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隆隆,大雨滂沱。
她如雨中凋零的残荷,雨浸透了她的发,血染红了她的裙,花瓣一片片飘落在泥泞之中,任由污秽浸染。
眼前的遗体是她的父亲,那具遗体上的古朴玄甲昭示了他的身份,而头颅却滚落一旁,脸上血迹斑斑,目眦具裂地瞪着远方。
远方,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了天际。在闪电的映照下,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缓缓走来,他的剑尖还滴着血,一滴滴落在他走过的路上。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向她走来的男子,那是她的丈夫寒溟。
寒溟俯身轻柔地扶起了她,想要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伸出手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她颤抖的眼眸凝视着丈夫,似乎在期待他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寒溟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然而手中的剑仍在滴血。剑身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容,额头上一团火焰印记熊熊燃烧,仿佛能吞噬一切。
一道寒光闪过,他本能地为妻子挡下了飞来的暗箭,然后一剑将来人化为尘埃。
血雾弥漫在两人之间,他看到妻子颤抖的眼眸中映出一个恐怖的魔鬼。
魔鬼……
目光扫过战火纷飞的战场,尸骨堆积如山,鲜血汇成河流。一道道闪电撕裂天空,滚滚乌云中雷声如野兽的怒吼,响彻云霄。
他扔下手中的剑,最后一次紧紧拥抱妻子,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幽然,别怕,很快,很快就不痛了。”
一道闪电劈下,他化身为巨蟒缠绕着妻子,腥红如血的眼眸凝视着她。
她并未挣扎,只是面如死灰地看着寒溟那双不再清澈的眼眸。
他们对视良久,寒溟眼中的温柔逐渐转变为凶狠,他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妻子的咽喉,贪婪地吸食着她的鲜血。
泪水和着鲜血流淌,她带着浓烈恨意的目光凝视着巨蟒,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她用微弱的声音满含恨意地发下咒怨:“寒溟,终有一日,我会回来……杀了你……”
魂祭九天,血祀黄泉,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最后一滴泪水裹挟着她的咒怨穿越血流成河的战场,飞向遥远的天际。
一滴清露轻柔地落在花小小的眉心,将她从噩梦中唤醒。晚霞在天边燃烧,红得如同鲜血,张牙舞爪的姿态仿佛是梦中那条令人恐惧的巨蟒。
她怔怔地凝视天际,心中回想着梦中的片段。那些梦境模糊而破碎,就像被风吹散的晚霞,丝丝缕缕,残缺不全,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唯有那轮沉没的夕阳,如同梦里那双红得如同鲜血的眼睛,缓缓沉入黑暗,坠入她心底最深邃的深渊。
她不敢直视,不敢探寻,任由那炽热的血红色在心底灼烧,疼痛难忍。直到皓月升起,银辉洒落,一缕清凉渗透心田,心中的灼痛才终于得到缓解。
“赶紧干活,一天天就知道偷懒!”
随着一声尖锐的斥责,一个玉壶突然飞来,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脸,将她从恍惚中惊醒。她愤怒地抱着玉壶站起身,怒视着那狐假虎威的狐狸。
若在以前,这样的狐狸她一脚就能踹飞,可现在看看自己这副弱小的身体,她只能忍气吞声,苦叹一声。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专横跋扈的老妖怪玄灵,不仅夺走了她的身体,还将她变成了一个果子,使她沦为狐老六的奴隶,遭受无尽的欺辱。而那个妖怪玄灵,她至今未曾得见。
望着水中那个长相奇特的果子精,圆头圆脑,四肢短小,头顶还有一朵迎风摇曳的小花,丑萌中带着一丝独特的傻气,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她必须设法见到玄灵,必须问问玄灵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这样对她。
“狐老六,你主子什么时候能见我?”她询问道。
不远处卧在石头上的那只狐狸,便是狐老六。初次见到这只会说话的狐狸时,花小小几乎崩溃,毕竟突然被一只会说话的狐狸破口大骂还是蛮吓人的。
正在闭目养神的狐老六听到这声询问,没好气地回答:“闭嘴,狐老六是你叫的?”
花小小立刻改口:“那……狐老大?”
狐老六仍旧不满,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叫我胡仙儿,这才是我的真名。像我这样美若天仙的狐妖,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我。”
花小小看着那只一点也不仙的狐狸,违心地称呼道:“胡……胡仙儿,你的主子究竟在哪里?我能不能去见他?”
