,我不会一直都待在佛堂,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待在青大的。”
“这个人是谁?”郗河问。
“老天师的前徒弟,慧玄子,”周烊说完,又煞有介事地纠正道,“严格来说,我当时见到的是他的纸人替身,他现在人还被关在鬼界呢。”
“之所以叫作共生神社,不是因为真有共生神这么一个神的存在,而是因为慧玄子让我宣扬“人鬼共生”的理念,认为人在死后化为鬼,未必就一定要去往鬼界,他们依旧可以留在人界,与曾经的亲人共同生活,而神社已经找到了让人鬼两界共存的方法。”
“什么方法?”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周烊耸耸肩,接着说:“虽然这些听着很扯,但是就有很多人愿意加入共生神社。说到底,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才宁愿去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如果能够一键复活自己的亲人爱人,有谁能够忍住不按下去呢。”
俞昼雪见对方不说话了,问:“就,没了?”
“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了,其实我也是被人威胁身不由己的,”他打了个哈欠,躺回铁架床上,“话说我坦白这些能从宽处理不?关在这里太无聊了,能早点出去吗?”
“我觉得你还是越狱比较快。”俞昼雪真诚建议。
眼见他们要离开,周烊急忙出声道:“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说吧。”
“你们两个到底上垒了没?”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如果真上了的话,我批准你继承我的资产,以及之前赌的两百块。”
“……”
俞昼雪朝他比了个中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郗河若有所思地跟上他的脚步,问:“什么两百块?”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总之一切都是原主的锅。还记得当时在图书馆,我给你看了张字条吗?”俞昼雪拿出手机打开相册,调出了之前留档的照片,“字迹跟你一模一样,原主还以为你约他炮,屁颠屁颠就去了。”
给对方看完以后,他准备退出相册,结果不小心划到了下一张照片。由于时间久远,俞昼雪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这是当时借了郗河的学生卡,那天晚上舒雯警告他这人很危险,于是俞昼雪顺手拍了他的个人信息,想着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结果没想到是派上了让他社死的用场。
长久的沉默后,是郗河先开口说:“你要是舍不得还给我,我可以直接送你。”
“…不是,这个,是我的手机自己一个不小心打开了相机,然后一个不小心拍到了你的学生卡而已,我也是才发现,”俞昼雪飞快按下删除键,把手机塞回口袋,“好了,无事发生。”
呵,这鬼话,他自己说出来都想笑。
从牢子里出来后,他们跟苏、关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动身去天门山。
“对了,院长还让我转告你们一件事,之前那个留声机的研究工作已经完成了,”苏苒说,“专家对那段佛经进行了翻译解读,最后推测这很可能是一个地名,叫作阗玄古城,大概在东南沿海一代。有几位学者听说了这件事,自告奋勇前去调查,等咱们去完天门山回来,他们那边应该也有结果了。”
俞昼雪点点头,和对方道谢。关坤灵大概是已经跟他呛上了,临走前还不忘给他找不痛快:“嫌疑人也要一起去?”
“关同学,”俞昼雪朝他微微一笑,“我怎么就又有嫌疑了?”
关坤灵咄咄逼人道:“你跟周烊认识这么久,谁知道会不会已经被他们洗脑了。要是半道反水背刺我们,到时候在地底下找谁说理去?”
他笑容不改,“这简单,你留校别去就行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眼见关坤灵又要暴起,苏苒连忙出来劝架,没好气道:“这里是警局,你收敛点吧!”
对方冷哼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苒叹了口气,说:“这人脑子有病,俞同学你多担待啊。”
“没事,我担待着呢,你也回去吧。”
“好,明天见。”
如果苏苒离开的时候回个头,就会发现俞昼雪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被反复拉出来鞭尸怀疑,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况且俞昼雪本来就没什么好脾气。他忍不住道:“这个姓关的,怎么一点就着,煤气罐转世?”
“他对我敌意也太重了,”俞昼雪心中有些不安,“跟他一起行动不会被坑吧?”
比起他背刺反水别人,怎么看都是关坤灵背刺他的可能性更高。
郗河淡淡吐出两字:“他敢。”
“哟,郗大少爷说话这么硬气呢,”他搭上对方肩膀,笑眯眯地问,“你罩我呀?”
“你难道还需要我罩?”
俞昼雪被夸得身心舒畅,“说得也是。”
他向来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社交方针,要是有不长眼的惹他,他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报复回去,就算报复不了,也要把对方惹得跳脚。穿书以后收敛了不少,倒不是他变成大善人了,而是因为暂时没有报复人的实力。
他舒畅完,转而又说:“不过你能罩一下还是不错的,毕竟我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
郗河:“你现在有钱了。”
话音刚落,手机就收到了短信。
哦豁,是青藤医院这一单的酬金到账了。
俞昼雪自然没有忘记自己夸下的海口,当场就把之前买衣服的钱转给邵七。不出所料,对方果然也没打算收,甚至还回了一句:都是兄弟搞这些。
回学校的路上,俞昼雪一直在思索关于“人鬼共生”的问题,尤其是奶奶刚离世不久,于是感慨道:“其实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如果人人面前都有一个复活按键,可以复活自己最爱的人,忍住不按的人能有多少。你觉得呢?”
