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云层里探出来洒在她身上,将她发丝近乎晃成半透的金色,刺眼的日光遮下来,落长鱼半垂下眼。
“殿下曾在此处进学吗?”
进学吗?算是吧。
站在书院门窗边抱着本子一笔一捺认真听课的那抹身影隐隐约约又出现在落长鱼脑海里。
印象里那天仿佛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和煦的微风轻柔吹在人脸颊上,阳光洒满背后,似乎能将所有寒气吹散,温暖极了。
落长鱼听完课无处可去,扎堆结队的皇子还有世家公子哥们陆续从里面出来,她不想与他们打照面,就一个人朝反方向走。
落长鱼记得后院那片的建筑几乎是无人踏足的,按着记忆那日午后的阳光里,她推开院子大门,“吱呀”一声过后,飘满落叶的寂静院落缓缓映进她眼底,鞋底踩上去,甚至连枯叶“咔擦咔擦”碎掉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院落每逢月底才会有人来打扫,待摸清了这点,漫无目的抱着厚厚书册徘徊的小女孩在这偌大的书院里也算有了去处。
花瓶落地清脆的声响使落长鱼回神,二人应声看去,打扫锦院的几名小厮抱着推东西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二人,他们将东西放下连忙过来行礼。
落长鱼向那堆杂乱撇去一眼,顾池臣走上前几步至她身侧:“打扰几位兄台,你们刚才。那抱出来的是堆什么东西?”
“回贵人,一些掉了色的挂画上面全是灰,我们几个正打算清理了。”
顾池臣:“在下瞧着那画倒是挺好,还不如让在下拿回去。”
“贵人你说笑呢吧?”
“我说真的。”,顾池臣一脸认真,几名小厮七嘴八舌又说了几句,还是没改变顾池臣的把画拿走的想法。
小厮互相看了看觉得眼前男子病的不轻,一个好好的公子哥对几幅破旧而且脏兮兮的旧画感兴趣,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上头派下人每隔十天就来锦院收拾一回,顾池臣坚持要拿,正好让小厮也得了清闲。
小厮乐呵呵走后,顾池臣进到院子里,拨开上面碎掉的瓷瓶和树枝还有些杂物,将画抖了抖顾池臣站起来回到落长鱼身边,把画递给她:“给,殿下。”
落长鱼目光从画移到顾池臣脸上,嘴边勾了抹不知何意的笑,嘲讽道:“顾公子自己留着吧,本宫可没收废品的喜好。”,说完落长鱼转身便走,顾池臣愣了一瞬,刚才他观她神情分明是想要这些画的,怎么现在……
顾池臣想了片刻卷起画跟上去,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各自走着,突然听到十分响亮的一声钟鸣。
钟鸣课停,皇倾书院的学子们可以归家了,他们从侧面绕过来,果然发现书院前那些停满的各式各样的马车。
不过那俩悬挂紫色梅纹牌子的马车附近却是一辆车都没有,各府邸车辆觉不约而同地避开它。
一名书生风风火火走出来,院前提着食盒的姑娘立刻迎上去,二人对话的声音顺着风声传过来,
“怎么又做这些?你想腻死小爷啊!”
身穿淡色花裙的姑娘小声:“阿弟先垫垫肚子,今日府里特意烧了醉鸭。”
“这还差不多!喂,那今日功课你替我写了啊!”
两人越走越远,逐渐汇到外涌的人群里,嘈杂声一瞬间铺盖过来,那姐弟二人又说了什么顾池臣听不太清了,但书生说完话,他明显感到那端着食盒姑娘的眼睛亮了下。
他随落长鱼逛这几个时辰也看出这书院内认真听读的没几个,大多都是来混日子的。他与落长鱼在书院内闲逛时看到那年榜上附着的年测排名,其上整整一面墙的批分何以用佳绩来形容,放在这堆公子哥身上怕不是都能用光宗耀祖来概括。
落长鱼默声注视着这一切,待人群散的差不多后,她和顾池臣从转角处出来。
……
“殿下,晚膳备好了。”,王姑姑守在金銮殿宫门,见二人回来上前迎过去。
顾池臣自入宫就自己在小院里用膳,他立即道:“殿下慢走。”
落长鱼往左侧走了,顾池臣刚要转身就见一名宫人面带微笑过来:“奴才给顾公子拿着。”,宫人立刻伸手去拿他怀里抱着的几幅画,顾池臣缩了下胳膊,宫人神色茫然瞧着他。
“哦,我自己拿就行了。”
宫人听罢没再多问,恭身行了一礼侧身给顾池臣让开路。
“出什么事了?”
