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柳随意挑了张木椅坐下,江随舟在一旁观摩,见萧闻山神色恹恹,心里有些发痒,将手背在身后,一直勾他衣摆,那模样神态,和学堂走神捉弄拎桌的好学子弟没什么两样。
萧闻山时不时被勾几下,也没同他置气,只是默默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在其手心上写下两字:专心。
指尖划过手心的痒意让江随舟缩了缩手,但并未收回来,不知为何萧闻山的手整日都是冷的他想帮人暖一暖。
两人小动作不明显,同样也不断,直到应柳出声询问才停下。
“要试试吗?”应柳问道。
虽他画符不如晏琛,但这一符下去,怕成为左家新家主。
江随舟想也不想拒绝了:“不了,我画不好符,还是看应仙师画吧。”
应柳并未强求,只是将符箓扯到离二人更近的地方,方便两人看。
该说不说,应柳的符还是极不错的且顺滑无阻,灵力充沛,除了有种熟悉的潦草感,倒真揪不出什么来。
江随舟又凑近看了看,为何那么像晏琛画的?越看越觉相像,他这位好师哥虽性子柔和,可画起符来又是另一番模样,难不成沧山的仙师还比对着晏琛手稿来画?
存着试探心思,他问道:“你这是跟谁学的,为何我看着和书上画的不一样?”
谁知应柳倒也不避讳,甩了甩手中的灵符:“自然不一样,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花重金买来的古籍,里面许多不曾见过却异常有用的符箓。”
“古籍?”江随舟忽然想起晏琛有装订手稿的习惯,便问了句,“莫不是之前哪位仙师攒到一起的手稿?”
应柳大为震惊:“你怎知道?”
当然是因为此人极有可能是他师哥了。
江随舟笑笑:“我猜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你猜得不错。”应柳肯定他的猜测,但也未全盘拖出是家主给的,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手稿是宁安晏琛的。
他将符挥散至空中,只见灵气凝结,沿着怨气撕裂的交界,破空刺入幻境之中。
可直到那符燃尽,怨阵中竟什么也没出现。
应柳有些尴尬,他转身准备说些什么为自己正名之时,身后的两人已经便成了三人。
“你们怎么回事?!”应柳看着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具脸陷入沉默,再往下看,衣襟、腰束、靴子,也是一模一样。没把左韫几人带出来,带出来个邪祟?
非要找出些不同的话,或许便是紧跟着另一位的萧闻山了。
江随舟也没察觉到另一个‘他’是何时来到此处的,他在意的是,为何要仿成他的模样?
正因如此,让这个家伙溜进来了。
冒牌货率先甩锅:“什么怎么回事?我还想问应仙师为何要和这些怨魂化作的人呆在一起?”
此话一出,应柳瞬间警惕起来,然而三人身上都没有怨气,谁真谁假,于应柳而言很难辨出。
但他并没有贸然出手,视线来回在几人身上转,问道:“我们初次见面是何地?”
两人异口同声:“隐山。”
应柳顿感头疼,又问:“我们可是一齐到此地的?”
“不是。”又是一样的回答。
江随舟惊讶之余,原有猜测的疑虑又少了几分,若是一路跟踪他理应察觉到,可却没有。若是跟踪左韫那边,也不太可能不被发现。
他想着又同那人对上视线,忽然一丝熟悉感涌了上来,先前冤魂假扮旁人并不是没有过,隐山那府邸的‘家仆’最开始可不就办成言子归了?
虽这位段家人尸身被分开炼化为邪物,但他灵袋内的那颗头可是实打实地跟了他一路。难不成进入怨阵后,同他别的尸身发生感应,怨气又强了几分?
这般想着,他试探一句:“隐山家仆?”
那人身形一僵:“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如此微妙的反应更是让江随舟确认了心中所想。
“萧兄,你能认出来哪个真哪个假吗?”江随舟十分‘苦恼’道,“若是实在认不出来,干脆两个都不留活口就好了。”
萧闻山沉默一瞬:“别闹,我能认出。”
江随舟:“我知你能认出,可应仙师若是将我们二人错认怨魂,岂不是完了?”
