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生入宫,顾池臣舌齿间狠狠嚼着这几个字。
可他算她哪门子门生!他……
耳边落瑾嘈杂的嘟嘟囔囔声止不住入耳,而亭子内,顾池臣视线定在那。
凭栏而倚处,女子微微仰着头,金色的阳光照进她发丝里,给她镀上层柔软的亮芒,看起来整个人都浸着光。
顾池臣默默看着,看着女子毫无防备把背部暴露在另外一个人面前。
那晚女子突然来自己院子的记忆在顾池臣脑海又再次浮起,夜色如墨,繁星闪若,他们也是如眼前这般在亭中静静而立,可那晚,站在她背后的…明明是他。
顾池臣眸光紧了些,似要将那低头的白袍盯出个洞来。
见顾池臣迟迟不语,落瑾以为他在嘴硬,容珩和落长鱼亲密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狡辩。何况他都说了他可以不计前嫌甚至亲自开口向顾池臣抛出橄榄枝,落瑾觉得自己意图已经很明显,顾池臣若是识相,这次就该好好回应他。
一天前落瑾才得知,皇帝前日之所以会下那贪污抄家的圣旨乃是接到了顾池臣提供的罪证。顾池臣将那官员府内财产有异的折子上禀又点了官兵立刻让人出宫抓捕。
两次太子之宾贪赃枉法的名头扣在落瑾头上,要说他没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最直观感受到变化的便是那名落瑾为皇帝请的炼药官人,才封官不久的大司命,皇帝停了两天补药,那司命已经两日没有入宫。
这些天顾池臣在朝堂杀伐果断,半月以来造出的乱子更是对东宫皆有不同程度的影响,落瑾都看在眼里,隐隐觉得若是他不能将顾池臣纳入麾下,那落长鱼就又要多了个跟他相争的筹码
落瑾一边不停说一边细细看着顾池臣反应,突然见男子瞳孔缩了下。
看到顾池臣瞳孔透出的冷意,落瑾唇角微勾,胸有成竹挺起腰板。
顾池臣心里胡思乱想视线却一刻没离开那雪亭过,然后他就看见站在落长鱼身后那人衣服晃了晃,容珩动了,缓缓抬手伸向落长鱼。
顾池臣弹起身,落瑾以为他终于想明白。
“顾公子想好了?既然这样孤…”
“臣还有事,失陪了太子殿下。”
落瑾还未说到一半便被打断,顾池臣眉目焦急,落瑾企图拉住他:“孤刚才和你讲…”
“臣告退。”
“你!”
“殿下!!——”
落瑾愣愣看向自己被顾池臣拂开的手,瞧出他敷衍的态度,他脾气也上来,张嘴刚要斥就听顾池臣突然冲那边大喊一声。
亭子里二人同时回头,瞬间就看到在墙根站着的身前没有任何遮蔽物的他们。
落瑾:“……”
他侧头找和他一起的顾池臣,就见男子已大步走了过去。
顾池臣进到亭子里,笑着同女子问好。
落长鱼原本就是为了躲清闲躲他才来的司马府,见顾池臣凭空出现在这儿,她一时愣住,忘了开口,容珩与顾池臣隐隐不合,更不可能出声,落瑾视线回避。
于是院内四人各怀鬼胎,除了刚才顾池臣那高声一喊后,几刻间竟无一人张口。
片刻后还是顾池臣率先打破沉寂:“好巧容少卿,我们又见面了。”
刚才差一点就能碰上落长鱼肩头的容珩手心摩挲了下,拾起个温润的笑。
谦卑同顾池臣见好:“好巧顾侍郎。”
“顾侍郎这个时辰来赴宴?”
适才容珩过来,司马府已要开宴,宴席既开始,当是宾客全部都到了的。
顾池臣手里捻着那片掉到落长鱼肩膀的枯叶:“殿下适才可用过膳了?不喜欢吃也没关系,臣命人做了些酥糕,到时我们可以一同吃宵夜。”
话被忽略,容珩眉心跳了跳,侧过身便听顾池臣说出后半段话,落长鱼未听出顾池臣那话的含义,可看见他落长鱼就心烦,于是她起身便想离开,却突然被顾池臣拉住手。
落长鱼怒气上涌,张嘴要斥他,却又被他下一步动作止住。
落长鱼就见顾池臣将手立刻松开,她以为是他臣识趣,没想到下一秒,落长鱼就眼睁睁见刚才那只才拉过她的手再次摸上她额头,顾池臣小声惊呼了句什么落长鱼没有听清,整个人就被罩在了厚实的大鳌里。
披肩措不及防盖在身上,落长鱼瞳孔骤然一缩。
面对顾池臣种种出格之举,落长鱼怒气冲天张嘴便要同往常对男子开骂。
可四周突然起了雾霭,她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落长鱼身子也晃了晃,感受到脸上不正常的温度,又见眼前几人脸色瞬间染上惊恐,她反应过来,原来使她看不清的不是雾气,而是她即将合上的眼皮。
一阵天旋地转后,落长鱼感到自己似乎跌进了个什么温冽的硬邦邦的东西里,松冽的香气瞬间包裹。
再然后,落长鱼彻底失去意识,什么也听不见了。
瞧出落长鱼状态不对,容珩赶紧上前,他伸出手,就见顾池臣已经将落长鱼揽进怀里。
顾池臣将落长鱼打横抱起,没去后面的人,步履匆匆就抱人往外走,容珩和王姑姑紧跟在他身后。
热闹非凡的客厅里,张司马正热络和众人款款而谈就见府内下人匆忙走进来,听完小厮的话,张司马脸上笑意凝滞和同样得到消息的张夫人彼此相视了眼。
院子里设了宴席,众人举起酒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两位大臣唠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突然大臣就见和自己原本聊天聊的好好的同僚突然瞪大眼睛似被人勒住了脖颈,他疑惑转身,待看清后方的情景,他理解了刚才同僚为何露出那副神情。
喧闹声嚷的司马府院落顷刻安静下来,众人瞠目结舌看着最近搅得他们生不如死的礼部侍郎一脸急色抱着个人出了府。
众人一惊,然后就看见他们身后同样一脸急色跟出来的王姑姑。
等等!长公主身边的王姑姑!
