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月咬牙道：“杀了她！”
话音未落，那狐妖却突然直挺挺晕了过去。他示意无悲上前把脉，只见无悲指尖搭在狐妖腕脉上，眉头越皱越紧。
“难不成是被吓晕了？”闻人月白挑眉。
“她的脉象诡异得很，”无悲收回手，语气凝重，“魂魄像是刚被拽回来，又像被硬生生抽离过。”
“无悲哥哥，这话啥意思啊？”柒月追问。
“你们看——”无悲话没说完，东方明月和闻人月白异口同声道：“展开说！”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脸。无悲顿了顿才继续：“我猜她的身子被别的魂魄占过。”
“先等她醒了再说。”东方明月挥了挥清月扇。
四人枯坐在原地，空气中浮动着些许微妙的凝滞感，似尴尬又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局促。
无悲忽然轻笑出声："柒月，你这脸皮薄得很，昨日每每盯着你看你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记着柒月拿他身高打趣自己的事，今日他冷不丁这句话看起来多了几分复仇的意味。
"无悲哥哥莫要拿我寻开心了。"柒月偷偷瞥他一眼，"昨日扮新娘的又不是我。"这般的答复，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三道目光齐刷刷转向一旁的东方明月，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将人看穿。
“神经病。”
“看什么，做自己的事去。”
无悲柒月应声道: “是，王上。”
只有闻人月白默默地盯着东方明月后脑勺发呆，连自己也不知缘由，只喉头微微一紧。
过了好一会儿，狐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东方明月眼尖，立刻凑过去，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防止她乱动。
“老实待着，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狐妖突然用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声音说话，听起来特别温柔：“我没干坏事，真的没干！是有个女人占了我的身子，她不杀我，就逼着我看着她用我的身体害人。我本来是只想好好修炼的，从来没想过伤人！仙师，我还有机会修炼成仙吗？我杀了那么多新娘，是不是再也不能修成正果了？可那些事真不是我做的……我最怕见血，每次看到血就觉得浑身疼，肚子也疼得要命。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东方明月神色冷凝，指尖微微收紧。
狐妖眼眶通红，喉间溢出呜咽：“她是个女鬼！总念叨着只要有了漂亮画皮，就能让她心爱的男人回心转意……许是生前生得丑陋，才这般疯魔地执着美貌。”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我亲眼看着她用我的手，活生生剥下那些女子的面皮，做成一张又一张人皮画卷！那年我不过在湖边沐浴，不知怎的招惹了邪祟，失足落水晕过去，醒来后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从第一个夜晚开始，她就疯狂地去挖那些年轻姑娘的脸……”
柒月道:“为什么鬼会附身妖啊？”
无悲解释道: “大家都道人往上走就是仙，往下走就鬼。但是人们往往不知道人向下走可以是魔，同样可以是妖。”
“嗯嗯。”
“去鬼市。”闻人月白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东方明月挑眉反驳：“呵，就算去了鬼市，茫茫人海上哪儿找那女鬼？”
“眼下唯有这个方法。”闻人月白目光沉定，“鬼市藏污纳垢，却是消息最杂的地方，那女鬼的踪迹多半能在那里查到。”
无悲颔首赞同：“没错。鬼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在里头混饭吃，想打听阴私消息，那儿是最好的去处。我支持闻人宗师的想法。”
“鬼市？”柒月眨着好奇的眼睛，拉了拉无悲的袖子，“无悲哥哥、明月哥哥，我从没听过呢，那地方很特别吗？”
……
无悲被囚于魔界八百年，对世事变迁早已生疏。他悄悄瞥向闻人月白，眼神里满是探究——如今的鬼市，恰如当年模样？
闻人月白看懂了他的疑虑，缓缓解释道：“这鬼市位于酆都鬼门关，而酆都地处蜀地。只是想进鬼市并非易事，得有特定契机才行。若鬼界能随意进出，怕是早被好奇的凡人搅得乱了套。”
他顿了顿，接着说：“现任鬼王是八百年前吞并其余四大鬼王崛起的。讲来极巧，那时正是八百年前魔界魔君陨落、魔地四分之时。世人皆说，自那时起魔界内乱不断，妖界反倒得了安宁，想来这或许也是一种三界秩序？”
再来说说这鬼市主人“这鬼王是位女鬼，却与寻常爱穿红衣的女鬼不同，她独独偏爱青衣，故人称‘青衣鬼王’。”
话音刚落，东方明月扬手甩出九妖鞭，幽蓝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弧光，鞭梢破空时激起半透明的涟漪，斩出一片划痕。
“进去！”
三人共答: “好！”
东方明月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轻点头道:“是挺不同。”
“出发吧。”
几个人从裂缝里钻出来，涌入眼帘的便就是热闹的蜀地。因着柒月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地方，左看看右瞧瞧，眼睛都不够用了。街边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挑着花花绿绿的招牌，行人来来往往，说话声、吆喝声混在一起，到处都是新鲜事儿。
因为此时已经第三天早晨，自从那日从古城捉寻附身妖的鬼之后，虽然此时这鬼也还不知道在何处，总之一行人从第二天早上至今，已是一天都未进食了，与此同时柒月揉了揉肚子喊道:“明月哥哥，我饿了。”
“这块地我熟悉，现在带你们去吃早食。”
