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饼和水。”
任书瑶重复了一遍流程。
村长和上次一样，看了一眼凤听莲，愣了一下，随后出门。
“师姐，我们这是回到刚才的时间了？”
凤听莲施了个隔音的结界问道。
任书瑶点头。
“看样子确实如此。”
时间法则乃是天地大道之一，普通修士唯有升至渡劫境界才有可能窥得这一丝天机。
传说有神兽天生就可以动用时间之道，但一头蛟龙，即便它有神兽血脉，也不可能在金丹期就将时间回溯如此之久。
所以这头蛟龙定然不是问题所在。
是此地的规则限制，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掌握的信息太少，任书瑶无法做出判断。
对方会不会再次施展时间回溯之法也不好说，因此这次必须准备万全才是。
很快任书瑶就想出来一个法子，低头与师弟师妹商量了几句。
......
村子中心广场。
鸿伯清点着物资。
“整猪两头，鸡鸭四对，鲜鱼二百斤......”
他叫来附近一中年男子。
“柱子，这鱼的数量对不上啊？”
叫做柱子的中年男人深吸了一口烟杆子，从鼻腔里喷出大股烟雾。
“鸿伯，不是我说，河神大人要的鱼也太多了，我带着兄弟们没日没夜地捞鱼，也才捞到这么点，现在河里的鱼都快被捞完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他说的是事实，鸿伯心中也清楚，河神大人降临他们水月村已经快一年了，每个月都要这么多祭品，村中本就不太富裕，下个月可能连整猪都凑不齐。
而且，河神大人要的，不仅仅是肉食。
他看向广场上忙活的村民，放眼看去，已经没有年轻女子。
“唉......”
在心中长叹了一声，鸿伯又问：
“水丫头呢？准备好了吗？”
“我刚刚看到媒婆拿着喜服过去，这会应该快好了。”
“好，告诉媒婆动作快点，别误了吉时。”
“欸。”
柱子刚走，鸿伯就看见媒婆扶着水丫头，慢慢坐上花轿。
喜服，用的是当年她阿娘出嫁的那一套。
她阿娘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坐上花轿，兴冲冲地对自己说。
“阿爹，你哭什么呀，看我给你带个新女婿回来。”
但是她再也没有回来，女婿所在的村子爆发时疫，病的病死的死，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水丫头一个。
十六年，那个裹在襁褓里送回来的小婴儿，现在也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以后，再也听不到她喊阿爷了。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鸿伯赶紧用袖子抹了抹眼眶。
吉时已到，该上路了。
他正准备喊来锣鼓班，就看见刚才说要买东西的旅人，站在送亲队伍最前面。
“你们干什么，小孩子到一边去。”
队伍最前方的汉子大喊。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身上突然发出彩色虹光，接着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放肆！”
较高的女童呵斥道。
“吾乃河神大人麾下童子，今日伪装成旅人来检查娶亲祭品准备如何，区区人类竟敢如此无礼！”
鸿伯心中一惊。
若是惹怒河神大人，全村一百多口人定是一个不留啊！
他急急忙忙赶到队伍最前面。
眼前两个灵童身上有诸多神异，其中一人更是长着鳞片和耳翅，不疑有他，村长纳头便拜。
“小人不敢！不知是灵童降临，冒昧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呐！”
身后村民见状，也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
任书瑶带着新娘子，来到离村子较远的一处安静地点。
师弟师妹负责吸引村民注意，她则负责救下新娘子。
“你可以说话了。”
方才为了避免掳走新娘时她害怕大叫，自己给她上了静音的符箓。
新娘站在草地上，大红的盖头随风而动。
良久，任书瑶才听到她的声音。
“你是来救我的吗？”
淡淡轻轻，像是水面雾气一般飘渺的声音。
“是的。”
任书瑶直视新娘，像是要透过盖头看到她的眼睛。
“我是来自归墟剑宗的金丹期修士，另外两位是我的师弟师妹，宗门发现此地有古怪因此派我们来探查。那头蛟龙对我来说不在话下，如果我们任务失败，宗门还会派更多的人过来，比我们修为更高更厉害的人。”
新娘沉默着，一言不发。
“现在我要去消灭河神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好吗？”
新娘无言点头。
任书瑶拔出凝霜剑，御剑飞回村庄。
林木深深，水汽弥漫，站在其中只能感受到潮湿和阴冷。
青色剑气在幽暗的沼泽中划出一道凌厉寒芒，风压吹走雾气，难得让阳光洒落地面。
***
任书瑶回到了花轿中。
幻化出一身和新娘一样的服饰。
外面村民传来砰砰磕头的声音，以及师弟师妹忽悠人的动静。
她本来不想把事情变得这么麻烦，之前做任务只要动手就完事，现在还要装神弄鬼的。
奈何时间法则就是这样，霸道不讲道理，自己的修为也还没到一力降十会的程度，不小心点的话对方一个时间回溯，之前的努力全部白搭。
为了打出全happy ending结局，只能先委屈一下。
己方三人都不擅长幻术，一些障眼法之类的小伎俩只能骗骗凡人，面对金丹期的对手还是得自己上。
过了一会，师弟师妹以不能误了吉时为借口跑路了。
花轿被抬起，晃晃悠悠地往水潭边走去。
轿夫技术不错，没有特别晃动，看来已经很是熟练。
如此走了一段路，花轿又被放下。
和上次一样，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喜乐声，村长在河边高呼。
“河神大人快显灵！河神大人快显灵！”
随着猪首牛首祭品被投入水中，外面风雨声交加，蛟龙漆黑的身子从水中出现。
是时候了。
任书瑶从花轿中走出，来到岸边。
“我的新娘......嗯？”
蛟龙看着这次的祭品。
“怎么，你还想反抗我不成？”
之前也有人类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要嫁人，最后还不是成了自己的血肉。
“不，河神大人，请你带我走吧。”
任书瑶张开双臂，声音逐渐狂热。
“您的鳞片是如此光洁，您的身躯是如此伟岸，您呼风唤雨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耀眼，河神大人，我是您的忠实信徒啊！”
“水丫头，你......”