应柳道:“我怎会如此轻率!这样,你们二人将面具摘下,我近距离观察便知真假。”
他这般说也有私心,只是因为眼前这个名为萧珩的人出现过于蹊跷,要知道先前萧家这派,除了这个叫做萧闻山的,再没有听过旁的人物。
而且据左韫所言,萧家这个人上次碰面便遮住面容不让看,因此他想弄明白这位突然出现的萧家人到底样貌如何,万一是什么逃犯可就不好了。
江随舟自是知道应柳是何意,但他并不着急,先前挡着脸是以防万一,若是死了百年都能被人一眼认出,那还得了?!
“那便你先。”江随舟说道,“萧兄认为我提议如何?”
萧闻山冷眼看向那位冒牌货:“如此甚好。”
要说哪位最有嫌疑,应柳心知肚明,他也转过头道:“那便你先摘下面具。”
冒牌货:“……”
那人冷哼一声,抬手摘下面具,入眼便是一张风流又明朗的面庞,模样看着大概是弱冠之年,若不是眼神躲闪有些明显,可算得上是意气风发。
江随舟还是初次以这样视角看到自己,他正欲偏头同萧闻山说些什么,抬眼便触到身侧人朗如皓月的目光,如此专注,引得人挪不开眼。
江随舟心跳声快了些,抬手压了下发烫的脸,低声问道:“如何,是不是很英俊潇洒?”
“不及你。”萧闻山道。
江随舟失笑:“分明一模一样。”
萧闻山定定看了他片刻,道:“我能认出。”
他知萧闻山此话不假,虽这类冤魂幻化能力极高,又被人掩去怨气,方才位置也离他挤近,照理来说都会像应柳犹豫不决,可他师弟却立刻将他找到了。
他打量着应柳神色一二,眼中并未防备震惊之色,便也拿开了面具,不仅如此,还拉着另一人大步走向应柳,让他做出判断。
实则不难,既然应柳是符修,那往他们身上都贴张符便可知晓孰真孰假。
谁知应柳一言不发,手中飞快给其中一位贴上了灵符。
江随舟有些意外,不出片刻,身侧另一个‘他’便逐渐散开,脸上的那张符也焚火呈黑,不等怨灵余力冲击到旁人,身形已经散尽了。
“我还以为你会将我也贴上。”江随舟笑道。
应柳收回手,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说道:“我原以为我也辨认不出。”
江随舟手里把玩着面具问:“所以你如何肯定另一位是假的,你就不怕我也是假的?”
“我又不是傻子,先前你碰过我的符箓,并无变化,”应柳道,“再者便是眼神不对,你虽是散修灵力微弱不假,但既选择了走这条道,眼神便不会那般懦弱不堪。”
他停了停继续说:“而且,大多数修士,只要修了此道,不论灵力如何、有何成就,皆会觉得高人一等,自命不凡,我也如此。”
江随舟没想到应柳对自己的评价也如此犀利,道:“即便先前触碰过,那你就不担心我是什么怨力高强的邪祟吗?”
应柳挑起唇角,反问道:“我不至于没用到此地步,你若是真比我强,要取我性命早就取了,何苦跟我耗着?”
“不愧是应仙师。”江随舟称赞道。
两人交谈不过片刻,萧闻山有些耐不住了,他见两人并无继续的念头,走上前接过江随舟手中的面具,低垂着眼给人重新戴上。
这样有些突兀的举动可以算得上是冒犯了,然而江随舟并未有过厌烦不耐的神情,不仅如此,还配合地微抬起头,方便萧闻山的动作。
两人十分熟稔,应柳越看越怪,在萧闻山替江随舟轻挽了几丝碎发后,他忽觉此刻的他有些多余。
好在这古怪的氛围并未持续下去,因为阵中又重新涌出了许多‘人’。
“这是为何?”应柳理不清为何此阵的邪祟频繁出现又频繁消失。
同样,江随舟也摸不清,此阵怨灵不同于隐山蓄意吞食他们的邪祟,也不同于无烟镇无意识拉人入阵的邪祟。
此阵的怨灵时有意识,时无意识,似乎是被人控制一般。
江随舟忽地一停,没错,他们被人引来此处,而怨阵中的怨魂邪祟时有时无,说明那人在控制阵中怨魂。
方才出现幻化成他模样的人,估计并非怨魂本意所为,而是幕后者所指使才这般干。
那人加强了其怨气,这才得以让那残魂化为他的模样。
若是引他们来此地调查抽去灵骨之事,用不着这般麻烦,可此人却将他们分散开,如此试探,还非要化为他的模样。
江随舟眉心一跳,总不能…是来确认他的身份吧?!