这处是蜀地，同行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外地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这边的重口味，所以得找家不辣的饭馆。
几个人在街头转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家馆子。店门口挂着块大招牌，写着“四海饭店”四个大字。门口的小厮正大声招揽客人：“各位客官里边请！我们这儿有全国各地的菜，潇湘的、鲁地的、草原上的，还有湖北、江南的特色菜，不管您从哪儿来，都能找到合口味的家乡菜！”
“就这儿吧。”柒月话音刚落，其余三人便跟着走进了“四海饭店”。初来乍到，就算饭菜不合口味，权当是历练路上的一种体验。
跑堂小厮笑脸相迎，擦着桌子问道：“几位客官打哪儿来？想尝点啥风味？”
“南诏来的。”柒月与无悲对视一眼，同声应答。哀牢山地处南诏，以这个身份作掩护，倒也能遮掩魔族的真实来历。
闻人月白轻拂衣袖：“江浙人。”
“我是本地人。”东方明月接过话头，目光在店内陈设上扫过。
东方明月心里突然一阵难受。是七年前，他家所有人在同一天里都死了，就剩他一个？还是曾有位算命的说，害死他家人的，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两种事物叠加在一起，让东方明月不由的发呆。
这时，柒月蹦蹦跳跳跑到发呆的东方明月跟前，晃着手里的菜单喊：“明月哥哥！赶紧点菜啦！”
“随便吧。”东方明月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闻人月白把菜单往他面前推了推：“店里可没‘随便’这道菜，总得选个爱吃的。”
“真不用挑，你们点啥我吃啥，我不挑食。”东方明月摆了摆手，重新靠回椅背。
“嗯，知道了。”
大概一炷香功夫，小厮端着几盘冒着热气的蜀地小食放到桌上。东方明月扫了眼红油翻滚的辣子鸡和冒菜，忍不住问：“你们真能吃辣？”
“当然！无辣不欢！”柒月眼睛发亮，盯着冒菜里的花椒直咽口水。
闻人月白道:“能吃。”
东方明月刚应了声，就瞧见几盘桂花糕、糖藕这些江浙甜食也上了桌。他心里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真操了，自己现在是一点辣都吃不了了！谢天谢地终于有不辣的了。
而后，大家就可以看见东方明月滑稽的一面，作为在蜀地生活了10年，在云梦生活了7年的人，竟然吃！不！了！辣！，他现在抱着江浙甜食啃。
柒月疑惑道：“你不是蜀地人吗？”
闻人月白解释，东方明月父母去世后，因想念母亲做的菜吃遍成都店面，结果吃坏肚子，从此再也吃不了辣。
柒月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无悲也投来悲悯的目光。东方明月没好气地瞪向闻人月白：“非要把这事抖出来？拆我台吗？”
又转向那两人皱起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好得很。”
本来不想再回忆过去，可这会儿小时候的事儿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东方明月的父亲是做生意的，在蜀地是有名的富商。母亲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待在厨房。她做饭的手艺特别好，家里的佣人经常能看到，母亲抱着小明月说：“幺儿，看娘亲给你做的饭，要乖乖吃完，可别浪费呀。”母亲做的饭太香了，小明月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小时候的东方明月白白胖胖，像个福娃儿。
于是就这样，东方明月吃着母亲做的饭，快快乐乐长到了10岁。可父母去世后，他太想念妈妈做饭的味道，就到处找和记忆里相似的饭菜，把蜀地大大小小的馆子都吃了个遍。结果因为吃得太猛太杂，把胃吃坏了，后来连饭都不想吃。多亏了闻人月白，又是照顾他，又是亲自下厨。因着闻人月白是江浙人，也只会做的甜甜的江南菜。那会儿，他常被闻人月白抱在怀里喂饭，闻着饭菜香，感受着对方的关心，就好像妈妈又回到了身边。从那以后，他就爱上了江浙口味的甜食。
一行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可眼下还是白日，鬼市得到天黑才开——毕竟鬼物怕阳光。闲着无事，他们便在街市上逛悠，想看看有没有去鬼市能用得上的东西。
走着走着，忽然瞧见个卖面具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游侠们瞧一瞧嘞！去鬼市总得备个面具，遮脸又保命！”东方明月扫了眼摊位，桌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面具：猪头、鸡头、狗脸，还有悲喜交加的脸谱，样式五花八门。
柒月看得好奇，脱口问：“为啥非要戴面具啊？”
小贩立刻来了精神：“公子问得好！鬼市里做的多是非法买卖，不光有达官贵人，连神仙、修士都混在里头。您想啊，要是不戴面具，万一被同僚撞见——当官的被抓住把柄，神仙得被贬下凡，修士说不定直接被逐出师门！这面具啊，就是保名声的护身符！”
东方明月道: “嗯。”
东方明月随手拿起张线条凌厉的黑色鬼面，柒月盯着看了半晌，忽然举着自己挑的面具笑：“还是明月哥哥的最帅！老板，有没有一样的？”
小贩搓着手道：“公子，鬼市里靠面具认人，没一模一样的款。他那个是黑的，我给您找个白的差不多样式，成不？”说着递过一张白面鬼面，纹路与东方明月手中的相似，只是底色换作了素白。
剩下两人随手挑了面具，展开一看，竟是牛头与马面的造型，青面獠牙的纹路在阳光下透着几分诡异，倒正合鬼市的氛围。
……
东方明月盯着闻人月白的牛头面具皱眉道：“真丑。”
闻人月白挑眉反驳：“我觉得挺帅。”
“不接受反驳。”
“反弹。”
“不接受反弹。”
东方明月轻嗤道：“神经病。”
这下闻人月白无话可说，心道:你赢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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