离宫门远些后,落长鱼步伐匆匆走在昏黄幽暗的宫道里,见身后没了其他人,她开口问道。
“殿下我们先前放出去的那批军火突然被扣了,已压在渡口两日,我们的人承诺再加三倍运金,可买家死活也不肯松口。还有您离开后韩学士派人悄悄递来了封信。”
落长鱼浑身带着霜气走进屋子,王姑姑转身合上门,信封撕开,落长鱼一一扫过上面写的字迹。
“卫司今日午时突贬三名官员,兵部的王大人今早也没去述职,李尚书前日就找了同僚到府内叙旧,可直到现在人也没聚齐,连同臣所在的内阁也隐约有此趋势,臣外出巡职,五日后归京。情况有变,望长公主周知,”
殿内安静下来,落长鱼指尖捏住信纸边缘,油灯台面覆盖上一层滴蜡,片刻后,落长鱼出了声:“陆运使今日入宫了吗?”
“没有,宫中并没有他的消息,奴婢现在就出宫。”,王姑姑立马回道,观落长鱼神情,王姑姑瞬间领悟转身出去。
边关战事吃紧,落长鱼私下找人用金软换了批刀枪,以走商的身份运到边关,邑京命令不准私下贩卖军火,一当发现,顷刻斩杀!支援边境这事儿按理说是皇帝该管的,可边境的消息传回来,皇帝不仅无动于衷而且还暗里下发了此种命令,实在令众臣子摸不着头脑,落长鱼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
半个月前被她斩杀的肖执曾带消息回来,御武营有士兵练武时发现手中茅抢笨顿,后一经检查军官发现新带来的那批军火中有大半皆是残次品。任凭再好的将军带领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仗也很难打赢,落长鱼几次上奏皆被驳回,正值半月后有商队渡河口,她就想了借商队运货的办法。
她给了几箱金元宝出去,商队只管接货从来不曾过问,只等今日出渡口拿金子走人,现在货物突然被压,不仅商队想退货自己走再者边境也没有半个月可以再等。
再联合韩侧递来的书信,想也不用想,必是落瑾想借此机会逼迫他们主动退出竞争新政的决策权。
这些事都是上一世不曾发生过的,落长鱼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光凭渡口一事来说并无人拦她,至于韩侧说的那些有意无意被贬职的打压的官员,落长鱼倒是知道为何。
钦天监前些天新上任了一命大司令,落长鱼想若她猜得没错,那便是落瑾从城外带回来的人,想必那人在皇帝耳边吹了些风,才会致太后她们这边这么多人出事。
自她醒来太多事密密麻麻出现,似乎支起一个密不透风的网,要将人死死缠在里面。
太后知晓后自会下场处理,想来韩侧出宫就是她所安排,而陆运使这个月恰巧管理她货物在的那片渡口,希望王姑姑能及时带人赶过去。
落长鱼慢慢踱步到窗边,望向空中半挂的弯月。皇宫里的争权从未停止,大到贵人小到宫婢,不过不论如何变对于宫外的人来说似乎都没多大影响,落长鱼不禁想到前世,她与太后主张的政策刚推行不久的时候,百姓们在召示栏前围了一圈吵吵嚷嚷了阵便散开了。
她死后那政策不知推行的如何了?
顾池臣挽起衣袖埋头在桌前摆弄着什么,一会儿拿起竹镊挑挑拣拣,一会儿又拿起火烛,两名宫人在外面张望半天也没看出个好坏来。
顾池臣沾了些金粉搅拌的墨汁,小心临摹着画卷上残留的字痕,落长鱼意想不到第一次踏入这院子就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男子认真镌刻埋头于桌前,如墨的光晕渲染开,与月光一同打在窗边的桌案上,她噤声屏退了宫人,顾池臣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安静,抬起头便见落长鱼站在他面前。
他停笔起身:“臣参加殿下,殿下怎此刻来了。”
落长鱼看着那四幅画,沉默了会儿:“你给这些重新描了字。”
“臣见它们还能补救,就擅自找了笔墨。”
“字太丑。”,过了会儿落长鱼幽幽评价了句,大量了下这件屋子,选择转身去屋外。
顾池臣:“……”,他分明照着原先字迹描的,哪里丑,就算换她长公主亲自来都是一样!
院子一处亭子里,落长鱼靠在柱子旁望着浓浓夜色,顾池臣跟过来,站在她旁边。
今晚突发的变故使落长鱼不由得想到前世她推行的那则政策,不过她死后大概也废除了吧,没人愿意守着前人的轨迹,她想。落长鱼漠身走出大殿没叫一人跟着,慢慢独步在外面走,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不知他登帝后会做些什么决策,落长鱼眼神定在院墙外边伸出来枯树枝干上,思绪滞空起来,顾池臣也静静待在一旁,毕竟这还是长公主召他入宫后第一次夜晚来他这里。
“日后你若夺权想好做什么了吗。”
顾池臣正百无聊赖站着,目光空散在远处夜色里,就听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问,他入宫确实是想摸清宫里包括他长公主的底细的,顾池臣脑海里松垮的那跟弦骤然崩紧,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什么让落长鱼发出这样一问。
他不就描了几幅画么,难不成这也露出破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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