细想下来,他只在隐山那处未佩戴面具,之后便一直戴着,而隐山当时并未来得及放置炼化后的邪物,所以那人不确定是他,又或者是根本不相信,所以才将人引来此处再次试探!
“想到什么了?”萧闻山见他停下步伐,上前询问。
江随舟将自己猜测说出,萧闻山眼眸冷下,低声说道:“不会让你有事。”
“你们两个别咬耳朵了!”应柳回头没见人影,吓得四处找,差点儿甩出追踪符,“跟上了,此刻情况不同于往常,你记好了,怨阵中能不暴露自身灵力便不暴露,若是暴露过多激起怨魂,会直接将人吞入。”
虽然他知晓,但应柳好心提醒,还为此设下隔音阵,江随舟也十分感激。
“先想想如何找到他们几人,莫不是出现什么危险,才一直没出来?”应柳很是担忧。
江随舟发觉他们交谈时,周遭不少‘人’往这边看来,似乎也有意同他们搭话。
想到归灵阁是干什么的,他碰碰萧闻山道:“既然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另一意义上的‘人’,你觉得怨阵中…我们成为‘买家’的可能性大不大?”
“可以一试。”萧闻山道。
前方开路的应柳听得一头雾水,没好气道:“说明白点儿,我又不姓萧。”
江随舟笑得肩膀直颤,他戳了戳装没听到的萧闻山,哄道:“快讲讲何意,应仙师还真不姓萧。”
虽然他也不姓,总归是多年培养出的默契。
萧闻山冷冷道:“意思便是,我们需要成为买家,走完他们记忆,即买到灵骨,才能找到阵眼破阵。”
江随舟补充:“没错,既然我们是被那邪物引来此地,那此地阵眼应当是同源。”
“难怪我贴了那么些符,总是抓不住它,还被它逃到怨阵之中。”应柳恍然,“这样说来,左韫他们或许也在当买家,所以一直没有遇到?”
江随舟点头:“或许如此。”
但应柳并未停下担忧,反而更焦虑地说道:“若是这般最好,她一介女子,万一……”
“她比你厉害,”萧闻山淡淡提醒,“你既然能应付过来,她自然也能。”
应柳:“……”
好在江随舟有面具挡着,才显得他笑得没有那么猖狂。
应柳愤愤地解开了隔音阵:“这么会说,你们继续讲。”
萧闻山低垂着眼,看向他,江随舟忍着笑意:“我来,我来。”
话音未落,江随舟便找到了一直想找的怨魂,他们身处正大堂中间,除了两侧各类灵宝灵石,最不起眼的一侧角落,有位衣着十分明显的‘人’。
江随舟看着那身血红校服,不曾犹豫往那边走去。
这人穿着北逐应氏的校服,就差把买卖灵骨的消息刻在脸上了。
他带着面具,路过一些摊位又顺了把扇子,从萧闻山钱袋中掏出几块碎银放下,接着头也不回地在那人面前站定,摇扇问道:“最近可有好货?”
那人一听,立刻喜笑颜开,可触及三人空空如也的腰间时,糊弄地掏三块儿铜、银、金放置桌上:“什么货都有,就看你想要得是什么货了。”
这是不打算招待他们?那可不行!
江随舟啧了一声,碰碰一侧的应柳,使唤道:“你告诉他,本公子要什么货。”
应柳反应很快配合道:“你糊弄什么,我们公子自然要最好的,敢试探我们,传到我们…我们应家家主耳朵里,还想不想继续干了!倒时莫说是归灵阁,哪怕是整个仙门都给你铲了”
他这话一出,凶神恶煞劲儿十足,那人不由得放正态度。待它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小厮衣着可是金缕暗纹,身板都站直了:“客官哪儿的话,您拿着着牌子,去顶楼最西侧的屋子,自己挑便是,我们自会给您最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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