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戒律殿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苏玉棠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单薄的白色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瘦削的脊背上。戒鞭破空的声响在殿内回荡,每一鞭落下,都带起一道刺目的血痕。他的手指死死抠住地面,骨节泛白,却倔强地咬紧下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啪——!”
又是一鞭狠狠抽下,苏玉棠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栽去。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青石板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攥住师尊的衣角,声音嘶哑破碎:“师尊……我错了……饶了我……”
苏枕霜握着戒鞭的手微微发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决然取代。他闭了闭眼,狠下心肠再次扬起戒鞭:“这一鞭,罚你擅闯灵脉洞府,险些害人害己!”
“啪——!”
苏玉棠闷哼一声,身子猛地一颤,后背又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痕。他茫然地抬头,望向师尊冷漠的神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原以为师尊只是要关他禁闭,却不想竟会这般重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师尊……为什么……"他的声音轻若蚊呐,带着深深的无措与委屈。
苏枕霜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严厉:"这一鞭,罚你心存恶念,欲害同门!"
戒鞭再次落下,“啊!”苏玉棠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戒鞭破空的呼啸声——原来师尊他竟都知道。
几个时辰过后,苏玉棠已是奄奄一息。他的衣袍尽数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唇边那抹血色刺目惊心。苏枕霜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心如刀绞。手中的戒鞭再也挥不下去,他颤抖着松开手,戒鞭"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棠儿……"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他俯身将苏玉棠抱起,怀中的人轻得仿佛一片羽毛,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都是为师的错……"苏枕霜喃喃道,眼中泛起湿意,"对你太过骄纵,害你变成如今这般心性……"
他抱着苏玉棠回到寝殿,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榻上。灵力从掌心涌出,轻柔地包裹住那些狰狞的伤口。苏玉棠在昏迷中仍不安稳,眉头紧锁,长睫轻颤,唇边不时溢出一两声痛苦的呓语。
"疼……师尊……我好疼……"
苏枕霜的手顿了顿,眼中满是自责。他取来灵药,动作轻柔地为苏玉棠上药。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苏玉棠的身子猛地一颤,无意识地往床榻里缩了缩,像只受伤的小兽。
"棠儿乖,很快就好了。"他低声哄道,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
夜色渐深,殿内只余一盏孤灯摇曳。苏枕霜守在榻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昏睡中的苏玉棠。这个孩子从小骄纵任性,却也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如今见他伤痕累累的模样,心中难免百味杂陈。
"师尊……"苏玉棠忽然轻声呢喃,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为什么……不疼我了……"
苏枕霜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伸手抚上苏玉棠的额头,轻声道:"为师怎会不疼你?只是你再这般任性妄为,迟早会害了自己啊。"
苏玉棠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眼角滑下一滴泪,没入鬓发之中。、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殿内。远处,灵脉洞府的方向忽然亮起一道冲天的光柱——突破心镜的征兆。
苏枕霜抬眸望向那道破云之光,眼底烛光微动。他垂首凝视榻间沉睡的苏玉棠,轻叹一声:"清霄已破境,天灵根之资,原就不该困在这方寸洞天,倒也不必替他忧心。"
“可是你,棠儿……”苏枕霜的嗓音又轻又冷,“天生灵脉薄弱,却偏生性子要强,叫为师如何……”
苏玉棠在混沌中听见师尊的低语,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而"灵脉薄弱"四个字像刀子般扎进身体,刺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是啊,他天资愚钝,再怎么拼命修炼也追不上谢清霄。
——他嫉妒得发狂,恨得咬牙切齿,可那人却一次次救他,护他,甚至为他经脉尽碎。
——他算什么?难道只能是一个只会拖累别人的废物?