郗河却说:“任何事情的实现都要付出一定代价,他只说人与鬼可以共存,却只字不提这两者的实力悬殊。鬼想杀人轻而易举,会驱鬼的人却寥寥无几,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人界与鬼界合并,这个世界算完蛋了。”
他觉得讶异:“我以为你巴不得这个世界快点完蛋呢。”
“之前确实巴不得,现在……”对方突然顿了一顿。
“现在怎么?”
“如果这个世界完蛋了,你就能回自己的世界了吧,那岂不是很没有意思?”
俞昼雪听完,不由得笑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才不管这个世界完蛋不完蛋,只要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他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
第二天,一行人启程前往天门山。可才刚开出市区没多久,后备箱里突然传来“嘭”的一声,给所有人都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是发生了追尾事故,于是立刻靠边停车,打开后备箱,里面竟然蜷着个大活人,还戴着墨镜帽子,见到他们后嬉皮笑脸道:“嗨。”
俞昼雪有点儿惊喜:“你不是说没空来吗?”
“没空当然是骗你们的!我整天游手好闲,怎么可能会没空,只是因为我妈骂了我一顿,让我别跟来,才暂时用这个理由遮掩过去,”邵七爬出后备箱,把墨镜摘了下来,“我寻思着这也没什么危险啊,公费旅游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为什么你妈妈让你别跟来?”
邵七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家里的忙我帮不上,也就会捉捉鬼了,可这几次出任务总是拿各种理由把我留在家里。”
车后座原本就坐着两个人,多了个邵七变得有些挤,俞昼雪只好再往旁边挪一挪,半边身子都贴在了他的好室友身上。
邵七这家伙显然是在家里关闷了,上来就开始喋喋不休,俞昼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不过对方会这样也正常,芮清竹回本家了,郗河又被他拐跑,显得他被孤立了似的,都找不到人说话。
他们还在开往高速的路上,眼前突然出现一排黑车,将去路挡住。这排黑车给人的感觉就像下一秒会涌下来一堆面包人把他们抓走那种——结果还真有面包人,不过不是来抓他们的,是来抓邵七的。
邵七如临大敌地后退一步,“我不回去!”
“少爷啊,咱们也是收钱办事的,别为难打工人了,”领头的黑衣人很无奈,“夫人已经发话了,如果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他就要扣光我们所有人今年的奖金啊!”
其他黑衣人们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兄弟们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点工资吃饭呢!眼看新年都快要到了,要是年终奖被扣了,让我们怎么有脸回家见人啊!”
邵七自然是见不得这场面的。他本来就没什么架子的一个人,结果这帮黑衣人卯足了劲儿把他往高处架,这会儿脸已经红得像猴屁股,连连摆手道:“停停停我跟你们回去行了吧!赶快把车开走啊啊啊都影响交通秩序了!”
对方见状秒收,“好的,少爷您请。”
俞昼雪目睹全程,险些没绷住。这还是灵异捉鬼小说吗,给他干豪门狗血文里来了?
“那我就回家了啊,你们路上小心。”
末了,还不忘补充道:“记得给我带点天门山特产!”
“放心吧会带的。”俞昼雪扬起唇角,朝他挥挥手。
待邵七和那几车面包人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在郗河耳畔低声说:“有点奇怪。”
他垂下头,神情认真地问:“怎么?”
“我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俞昼雪慢吞吞道,“邵家在不让邵七出远门这件事情上,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上次李家墓也是,邵七突然就因为家里有事不能去了。俞昼雪之前看的情节里,主角团都是一起出现的,没出现过谁落单了的情况,这有些不太寻常。
“他是邵家年纪最小的,从小被宠到大,家人会担心很正常,”郗河微微颔首,“但我的看法跟你一样,邵家这样煞费苦心,不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天门,是不是意味着路上必然会遇到什么危险?”
虽然这次是学院跟天门牵线搭桥,美名其曰学术交流活动,但此去山高水远,难保不会出现意外。这行就是这么危险,每年都有不少人死,指不定就在路上遇到“危险”,就算是人为的也可以伪造成意外。
“……哎,想不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遇到危险记得罩我啊,”俞昼雪选择相信主角光环的威力,他打了个哈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我补个觉先。”
俞昼雪自认为睡相不错,架不住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存在,路上颠簸,他睡是睡着了,但跟着东倒西歪。郗河看了他一会儿,把对方的头搁在自己肩上。
另一边的邵七被“护送”回家后,依旧浑身不得劲,进门后便大声问:“妈,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去啊?”
“不让你去,自然是有我们的道理,你就不要多问了,”他妈妈指向楼上的房间,温声道,“你爸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生病,你更应该留在家中多多照看他呀。”
邵七有点不太情愿,但他妈妈已经发话,也只好磨磨蹭蹭地上楼看看。其实他跟他爸一点儿也不亲,因为小时候每次去找对方,他爸都特别忙,话没说几句就被赶出了房间,久而久之,邵七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找他了。
除了他妈妈白女士,家中最亲的就是他家老爷子,但老爷子不跟他们住在一块,而是在老家的别墅里。邵老爷子以前在玄学界算个权威人士,现在已经隐退,他爸爸便接手了邵家的全部事业。可能这也是他天天忙碌的原因吧。
邵七上楼一看,发现房门并未关紧,按理来说他爸爸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现在却站在窗边跟人打电话,还压低了声音,很是神秘的样子。
于是他敲敲房门,试探着问:“爸?你身体还好吗?”
对方却像只惊弓之鸟,十分警觉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发现来者是自己儿子,眉头才稍稍松下,“我没事,你回自己房间吧。”
说完,他快步走到门前,“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邵七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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