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很上道,把桌子上杂七杂八摆设和用品都放在了对面,给二人营造出了更加宽敞舒适的用餐环境。
一道道精致又美味的菜品上桌,游弋旁若无人般描摹着掌纹,低垂的眉目很认真,今见山挪开视线没有落点地看着一片片雪花。
顶层高度距离地面将近一百米,放眼望去像是置身在与世隔绝的雪原里,也像赴一场冬日里的鸿门宴。
设宴的主人心事重重,被宴请的宾客更加味同嚼蜡。
两人左手牵左手,边吃饭边时不时闲扯两句,失了饭桌礼仪又谨慎的什么重点都不问。
“这几天睡得好不好?”今见山问。
游弋应了声:“你呢?”
“还行。”
说完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又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出不相信,没有人拆穿,只是换了个话题。
“你父母在二位叔家?”游弋问。
“嗯,这几天累得我够呛。”
“怎么?”
“到机场还没接到人,蒋虞先给我来了通电话,”今见山叹了声气,“说他爸妈藏机场准备给二老个惊喜,让二老做好心理准备。”
游弋了然:“看来不是惊喜。”
“当时哪有心情管是什么惊喜,敷衍说知道了,转眼就把事儿给忘了。”今见山又叹一声气,“二位叔就跟一年半载没见过似的在出口巴巴等着,我让他们别堵着别人还被骂了顿,说是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闲着去。”
明明最久没见也最想念的该是儿子,可想而知有多无言以对了,游弋大概都能想象到今见山的表情。
“笑屁笑。”今见山没好气的给叉了一坨菜,“接上二老,我和我妈在旁边儿走着,没一会儿一个女人忽然迎面跑过来,直直撞进了我爸怀里。”
“......”
“戴着头巾口罩墨镜,穿了个高跟鞋,”今见山笑说,“我爸把人扶稳,结果人抓着我爸袖子不说话也不放手,时不时往我妈这儿看一眼,露出来的红嘴唇来回抖,给你学学几位都说了什么?”
游弋暗叹一声玩得真大,又感兴趣地点头。
“我妈说,这位时尚的女士,认识我们家今旭啊?女人捂住嘴悲痛地只摇头不说话。我爸立马板起脸往四周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女人抽抽嗒嗒开始哭,不过没看见眼泪。”
“江叔也板起脸,有话就好好说,你这么拽着人一句话不说什么意思?田叔上去拉人,你先平静平静,别堵着别人路。女人死死攥着袖子,捂嘴看着我爸就是不说话。我妈呦呵一声,今二,看来是认识啊,瞧瞧我们多不知趣儿,这不得赶紧给你们腾个地儿叙叙。”
并不是多有趣的事情,可是模仿的语气和叙事方式逗得游弋举着叉子笑得停不下来。
今见山捏住笑落下来的头发拂在耳后:“我妈气呼呼要来拉我走,结果扭头就看到和我站一块儿看戏的蒋叔,你都不知道那声吼,吓得蒋姨摘了墨镜就往出跑,满机场就看两个快六十的女人跑得比小姑娘还利索。”
“一路闹到叁溏,当晚索性全住酒店了,几人温泉里一泡那叫个舒坦,我和蒋虞就跟助兴物似的,一会儿一会儿被支使着来点儿才艺。”今见山感概地摇头。
游弋点了点食物:“只是开始?”
