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相视而立，即使所站之处并非在热闹非凡的街口，仅凭二人不凡气质，引得不远处来来往往的行人侧目而看。
江随舟定定望入萧闻山眼底，看不出来一点儿心虚，反倒被他眼底那抹试探之意弄得颇为无奈，他小师弟为何要试探他的记忆，这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
他转过身隔绝了目光，还是小时候好逗好骗，大了就是一本正经地骗人。
灵骨有损？这种话也只能骗骗旁人。若他未能想起些许事情，大概真的会被眼前无害的模样给骗了去。
江随舟就算忘记自己来宁安缘故，也决不会忘记当初萧闻山为何会来，他就是因为灵骨极好，才被牵连至无处可去。
百年前，仙门是以宁安单氏最为出名，倒不是宁安多有钱、多厉害，而是能进宁安的人，差不多都是无处可去的人。
没有仙缘的会留在隐山或者别的地方，学一技之长谋生，稍微有些仙缘的会留在门下当弟子，灵力弱提不起剑便修符，喜钻研万物可为药修。
想学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来去也是，但亲传弟子，则是由家主亲自挑选，所以那时晏琛会问萧闻山可愿留下。
而这些无处可去的人，便是由沧山左氏前身——北逐应氏所导致的。
那时仙门屈指可数，只是底下众家多了些，但其中的修士，并非多厉害，相反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原因无他，妖邪是因念产生，念在人心头，里面夹杂着七情六欲，难逃各类念想。
不论是杂念、怨念、妒念、执念…都不会因死亡轻易消散，长久难消会导致魂魄成孤魂野鬼，助涨邪祟阴气，而有仙缘的修士念力更重。
所以那时哪怕是好心除祟，也会被人看作不详之物喊打喊杀，哪怕曾帮过那些人。
凡人厌恶修士，修士渴望变强，那么会不断除祟或者通过旁的法子提高自己修为，譬如占去灵气丰盈的地方，或者抽取不知情人的灵骨。
已经踏入此道的自是难度较高，但有天生适合修道却没有踏入此道的人，这些有仙缘的人便成为北逐应氏的目标。
或逼迫，或设局，或灭门，北逐无所不用其极。
有聪明的会将孩子送入宁安，知晓此事的修士都道宁安家主有先见之明。然而一些早就被逼得无依无靠的人，要么逃离，要么被带入应氏成为修仙路上的踏脚石。
若那时他未能将萧闻山带回宁安，恐怕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不过就算将他带回宁安，北逐那边的家主也没有善罢甘休，江随舟便和师兄弟商议一番，给萧闻山做了顶面具，并用排行萧五郎称呼他。
即便北逐应氏灭了，成为以法器闻名天下的沧山左氏，外界都不知道宁安那个最小的亲传弟子叫什么、长什么样，但北逐当初为了一个孩童，挨个搜家，厉鬼游街，各种法器都用上却是人人皆知。
北逐弟子校服为血红色，几个围在一起都觉杀气过重，更别说一群人提剑而来的冲击感。
如今江随舟却是被萧闻山用灵骨不佳的理由搪塞过去，还有那生来如此的因果怨，真当他是傻子来忽悠了！
他满心苦闷无处宣泄，他信萧闻山不会做害人之事，因果怨另有隐情，可内心的担忧却无法止住，而他又不得直接问。
他的小师弟他自己再了解不过，若是萧闻山想说，早就告诉他了，哪里用得着和他装不认识还扯谎骗他？
江随舟气得轻笑一声，萧闻山本在他前方，听到动静回眸看了他一眼：“想到何事？”
“在想，那人既然在隐山放邪物引我们到此处，那萧兄你觉得那口井里的邪物，是本就有，还是我们恰巧去了才放置？”江随舟回道。
萧闻山：“你是指无烟镇那处井？”
“原来叫无烟？”江随舟很好奇，“为何叫此名？”
萧闻山：“不知。”
两人这会儿交谈并未避开旁人，因此在途径一名摊贩时，那人很是震惊：“你们不知无烟镇为何唤此名？”
江随舟脚步一顿，停在他卖茶点的铺子前，好声问道：“为何？”
那人却没说，反而手脚麻利地将隔壁桌茶点上完，从腰间扯出一块儿抹布，给他们擦了擦桌子：“您二位请坐。”
江随舟见他招呼客人如此娴熟，油然而生些许尴尬，因为他没钱，看这小二动作，若是不坐下点些什么，怕是难问出来。
不等他委婉拒绝，只见萧闻山客气道谢后，坐了下来，从腰间解开钱袋，点过几道小吃后，十分大方地放了些碎银。
他两眼一黑，这茶点儿用得着这般多？
“问吧。”萧闻山抬手将倒好的茶，推到江随舟面前。
他环着杯盏愣了一秒，待里面的茶温暖热了手，这才意识到，萧闻山是为让他问，才给这么多的。
