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下葬在一个大风天。
风呜呜吹，吹进裴令仪的喉咙里哽住，揉碎了咽下去，才蓦然发现那是一声哽咽。
“你没事吧？”林洛杵在一旁，眼眶发红地问。
裴令仪愣了愣，抬手摸脸，惊觉泪流满面。
“殿下有东西留给你。”林洛背过身去。
眼睛留恋地停在小小的土包，她隔着厚而黏腻的土壤，穿过昂贵的棺木，最后一次细细描摹明夷。
然后转身，缓步跟上林洛的步伐。
回到秦王府，依稀挂着几条白布，还没来得及拆，被风吹得摇曳在空中，像是水里游动的鱼。
她们一同来到了书房。
林洛在前，打开门，在角落里蹲下，敲了敲地砖。
砰砰的，空心。
三下五除二撬开地砖，里面藏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被轻轻放在裴令仪手心。
她没打开，只低垂着脑袋，静静地。
“这是殿下的意思。”林洛说。
“还有吗？”裴令仪眨着生涩的眼皮，生涩的嗓音，生涩地问。
林洛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你还想要什么？”
或许是在指责她的贪心。
裴令仪摇了摇头，慢慢走出门。
庭院里，风迫切拍打她的脸，生疼。
明夷，我不想要这个。
她深深吸了口气。
“你还记得那天，殿下带你去的医馆吗？”
声音自背后传来，裴令仪毫无所觉，愣愣站着。
“里面的人都是你的助力。”
林洛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宿主，我们该走了。」
「有点快，再看看吧。」
眼睛定定望着愣住的人女子，明夷平静地说。
「宿主，你怎么知道女配想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呢？如果她不愿意，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这是我能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毕竟不能陪她一辈子。
「她愿意，或者不愿意，都看她自己，我并不强迫。」
萧瑟的风似乎成了枷锁，锁住了愣愣的人，将她与外界完全割裂开。
明夷伸出手，远远摸她的脸。
没走近，怕舍不得。但又按耐不住，只能隔着距离——
即便明夷知道她摸不到。
灵魂状态坚持不了多久，停留久了会消散，到时就算是001也救不了。
「走吧。」她转过身不再看。
「宿主不想看女配登基吗？001可以打个申请……」
虽然明夷没有表情，可001知道她舍不得，于是它犹豫着说。
「不用了，没有意义。」看见了又怎样呢。
斩钉截铁的模样甚至差点骗过001。
可系统监测数据不会骗人，宿主现在很痛苦。
「宿主需要清除记忆吗？」
「不用。」
「好的，开启下个世界，系统启动中——」
青绿的树叶静静飘下，去吻裴令仪的脚尖。
弯腰捡起，握在手心，裴令仪蓦然回头——
空荡荡回响。
风悠悠扬扬落在明夷唇边，她不自然地抿了抿，随即睁开眼睛。
脑袋昏昏沉沉，又是一阵猛烈的风，明夷下意识往后仰，却蓦地听到后方传来的抱怨：
“大小姐，你不上课我要上，别动来动去的，真烦人。”
乍一听是尊敬的称呼，实则暗暗含着讥讽，明夷转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后桌一眼，随后轻飘飘道：“你嘴巴有点臭。”
后桌缓缓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
“干什么呢！还有没有课堂纪律！”
教室里五十多双眼睛齐齐看过来，看好戏的居多。
“老师，我要上厕所。”明夷举起手，慢悠悠道。
李丽扶了扶眼镜，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去吧，下次注意。”
后桌依然恶狠狠地瞪着明夷，像是要把她的后背烧出个洞来，正主却恍若未觉，轻轻拂平制服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蝴蝶似的悠然离开。
出了教室门，明夷嘴角上扬的弧度立马放下，开始奔跑起来。
“她在哪里？”
“厕所最里面的工具间！”
只有几百米的路程，明夷硬生生跑出冲刺的速度，直至厕所门口才扶住墙壁勉强刹住车，来不及喘口气，直奔最里间。
“有人吗？”她用力拍打门板。
一片寂静。
明夷贴近门板仔细听：
嘀嗒……嘀嗒……
低头，地上是一滩乌黑的水渍，明夷了然，往后退两步，抬腿向前猛冲——
一下，两下，三下，数不清踹了多少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入目的是一双被浸透成乌黑色的小白鞋，布制的，鞋边发黄，里面应该也湿透了。
灰色的制裙此时也呈黑色，笔直修长的双腿也沾染了数不清的污水。
“同学，你能把腿放下来吗……”
声音细而婉转，像是江南一场蒙蒙的烟雨。
明夷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的腿正大咧咧地架在这人身上，她低头，“我*！”
她居然一直用那个对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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