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娥皇女英
“恶妇——,恶妇——”
柳子涵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努力平稳呼吸防止自己嗝屁,日常咒骂着黄氏主仆。
距离来到这世上已经三个月了,原主的爹竟还没赶回来。
为了不让换子事件暴露,主屋只允了黄妈妈和另一个黄家备着唤作芳娘的奶娘入内。
可这具身子虚弱到刚刚送走过一个婴儿,柳子涵几番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在睡梦中曾起了热度。
请大夫?那是不可能的。给小姐请完脉,心系爱子的主母怎么能不叫大夫再看一看“半只脚在鬼门关”的少爷呢?
她便这样喝奶、听墙角、睡觉、听墙角,整日里昏昏沉沉,硬生生扛了下来,苦笑着称自己‘打不死的小强’。
“差不多了。”黄窈娘把光着身子的男婴翻了个身,仔细估量着说道,“看着像是宏儿了。”她努了努嘴,芳娘便小步上前收拾起男婴的襁褓。
恭喜你啊便宜哥哥,今天起总算是又能吃饱了。柳子涵苦中作乐,在心里打趣这个可怜的男婴。
为了让这个健壮的男婴尽快瘦弱成正主的样貌,黄窈娘吩咐芳娘每顿只喂半饱,还要照着小鸟胃的柳子涵减半顿数而食。
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这男婴是真的耐造,生生磨了两个月才达到了黄窈娘的要求。柳子涵每每担心他要被折腾着没了,却总能听到黄窈娘“还不够”这样的判词。
好不容易一个月前‘达标’了,这几日恢复正常饮食之后竟又给自己吃壮了,因此刚活活饿了两日。
现如今他也虚弱得一口气分两次喘了,只比柳子涵好了半口气。
“踏踏踏——”
一辆马车在柳家门前停下。
马车门帘掀起,先下来的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头戴帏帽的的少女,紧接着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紧跟着掀开了帘子。
“夫人,老爷回来了。”黄妈妈快步进屋,欲搀扶黄窈娘去迎候柳盛元,可是脸上却不见什么喜气。
“盛元!”黄窈娘双目一亮,语气里透着藏不住的雀跃,一把抱起踏上的柳子涵,命刚收拾好男婴襁褓的奶娘一并跟上,也不顾身子虚弱,急急地往屋外迎去。
三个月了,这外出求医的不靠谱老爹总算是归家了。
听到消息的柳子涵松了口气,小强兄妹,再接再厉!想来这命也算是保住了。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掌。
“盛元——”看着被两个随从抬着进了堂屋的柳盛元,黄窈娘的心情直转急下,也顾不得礼节便要扑上去,却堪堪在柳盛元身前停下,改握住了柳盛元的手,“怎的是伤了腿?”
“什么?”黄窈娘这问来的奇怪,柳盛元直直望向妻子的眼睛。
“怎么的事,怎得伤了腿?”黄窈娘匆匆改口,糊弄着过去。
“无碍,”柳盛元拍了拍黄窈娘的手,“雨夜路滑,遇山石滑坡,幸好与岳父大人派来的人遇个正着。”思及此柳盛元还是感到一阵后怕,差一点自己怕就是回不来了。
“江淮州几位知名郎中皆被主事相邀,昨日才放了出来,我便在黄家修养了几日,待寻得郎中后再返家。”柳盛元交代了耽搁的缘由,安抚着黄窈娘,抬头往她怀里的孩子看去。
柳子涵迎上男人的目光也打量起这便宜爹爹。
虽有些疲惫,却相貌俊美,更是有股子精气神,和自己印象里皮肤黝黑、大腹便便的庄稼户、地主老爷完全不同,要不是小麦色的肤色透露出这个男人时常行走在外,怕是要以为是哪家的秀才老爷。
“你的伤——”这时黄窈娘没有想要详细说孩子情况的意思,当下她就只紧张柳盛元的伤势。