众人似乎意识过来什么,然后就看见王姑姑一同跟着上了马车。
看见的官员:“!!!”
能让侍候长公主的王姑姑跟着一起走,那顾侍郎刚才抱着的人就是!!!!——
人群里有人小声:“刚才顾侍郎是抱着长公主走了吗?”
“长公主是昏倒了吗!容少卿长公主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昏倒了!”
“难到长公主受伤了吗,司马府有刺客!太子殿下也在司马府,太子殿下如何了?”
“容少卿你到是快说句话呀容少卿!”
瞬间,与三人一同出来的容珩就被众人包围。
容珩作为外臣不能与他们乘同一辆马车,他正要去找容府车夫便被一窝蜂涌上来的人围住。
站在人群里,容珩视线死死盯着那辆即将消失在他视野的马车。
张司马和张夫人听到风声匆忙赶到大门前,却已经连马车的影子都看不见了,面对一群着急等待的宾客,他们只得先尽力安抚。
马车里,顾池臣感受着掌心下那滚烫的温度,男子面色焦急如焚,可此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顾池臣承认,他刚才拉落长鱼手时的确有气容珩的表现,他看见落长鱼和容珩在一块大脑无意识就做了那些动作。可触碰的手冰凉,顾池臣感到不对劲一碰落长鱼额头,果然如他所料的烫,他立即解开大鳌给落长鱼披上,可还是未来的及。
马车一路飞快行驶进宫,顾池臣抱起落长鱼快步将人发在床榻上并召来太医,红色纱帐外,太医细细给女子把着脉。
金銮殿急召太医,太医院连忙派了位资历深厚的老元首过来,诊完脉太医松了口气,开了几副退烧的方子在男子再三询问后擦了擦头上汗珠告退离开。
顾池臣站在床榻边,女子双颊酡红,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此刻她双眸紧闭,看起来难受极了。
“主子水来了!”,陈一端着铜盆进来,顾池臣连忙过去。
帕子浸透后,顾池臣回到床榻边,细细给昏迷的女子擦脸降温,王姑姑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低头看了看手里端着的水盆,片刻后她默声转身出了寝殿。
长公主在司马府昏迷疑似受了刺杀的消息瞬间遍布朝野,眼下局势不明,各宫纷纷送来看望的补品,王姑姑在金銮殿门前处理着这些形色各异暗暗打探消息的人,顾池臣则寸步不离守在寝殿内,细心照料女子。
郁结堆积,落长鱼一下就病倒了,而且这病来的又急又凶,到今天,女子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
今日是第三天晚上,顾池臣依旧留宿在了落长鱼的寝宫,他留宿前王姑姑劝他离开说她可以在这照顾好落长鱼。
顾池臣并未应,只是抬手将女子攥紧被角露在外面的指尖扯开。
落长鱼病重的模样映在男子眼里,顾池臣头也没回:“姑姑就是这样照料的吗?”
王姑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深深看了床榻一眼。
顾池臣说得对,她没将落长鱼照顾好,她若照顾的好今日就不会看见落长鱼躺在这儿。
王姑姑没再开口,把手里药碗放下便转身便离开。
将落长鱼稍微扶起来些,顾池臣拿着玉勺给她勉强喂了几勺药,待给嘴边药渍擦净,瞧着女子依旧泛着异常红晕的脸,顾池臣便准备换盆水给她擦擦。
他刚碰到盆边,耳边细微的嗫嚅音传过来,男子回头就见落长鱼似乎小声嘟囔着什么。
顾池臣担忧走过去,可落长鱼声音太小他不得不把脸凑近。
女子病着,声音细弱的好似小猫在人身上挠痒痒。
就是这种情况下,顾池臣听清了她的话。
下一瞬,他双眸不受控制的睁大,满眼不敢相信。
她说。
“顾……”
“…顾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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