“可不是,第二天扛着两人设备跟在屁股后头跋山涉水,第三天扛设备不说,还得给当不能有一句怨言的倒贴钱模特。”
今见山边吃边详细诉说这几天的辛劳,语气里有委屈不满,也有藏不住的幸福。游弋时不时夹菜安慰,时不时跟着话音里的笑也发自内心的笑。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从白天变作了黑夜,而时钟也只刚刚跳到六点。
两人沉默地站在电梯厢里,双手毫不避讳地紧紧牵在一起,视线透过镜面毫不躲藏地看着对方。
雪依旧很大,安静温暖的地库恍若不受任何影响。两个多月蓄积的思念在车门合拢的这一刻猛然发作。
没有人看,不需要再注意影响,两人在狭小空间里拥紧对方死命用口舌.交.缠。
喘.息很急促,按.压.住的双手一再收紧,都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或者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体里。
“游弋,我好想你。”今见山抵着游弋的额头,气息不稳地说。
游弋喘.息着回:“嗯,我也是。”
话落两人再次吻在一起,疯狂变作了温柔的缠绵。气息逐渐从对方口中找到平衡,双手也从颈后滑到脸颊上,捧着爱抚的感觉顷刻间让身体变得虚浮。
游弋缓缓睁开眼睛,不曾想直直掉入了深潭中。今见山吻着他,看着他,难过和舍不得在这一刻通通毕现。
—
“伯父,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痊愈,但我会用百分百的决心和毅力去奋进,可不可以请您给我半年时间?”
说完迟迟都没有得到答复,就只是看不出情绪地盯着,游弋猜测是因为“痊愈”的不确定性,而对方本就提出过底线至少得是个健康的人。
果然,沉默过后的将军抛来了问题:“话意思半年后没有痊愈你也照样不分手?”
很自私也很不负责任,游弋抿了口茶,放下后说:“伯父,选择权在他手中,我尊重也绝不会用可怜这件趁手工具给他套上枷锁逼迫他怜悯。”
“就问你一个现实的问题。”今焃气定神闲地问,“如果没有痊愈,还像这两个月一样让他陪着?就算你能保证不在他面前发病,那你想过他的心情么,这和当初你站在你父亲背后有什么区别。”
像是戳中痛脚,游弋嘴唇翕动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再次恢复颓唐又悲观的心境垂下头。
今焃暗叹一声气,收回视线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小弋,今家可就这一个独苗。”
两个字瞬间将游弋死死定在椅子里,他瞳孔颤动地看向对面,可对面的将军没有抬眼,只慢悠悠问:“不能这么叫?”
“......不是。”不是不能这么叫,只是从心底漫上来的莫名委屈氤氲了眼眶。
今焃不紧不慢地将茶喝干净,然后靠坐进椅子里看着游弋:“别想着去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治病,他都敢明目张胆跟我作对,你觉得能让你走?”
“覃郊是他最放心的地方,过去了该治病治病,该锻炼锻炼,”今焃说,“两人分开各自调整,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说见面的话,听懂了?”
游弋木讷地眨眨眼:“听懂了。”
“行了,给你三天潇洒和准备的时间,该吃吃该喝喝,该和朋友辞别的辞别,三天之后麻溜去覃郊报道,别带太多东西,毕竟治病就得有治病的势子。”
—
六点正是高峰期,无论什么地方都堵得半天才龟速挪动一截,尤其是赶巧农历二十一的11号区域,好像所有当地人实在没地方去只好来拜拜鬼神。
守灯岛拱桥上人挤人,治安员哆嗦嘴用力吹一声哨子,吆喝着“赶紧往前走不要停!”,远远看去一片红灯里全是移动的伞,有种无法明说的诡异感。
相距百米的酒吧一条街也塞满了车,许多尚在清醒状态的人个个站在门前仰着头,看繁茂枝蔓是如何被雪压弯成拱形隧道。
“真他妈够美的,要不是学问不允许,老子高低得作诗一首。”
“你说人也够奇怪哈,但凡任何东西加个第一次就特感慨。”
“第一次被打也特感慨?”