小二弯下腰，喜笑颜开接过：“得嘞，二位公子稍等，等上完茶点，待我细细道来！”
不多时候，桌子上便多了几道点心，江随舟随意夹了一块儿沾着糯米粉的桂花糕，放到萧闻山面前：“多谢萧兄救济。”
萧闻山耳垂染上一抹淡红，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沉：“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等两人衣袖唇齿间都沾满了糕点茶香，小二姗姗来迟，带着歉意道：“公子想问什么、好奇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先说说那无烟镇吧，还有，这附近可有奇怪的地方？譬如说闹鬼、尸首不见之类的事情。”
小二略显犹豫，但萧闻山气度不凡，还背着长剑形状的东西，又给他多了些碎银，未敢怠慢，如实说道：“无烟镇在隐山附近，有些远，但也归属那边儿，之所以叫无烟，是因为它怪，太怪了！”
江随舟心想：确实怪，里面全是纸人就罢了，就连那店主，上一刻还是活人，下一刻阵中相见便成了邪祟的，看似还不知它自己已经身亡。
当时他担心救兵太快被怀疑，都未仔细探查事情缘故。
小二接着说：“二位是有所不知，咱们这临竹好多人，采货路过无烟镇那边，都看到了很多人。要说人多也不怪，就当他们胆子大愿待在隐山附近，可诡异就诡异在一点儿活气儿都没有。”
江随舟问：“活气儿？”
“字面意思的活气儿！”小二搓搓胳膊接着说道，“公子你多出去逛逛便知，但凡某处人多货多的，少不了吃喝，可那地方做菜时飘出来的烟不是烟！”
“不是烟？那能是什么？”
“是香火味儿！特别浓，在外面看着正常，进里面就不对劲了！若不是去的是段家的人，恐怕都出不来！据说里面都不是人啊，可他们又都不知道自己不是人了！”
江随舟心下一惊，接着问道：“既然早就知道，那为何没封锁那地？”
小二无奈耸耸肩，环顾一圈放低声音道：“还能为什么，沧山左家那边，不管，也不让临竹段家的管，说什么道听途说，浪费时间。”
那为何当时会碰到左家的一些小辈，正想着，只听小二又说道：“但左家说是这样说，谁不知道现在哪地方出邪祟，都得听家主安排，以前推着除祟，现在让谁去谁才能去！”
“还有这么奇怪的规矩？”江随舟有些想笑。
真是时过境迁，要知道百年前因为修士不择手段提高修为，邪祟数量翻了又翻，北逐整个仙门被灭了后，还有大量怨气四溢，当时三大仙门，宁安、沧山、临竹，根本找不到太多人去。
不曾现在都要抢着来？
“是啊，听说以前没人愿意去，现在都得领牌子才能去，而且最近邪祟多了起来，那个无烟镇，也是近几年出现的，有人传言是堕仙出来，什么怨气啊邪气啊才压不住的！”
江随舟再次听到堕仙，手中把玩着杯盏来了些兴趣：“又是堕仙？都说堕仙是成仙失败的，那究竟是仙还是什么？”
“都叫堕仙了，应该得是仙吧！这词儿还是指那个那个…谁的！我想想…”
江随舟低头笑了声：莫不是说那个宁安的江随舟吧？”
“对对对！”小二道，“还有他师父来着，反正…就是死了又活过来了！”
江随舟心道：他可不就是死了又活过来了？
“那这两如今何在？”萧闻山问道。
小二笑了：“二位别怕，听说是被左家人设阵压下去了，用那些会飞的仙人话来讲，就是魂飞魄散了。”
江随舟下意识捏了捏自己，不错，他是活人。
萧闻山将他动作尽收眼底，沉声问道：“既已魂飞魄散，那邪祟频出、怨气四溢之事，又怎会同他有关？”
他这么一问，小二傻眼了：“嘿！对啊！嘶……”
眼见这人不知脑补什么，江随舟适时提醒：“说不准当初的阵法被破了？”
“诶有道理，”小二一拍手，转而一想又拧起眉，“不对，公子你有所不知，那阵要是破了，左家肯定知道啊，他家要是知道肯定很大阵仗，所以那阵绝对没破！”
江随舟心下了然，那便是有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他从阵里完好无损地‘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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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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