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殿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红墙黄瓦，翘角飞檐，高耸而厚重，如皇家森严的等级般不可侵犯。
来到金碧辉煌的御书房，皇帝埋头批阅奏折，眉头紧锁，像是遇见了极难解决的问题。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向站立良久的人。
皇帝的额头眼角因多年的时光摧残而布满纵横的纹路，头发花白斑驳，眼睛浑浊。
和曾经一样，甚至比曾经更甚，浑浊的眼睛早已分辨不出是非。看向人时，眼睛仿佛揣着不信任，久久不散阴云昭示着他内心的担忧，担忧他人侵犯了他高高在上的皇权，因此，做了不少糊涂账。
即使气度装模作样的唬住了不少人，但也只是痴长了几岁，该糊涂的时候还是糊涂。
他看着眼前早已不认识的儿子，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但越找越觉得陌生，越看越不认识，索性放弃，开口道：“你回来了，可曾埋怨朕。”
要不是大长公主将证据一个个摊在他面前，皇帝很难相信，曾经的他冤枉了一整个家族。他是天子，怕百年之后成为众人口中声讨竹筏的暴君昏君。
他是帝王，怎么会有错呢！要错也是别人的错，是他人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所以，见谢琛之前，他挥退了起居郎。
谢琛挺拔地立在殿前，道：“不敢。”
他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曾”，像是在向皇权屈服。他们之间仅靠一丝血脉维系的父子之情，早就在十几年前，消失得干净，只剩君臣礼仪。
在来皇宫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不要惹怒帝王。尽管很想翻脸，但在最没有底气的时候选择撕破脸，不明智。
他还有的是时间，而最上首的皇帝布满风霜之痕……
皇帝点了点头，他也不在乎那点父子情，帝王之家先君臣，后父子，何况他不知谢琛一个儿子。谢琛不求追到底，他也不会过度追究。
给点补偿便是。
“许久未见，也不知你喜欢什么。”皇帝拍了拍膝盖，望向窗外，“曾经的事朕多少也有责任，这样，你有何愿望，朕尽量满足你。”
谢琛曲膝跪在地上，诚恳道：“是有一件事劳烦陛下，我年龄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望陛下成全。”
皇帝挑眉：“哪家姑娘啊？”
谢琛：“温府的温二姑娘，偶有一面之缘，自此日思夜想。”
皇帝叹了口气嘀咕道：“怎么全是温家的姑娘。”
老二的侧妃是温四姑娘，老六的正妃是温大姑娘，现在好不容易领回来的儿子也心仪温家姑娘。合着整个京城，就只有温家有未出阁的姑娘是吧？！
谢琛在下方巴巴望着，看来是真的喜欢。皇帝大手一挥：“行吧。”
——
大太监李公公拿着皇帝新拟的圣旨大摇大摆奔向温府，刚出皇宫，瞧见前方慢吞吞往前走的温华，他似乎有心事，脸色难看，眉头紧皱，活像是被霜打了的白菜。
李公公带着一众人赶忙追上：“哎呦，温尚书等等我……”
喊了几声，温华这才听见，扭头一看，李公公他挤眉弄眼，十分谄媚，温华一肚子火没处撒，噎了他一句：“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李公公：“……”
这种事他经历的多了，也没生气，更何况温府的三个女儿都有出息，不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他道：“温尚书，喜事，天大的喜事。”
温华：“什么喜事？”
“你瞧，这就是。”李公公拿着手中明晃晃的圣旨在温华面前炫耀似的晃荡了一圈。
温华道：“有事说事。”
李公公笑道：“这可不行，皇帝亲笔御指，要带到温府方可告知。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是关于贵府千金的大喜事。”
温华下意识的反应是温宜然，她本事大，时常令家里人大吃一惊，猜道：“我家大姑娘？她又做了什么造福百姓的事情？”
李公公道：“不对，你再猜。”
既然这样，温华索性不问，早一点知道晚一点知道都没甚区别。三个女儿，除了大女儿，其余两个都不让他省心……想着想着，温华又想起今早与吏部侍郎的矛盾，眉头不自觉皱起。
李公公等了半晌也没等来温华的下文，扭头一看，看见他愁云惨淡，似有解不开的心结，便问道：“温尚书最近有何苦恼之事？”