“他在养伤,不会见你的,等他伤好了,自然会来找你。”
“可是他都养了一个月的伤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肉身伤得太重?”
“那也是他砸的啊!”
想起这事花小小就一肚子憋屈,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普通的她出了普通的门,然后就看见一个人从天而降,再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后来她去了一个开满红色鲜花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大河,河上有座桥,桥对面有个卖汤的老婆婆。
口渴难耐的她过了桥,卖汤的老婆婆好心端给她一碗汤。汤很香浓,她捧着汤咕嘟咕嘟喝得正香,突然冲上来一个极其没有素质的人,一把抢了她的汤,还砸了她的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等她一觉醒来,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孤岛上,变成了这副果子模样。
当她还挂在树上的时候,玄灵给她起了一个非常土气的名字——小花,只因她圆滚滚的脑袋上长着一朵小花。
她不承认这个名字,但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名字。在她的抗议下,玄灵给她改名为小花花,更土了。
在她再次抗议后,玄灵再次让步,给她改名为花小小。
她还想继续抗议,但玄灵已经不再理会她,只是命令狐老六看好她,便飘然离去。她甚至还没能睁开眼睛看看那个妖怪的长相,也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夺走她的身体。
狐老六说是因为玄灵穿越归墟时肉身被毁,所以才不得不占用了她的肉身。她挂在树上时也依稀听见玄灵清冷的声音对她说,会还她十倍寿命。
这个十倍寿命的大饼太硬了,她啃不动,她只想要回自己的身体,可是她却连夺走她身体的妖都见不到。
越想越憋屈,她偷偷喝了一口仙芝灵露,此时此刻只有这清香甘甜的灵露能勉强抚慰她受伤的心,然而这一幕却被狐老六看到了。
“别偷喝灵露,这是给主子疗伤用的。”狐老六尖细的声音传来,像指甲挠在玻璃上一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小暗骂一声,将嘴里的灵露偷偷吐回了玉壶之中,心想既然玄灵爱喝就让他多喝点吧!
狐老六似乎是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踹了小小一脚,催促道:“别偷懒,赶紧收集灵露,天亮之前收不够一壶,就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
收集灵露,收集灵露,天天都收集灵露,喝那么多,撑不死吗?
小小心里骂骂咧咧,她很想反抗,但奈何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柔弱可怜的小果子,在她反抗的第一天就被狐老六揍了一顿。
看看那只膘肥体壮的狐狸,再看看自己还没它爪子大的弱小身体,她只能长叹一声,选择从心,乖乖地继续收集灵露。
这灵露乃是长在神剑山上悬崖峭壁间的碧蕊仙芝花蕊处凝聚了日月精华的那一滴露珠,集满这么一壶,她几乎将整座神剑山爬了个遍。
最后累趴在地上,她偷偷抹着眼泪。无故被砸死,身体被夺走,还要给他当奴仆。每天半夜被拉起来做苦工,每天都累到腰酸背痛爬不起来。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就算是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不行,她今天必须要见到玄灵,说什么都要把身体要回来,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忍不了了。
天亮之后,狐老六像往常一样叼着灵露去给玄灵。
虽然已经累到爬不起来,但小小还是咬牙爬起来跟了上去,她发誓这一次绝不放弃,就算是滚也要滚到玄灵面前。
狐老六不愧是只狐狸,四条腿跑得飞快。小小则迈着酸痛的小短腿吭哧吭哧追在后面,不一会儿便被甩了老远。
眼看着狐老六越跑越远,她心里越来越急。这一次她绝不能再被甩开,要是再见不到玄灵,这日子她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事实证明,滚是一种效率极高且十分省力的赶路方式。脚滑的她一步没踩稳,她圆滚滚的身体便像个球一样从山上一路往山下滚去。
她无数次想抓住杂草停下来,但奈何她的身体太过圆润,又极富弹性,就这么一路滚一路弹地滚到了灵墟岛中心,直到她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才停了下来。
挡在她面前的物体既柔软又芬芳,散发出的香气好似花香与木香的混合,淡雅而清冷。深深吸一口,那香气沁入心脾,让一路颠簸、头晕目眩的她立刻感到神清气爽。
她抬起头,试图辨认眼前之物,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那眼眸中波光流转,似乎对她神奇的出场方式感到困惑。
这样的眼神直视着,让小小感到脸上一阵灼热,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在下一刻,她惊讶地意识到,眼前这人的眉眼五官竟是如此熟悉,连脖子上的两颗红痣也未曾改变。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不,不对,这不是她自己。她被玄灵夺舍了,身体早被玄灵占用了,那眼前这个人岂非就是她要找的玄灵?