鸿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爷，我去意已决，你不用管我了。”
她接着向蛟龙高呼。
“河神大人，您就让我追随你吧！”
“哈哈哈哈，”蛟龙哈哈大笑，“你这人类有意思，我先不吃了。”
说着，它人性化地用爪子打了个响指，任书瑶感觉身上一轻，一个泡泡把她包在里面，飘在半空。
蛟龙伸出爪子抓起村民准备的肉食，连着盛放的木箱一同塞入口中。
吃一半掉一半，蛟龙道友的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一口气吃掉诸多祭品，它打了个饱嗝，抓起装着任书瑶的泡泡便往水中下潜。
潜至潭底的一个洞穴内，它打了个哈欠，把任书瑶往边上一丢。
“人类，你可别想着逃跑，这泡泡离我数丈远就会破裂。”
“当然不会了河神大人，我景仰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逃跑。”
蛟龙发出古怪笑声，一边嘀咕着“小丫头肉最嫩了”、“淹死的肉就不好吃了”之类的话，一边盘起身子，把头埋在爪子下打起了呼噜。
洞府的角落中，堆着不少人骨。
男女老少皆有，但以年轻女性居多。
任书瑶看着它，眼神渐冷。
......
岸上某处，凤听莲和白时焦急地等待着。
“师姐都下去那么久了，你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白时双腿化作鱼尾，坐在水潭里摆来摆去。
“这毒能让金丹期妖兽昏睡，我从丹鼎峰的师兄那里拿来的，一定不会有问题。”
凤听莲眼中也难掩急躁的神色，但她知道师姐实力强大，即使出了意外也能自保。
“对了，你刚才往肉食里加的是什么？那蛟龙怎么吃得那么香？”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想出话题和白时攀谈。
师姐说要去蛟龙洞穴查看时，三人想出来这个下药的办法，白时小师弟说他有东西能确保蛟龙一定会吃下药物。
“啊，那个是，那个是......”白时登时红了脸。
“是什么？”
“诱食剂。”
小锦鲤声音压得快听不见。
“我小时候不爱吃饭，族中长辈专门为我配制的。那蛟龙也算有龙族血脉，抵御不了这种香气。”
凤听莲：“......”
好神奇，刚才的紧张感突然就消失了。
她收心继续盯着湖面，便看见从底下冒出来一个巨大的气泡。
气泡破裂，缕缕暗红色的液体染红了湖面。
不是师姐的血。
她瞬间就分辨出来。
紧接着，湖中丝丝缕缕，又漂上来更多细小的血肉混合物。
白时一脸嫌恶地把尾巴收回。
随着时间推进，整个水潭都变为鲜红。
任书瑶一手提剑，一手拎着白色龙骨的尾巴，从潭中一跃而出。
巨大的动静吸引来周边的村民。
“这难道是，河神大人？”
有人从形状上认了出来。
任书瑶使了个眼色，凤听莲心领神会，她亮出火凤双翼飞至空中，动用灵力，声如洪钟。
“全体村民听着，我们是路过的道门弟子，你们的河神大人已经被除掉了！”
更多的村民闻讯赶来，看到这个残暴的现场，有的瘫坐在地，有的则是喜极而泣。
“这真的是河神大人？”
一名老妇流着泪，手中拿着木棒，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
没想到只剩骨头的龙首竟然回头，冲她咆哮，张嘴就咬。
“啊啊啊啊！”
老妇人吓得跌倒，差点就被龙首咬中。
“安静点。”
任书瑶身着大红色婚服，一脚踩在龙首上面。
“咔啦啦啦啦。”
骨头顷刻化为碎片。
接着她将凝霜剑插在三寸处，整条白骨拼命挣扎，却又动弹不得。
“它还没死。”
任书瑶特意留下了蛟龙的金丹，到底是修为在身，只要金丹还在它一时半会还不会咽气。
听到蛟龙居然还活着，老妇人神情木然，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修士大人，我求您杀了它……”
口中喃喃自语，老妇人突然“噗通”一声给任书瑶跪下。
“这畜牲吃了我的女儿，吃了我妹妹的女儿，吃了这么多人，修士大人我求你杀了它啊啊啊啊！”
深藏在心底的恨意突然有了宣泄口，老妇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您别太激动了。”
凤听莲于心不忍，想把妇人搀扶起来，却被死死拽住袖子。
“修士大人，我求求你杀了它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凤听莲搀扶着的手，“砰砰砰”地便开始磕头。
实在看不下去，凤听莲对几位情绪过于激动的村民打出昏睡咒语，这才稍微控制住事态。
“……”
任书瑶别开眼，径直来到岸上另一位大红色身影前。
“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
“蛟龙被我千刀万剐，它的灵魂我将会带回宗门炼制成法器，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身着婚服的女子沉默着，揭开了盖头。
浓郁的绿色长发打着卷，像是新鲜的水草。
她的眼睛也是这般深沉的绿，仿佛数千年的沼泽都沉淀其中。
女子看着任书瑶，眼里滑落一滴泪珠。
“谢谢。”她说。
世界突然在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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