不要……他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他?!心里猝然生起一股惶然……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畔。
苏枕霜见他落泪,以为是疼得厉害,掌心凝聚灵力,轻轻覆在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上。温和的灵力如春风拂过,一点点修复着狰狞的鞭伤。
他的手轻轻抚过苏玉棠苍白的脸颊,指尖沾染了一丝湿润。望着那张与幼时一般无二的脸庞,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那日春光正好,他踏青归途,途经一处寂静的山林。暖风拂过,海棠花瓣漫天飞舞,如胭脂雪纷纷扬扬。忽然听得花树下传来一声细弱的婴儿啼哭声。
他拨开灌木,发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遗弃在海棠枯树下。婴儿圆嘟嘟的脸蛋像裹了层粉糯糯的糖霜般白嫩,睫毛挂着泪珠忽闪忽闪,咧开的小嘴露出牙床,见到他突然止了哭,转而咿咿呀呀地吮着手指笑起来,透着奶呼呼的稚气。
苏枕霜心下一软,只觉万分怜惜,便将婴儿抱入怀中。灵力探查之下,他眉头紧锁——这孩子的灵根驳杂不堪,经脉更是脆弱如枯草,体内还盘踞着一股寒气,显然是早夭之相。
“如此命数,难怪被遗弃……”他轻叹一声,却并未放下婴儿。他脱下外袍将孩子裹紧,带回了天衍宗。
回山后,想起当时海棠花下初见的情景,他亲自为婴儿取名“玉棠”随他姓苏。他对外宣称这是自己在山下收的弟子,却从未提及他的身世。
玉棠自幼体弱多病,稍受风寒便会高烧不退。他日夜守在榻前,以灵力为这孩子温养经脉。可即便如此,那孩子的灵根依旧毫无起色,也无法修炼法术。
“师尊,为什么我连最简单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五岁的苏玉棠奶声奶气的仰着小脸,杏眼里噙着泪水。
师尊心疼地将他搂入怀中,柔声道:“棠儿莫急,你年纪尚小,慢慢来。”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哄道:“为师特地下山买了糖丸给你,很甜的。”
苏玉棠破涕为笑,乖乖吞下丹药。那其实是他耗费数月心血炼制的“洗髓丹”,能一点点改善玉棠的灵根资质。丹药苦涩,他便想办法混入糖粉,只为哄玉棠吞下。
随着玉棠渐渐长大,苏枕霜的担忧也愈发深重。天衍宗内竞争激烈,弟子们以实力为尊。玉棠灵根薄弱,若按常理,连内门都进不了。可苏枕霜舍不得他受委屈,便破例让他做了大师兄,只为让其他弟子不敢轻视他。
“掌门,您这样宠他,会害了他的。”有长老劝道。
苏枕霜却摇头:“玉棠心性纯良,只是体质特殊。我会亲自教导他,不让他走上歧路。”
然而,师尊的偏爱却让玉棠成了众矢之的。弟子们表面恭敬,背地里却偷偷嘲笑他:“不过是仗着掌门偏疼,灵根驳杂毫无天分,大师兄竟连本命灵器都蕴养不出……”。玉棠心高气傲,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后,更加拼命修炼,常常练到指尖渗血也不肯停下。
一次深夜,他路过练武场,发现玉棠独自在月光下挥剑。他的动作迟钝,却倔强地一遍遍练习,汗水浸透了衣衫。苏枕霜隐在暗处,看着他如此勤奋,便心如刀绞。
后来,他发现玉棠对灵脉洞府极为向往,常常躲在远处张望。他深知以玉棠的灵根,根本无法承受洞府内浓郁的灵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可玉棠拉着他的衣袍,不依不饶的撒娇定要去那洞府中修炼,他只能硬下心肠以“棠儿资质尚浅”拒绝了他。
玉棠失望地低下头,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苏枕霜不忍见他难过,便将自己的一缕灵息注入掌心玉佩,赠与玉棠。
“这玉佩是为师特意为你锻造,你随身带着,关键时刻可护你周全。”他叮嘱道。
直到那日,玉棠擅闯灵脉洞府,触发禁制反噬。玉佩为玉棠挡下致命一击,碎裂的瞬间,他正在千里之外除魔,当即心下一颤感应到玉佩已毁,便全力御剑赶回。
回忆至此,苏枕霜低头看着昏迷中的玉棠,轻声道:“傻孩子,为师怎会不疼你?只是你的路……注定比别人更难走啊。”
他抬手凝聚灵力,双手结印,竟是极为复杂的高阶护心咒。此秘法虽耗费他大量修为但可在危急时刻护玉棠性命。
只是此法反噬极重,他却仍小心翼翼,为苏玉棠覆上最后一道护心咒印。
“棠儿,你本性至纯,然灵根有瑕,易为心魔所乘……日后当时时自省,持心守正。"话音如清泉涤荡,那道灵力裹挟着师尊的谆谆教诲,直入苏玉棠灵台深处,将他心中翻涌的怨怼与不甘一一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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