没有一丝丝防备,她就以这种尴尬的方式见到了玄灵。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气氛有些许尴尬。
林中似乎是过于安静了,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只剩下小小打鼓一样的心跳声。
该如何打破这尴尬,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要不还是先打个招呼吧。
“你好……哕……”
在她张口的一瞬间,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吐了玄灵一身。
玄灵微微蹙眉,眼中掠过一丝嫌恶,突然挥动衣袖,将她猛地扇飞。
粗鲁,实在是太粗鲁了!
她像个球一样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后又弹了几下,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身上无一处不痛,头上好像还磕破了一块,果汁流了一脸。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果汁,却是越擦越花。
此刻的她无比狼狈,然而再看那个夺走她躯体的人,她坐在一株巍峨的巨树之下,一身光华笼罩,氤氲灵气环绕,恍如天外之人。
微风轻拂,她的衣摆随着无数枝条轻轻摇曳,人如树飘逸,树似人清雅,远远望去,那人与树竟好似一体。
一方飘逸如天人,另一方则是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伤痕。那原本属于她的身体,现在却成了别人的。
无限委屈冲上心头,先前想好的说辞都忘到了脑后,她吐出嘴里的杂草和泥土,冲着玄灵叫道:“那身体是我的,你还给我。”
玄灵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叫喊,依然瞑目疗伤,那副神情淡漠的样子,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心中的委屈化作怒火噌噌地往上冒,小小握紧了小拳头,不断提醒自己那是个妖,不能莽撞。可是,这般屈辱地活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豁出去拼一场。
“妖怪,我跟你拼啦!”
她迈着小短腿视死如归地冲向玄灵,心想就算打不过,也要狠狠咬她一口。
然而玄灵却只是手指微动,身前便筑起一道结界。她一头撞在结界上,又被弹了出去,滚了几圈。
她死死抓着草地稳住身体,眼泪滴落在泥土中。在那强大的妖怪面前,她是如此弱小,即便拼上性命也只像个引人发笑的小丑。
身体要不回来了吧,往后余生都只能做个任人欺凌的果子。
打不过,碰不到,哭泣成了她此刻唯一能宣泄的方式。
起初,她的抽泣声细小而克制,但随着情绪的愈发沉重,她的哭泣变得越来越悲伤,越来越痛彻心扉,声音也逐渐放大,最终化作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啕。
初时玄灵依然瞑目疗伤,对此充耳不闻。然而这哭声却经久不绝,余音绕梁,实在令人心烦意乱。
一股灵力穿透结界,卷起了正埋头苦哭的小小,将她送至玄灵的掌心。
“安静,待我伤愈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声音宛若清澈的流水,又如冰雪般纯净寒冷,使得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小小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她抬头望向玄灵,眼前却是一片耀眼的灵光所遮蔽,灵光之中,一股纯净的清气环绕着她,她身上的疼痛感迅速消散,伤口也在迅速地愈合。
好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的舒适,像是清泉浸润干涸的大地,春风拂过凋零的枯木,身体得到恢复的同时,她悲痛的心情竟也被抚慰。
她拭去泪水,凝视着面前的人。在灵光的环绕下,她看不真切,尽管她清楚这个人的身体是她的,外貌自然与她无异。然而,两者之间却似乎有着天壤之别,面前的人清冷脱俗,似有天人之姿。
真的是妖怪吗?她正为之迷惑时,突然被一股灵气送了出去。
这一次玄灵很温柔,她稳稳地落了地,并没有滚。
远处玄灵清冷而缥缈的声音随后传来:“狐老六,带她回去,照看好她。”
“是,主子。”
狐老六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看到玄灵为小小疗伤,她似乎是有些心虚,蹲在一旁一直没敢出声。
此时听到玄灵的吩咐,她立刻放下灵露,叼起小小便往神剑山上跑去,生怕跑得慢了小小会跟玄灵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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