“还有第一次长痔疮。”
“第一次被烟头烫着裆。”
“第一次掉湖里。”
“第一次和阎王碰面。”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一群人抓住一件事没完没了的损,这让当事人反唇相讥的同时又想起来另外一个学坏的人。
互骂得正起劲,一辆白色越野打了打双闪,占住车位的几人骂骂咧咧把位置腾开。
等车停稳,一群人又慢悠悠上前把副驾下来的人围住。拥抱一个都不少,唯独避开了慰问,似乎背上的两下拍打足以表达了一切。
今夜的夜不归宿在一条街里算是独树一帜,不止因为空无一人,还因为正中拼起来的长桌上摆满了吃食和酒,不清楚是打算喝死谁。
伞下的翠竹被风轻撞出铃铃声响,“风平浪静”来回飘荡,热闹从雪花里转移进昏暗的屋内,好似续上了新源村不告而别的旅行,又因为多了人而更加热闹。
“今儿不搞逼迫那套,都自个儿选,白的啤的红的应有尽有,掺着喝也成,反正爱咋咋,别他妈养鱼就成。”
“你先把你那假发拾掇正了再说。”
“我喝IPA,先说好一会别他妈悄悄给我兑啊,尤其姓沈的,这勾当你没少干。”
“大爷一会儿不但给你兑还悄摸吐口水,友情提示,你最好喝一瓶抱一瓶,实在怕就让老关给你订票,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妈行啊,只要你以后不打算进溥市。”
“呦呦呦!老游听听你哥们儿这话,拿溥市市长威胁到骊城来了!”
“怕是今儿要见识见识什么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大今找那姓石的打了十多个半人高的木箱子,把你那些治疗仪器全遮的一丝不露,”李棠压低声音说,“今早让手底下人全拉走了。”
游弋看了眼另一头和冯勋说话的今见山,李棠端起酒喝了口:“面子够大的啊,能让人将军下飞机就跑来亲自处理你的事儿。”
游弋也拿起酒:“怎么说?”
“能想象到唰唰唰站成一排喊上将的场面吧?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人老今倒一点儿不意外,”关子洲摇摇头,“上去刚叫了声大伯,一巴掌就呼脸上了。”
周瑾瑜凑过来补一句:“刚要说话又一巴掌。”
游弋手狠狠抖了一下就要往今见山那边看,立马被周瑾瑜挡住:“逗你的,怎么这么容易被骗?”
李棠枕着游弋的胳膊乐个不停,游弋斜觑她:“很有趣?”
“少他妈给脸色看,老娘以后再不吃你这套了。”李棠根本不带收敛地继续笑,“将军不是来见他也不是来见你,是来见方医生的,聊了估计有一个多小时,然后拿上你病案就走了。”
游弋看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李棠说:“方医生建议你们暂时分开,大今不同意,都还以为他大伯出面他就没招儿,结果苏梦说他大伯气得差点儿把经停给一锅端了。你看看多他妈有意思,到头来还得是你。”
“我妈说去了挺好,这样一来强化身体就变成了主要任务,”关子洲碰了碰酒杯,“让你尝试一点点脱离治疗。”
李棠哼了声:“跟他妈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会不让用手机吧?”周瑾瑜问。
游弋:“一周一次。”
三人齐齐感慨:“可怜的今少呐。”
“来来来!开整!”
三三两两扎堆的都自觉走过来,还有更自觉的主动把位置腾开,没一会儿长桌一个不差的坐满了人,也不对,还有一个正在风调雨顺的话筒前站着。
“来,咱家说两句哈。”
众人直视的直视,扭转身子的扭转身子,纷纷看着台子上的姜清竹。
姜清竹媚态十足地拨了拨假发:“各路英雄好汉有事儿没事儿在我们两口子酒吧溜达,人小骁逗呢,说老板您这儿是乌托邦啊?我说要真这么舒服一地儿,那还能有三番五次请不来的人?没错,点名道姓说你呢李泽。”
一声李泽一出,矛头瞬间全对准了游弋,姜清竹没好气瞪了一眼:“不说别的,就瞧瞧这俩月,连溥市来的兄弟都他妈当了自个儿家,哦对了,完事儿姓游的你把账结一下。”
“钱不是都在见山那儿?”
众人:“那就姓今的结!”
“好汉们端起面前的酒——”
众人全部举起来。
“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干杯!”
各种颜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旋转出流光溢彩,无数个气泡如千言万语,酸甜苦辣如百味杂陈,最后万般复杂滋味还是一杯杯下肚。
杯子落桌,又是笑又是骂地抹走下巴上的酒,热闹依旧继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