温华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为儿女的事情烦忧。我家三个女儿，其余两位已经有了归宿，就是老二……她婚事实在是坎坷。所以，我愁啊。”
温华做事想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何况他是真的关心楚楚。昨日与苏婉温老太太掰扯不清楚，他打算先探探吏部侍郎的口风。结果今早他拦住吏部侍郎，将来意说清楚，吏部侍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实在想不通，揪着侍郎想要问个清楚。或许是他的坚持打动了侍郎，侍郎偷偷告知了他原因：“温二姑娘是极好的，样貌品性都没得挑，只是有人流言说她前两任未婚夫都出事了，担心……”
这不就是说楚楚她克夫么！
若是如此，京城中的儿郎谁敢娶楚楚。所以，温华愁啊，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吏部侍郎说得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生怕惹怒他。但其实他早就怒了，早在吏部侍郎不断回避他的时候。
真是越想越生气。
李公公笑着安慰：“尚书不必愁，峰回路转的事情多着呢。”
温华：“但愿吧。”
两人聊着聊着，来到温府门口。温华吩咐小厮把温府里的人都喊出来，李公公笑眯眯持着圣旨站在庭院。
没一会儿，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不止有温府的众人，还有一众身披道袍袈裟的道士和尚，阵仗之大，活像是某个大宗门下山讨饭。而领头的是个娇俏的身影，身上画着鬼画符，贴着黄纸，十分招摇。
温华：“……”
李公公：“……”
两人对视一眼，各种不解震惊等精彩纷呈的表情呈现在彼此脸上，演了一场不声不响的大戏。
走进了，两人才看清那个娇俏的身影是楚楚。温华面色难看，外人在场他不好喝止，用眼神示意楚楚把身上的一干东西都脱下去，但他眼皮都抽筋了，楚楚都置若罔闻。
李公公好心提醒道：“温二姑娘，这儿有需要您接的圣旨，您看？”
楚楚摆手道：“李公公，念吧，无妨的，若是陛下怪罪，我亲自背着藤条向陛下请罪。”
“好，好的吧。”李公公端正姿势，声音洪亮地念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温尚书嫡次女温楚楚温婉恭俭，贤良淑德……特将温楚楚许配皇三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钦此！”
温府众人：“……”
鸦雀无声。
他们震惊，他们惊讶，下巴半天合不拢，有的甚至眼睛珠差点蹦出来。楚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动手掏了掏耳朵，不确定询问：“敢问李公公，是不是念错圣旨了？”
“嘿——”李公公不高兴道：“你这小丫头，虽说我如今上了年纪，但耳聪目明，怎么可能念错圣旨。我在宫里可是反复确认过的。”
楚楚指着自己，道：“可是您的圣旨里提到的是我。”
李公公：“说的就是温二姑娘你呀，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是温二姑娘你，难道温府还有第二个叫温楚楚这名儿的？”
楚楚摇头：“没有。”
李公公：“那不就得了。赶快接圣旨把，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呢。”
楚楚犹豫：“可是……三皇子殿下，有这号人吗？”
李公公耐着性子道：“怎么没有，今早从皇陵赶来，一来就向皇帝求了这道圣旨，可见呐是极爱中温姑娘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温华则是行动派，他一把夺过李公公手中的圣旨，逐字逐句阅读起来。这圣旨是皇帝写下的没错，里面确实提到了楚楚和那劳什子三皇子的婚事没错，但这份圣旨的内容怎么那么沉重呢，信息量超乎他的想象。
他不知觉后退了两步，哆嗦道：“这……竟然不是梦？！”
李公公有些生气：“哎，温尚书你怎么不走流程呢，这还没接圣旨呢，怎么就抢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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