“养养便好了,已能下地,少走些路想好得快些罢了,”柳盛元苦笑一声,虽没有大碍,但是族里替他捐了个官,本打算孩子稳住后便上京赴任,这下少不得重新筹谋一番。
他不欲与黄窈娘多讲,只是扯开话题,“这位是江淮州有名的妇科圣手江大夫,你此番生产不易,让他给你看看。”柳盛元自是没有想过那男婴还活着等救命,只寻了大夫来为自己的妻子调理一番。
“柳夫人。”江大夫上前问候。
黄窈娘急急抽回握着柳盛元的手,羞红了脸回礼,又趁人不备在柳盛元手上狠狠掐了一把。
她又委屈又欣喜,最后还是破涕而笑。
此番生产凶险,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期间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纵使平时再有些恶劣的小心思,终归也是头一番接连干出几件有违人伦、律法的大事,满腹的心酸委屈还有后怕。
此时见到丈夫一心惦念着自己,却又觉得,都是值得的。
“老爷,两个孩儿都盼着爹爹回家。”黄窈娘这才把话头引到孩子身上。
柳盛元看向黄窈娘身后,一个陌生的仆妇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意外这男婴竟是保住了,一扫这几日断腿的阴霾,“好,好,”长笑一声,随即吩咐“来人,去信宗族,龙凤呈祥,母子平安。请族老到族里赐下排行。”
柳盛元急着去宗族报信,也暗自感叹窈娘真真是自己的福星,子嗣稀薄的柳家却出了龙凤胎,好兆头啊,这番定能有个更好的出路。
想了想又唤回转身离去的随从,“附信一封,请五族老从京里派一个擅长调理小儿身体的医师来。”
“姐姐——”一声语调平平的女声传来。
见两夫妻一通叙旧结束,那跟着柳盛元一同归家的女子才适时开口,同时规规矩矩屈膝问候。
被抱在手里的柳子涵才注意到方才远远站在柳盛元身后,似乎被两位主人刻意忽视的少女。
饶有兴致地偏头打量起来。
下身着浅蓝色长裙,上身则是同色系对襟窄袖的短襦,领口和袖口处均镶有细边,腰背笔直微向前俯身,稳稳地屈膝候着。虽然五官没什么出彩的,但小小年纪神情端庄,进退有度,一看就是个规矩讲究的。
肤白圆脸,眉眼之见竟隐隐能看出和黄窈娘的相似之处。想来是亲姐妹。
嘶——
感觉自己的襁褓被狠狠收紧了一下,抬头黄窈娘别无二致的和气面庞,柳子涵不明白她又在发什么疯。
“芸娘,快起来吧。”黄窈娘面上不显,亲热地开口,“家中尚未安顿好,你舟车劳顿,先去西厢房修整一番,待晚间我再唤你来和小侄子侄女亲热。”
不等少女应声,黄窈娘便安排下去,“黄妈妈,带人——”
“老爷——”只是那唤作芸娘的少女反应更快,打断了黄窈娘的安排。
不叫姐夫叫老爷,没有鬼就怪了。
柳子涵眯眼吃瓜。
这黄窈娘怕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黄家也不知是谋算什么,偷换了男婴不说,还要再塞个女儿进柳家。
“窈娘。”柳盛元不理会黄芸娘,反面露尴尬地牵起妻子的手握在手心里。
黄窈娘恨得咬碎了牙齿却不表露在面上。
虽然假作不知,可是在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前因后果了。只是看着夫君亲切地唤着别的女子闺名,她还是觉得痛心。
“老爷,不如我来和姐姐说吧。”黄芸娘年纪虽小,可半分不扭捏,反而极有主意地打断了这要开始拉扯的恩爱夫妻。
柳盛元虽在外精明能干,但着实不擅长应对宅内之事,也对心爱的女子存了愧疚之心,顺势应下,半月未归家,也堆积了不少事宜,便由仆人担着往书房而去。
屏退了不相干的奴仆,屋内只剩下姐妹二人、黄妈妈、芳娘以及两位小主子。
黄窈娘收敛了楚楚可怜的表情,冷笑一声,“倒不知爹爹和母亲这般着急,”斜眼撇了黄芸娘一眼,“上赶着送来做妾。”
“姨娘记挂姐姐安好。”黄芸娘不觉得羞辱,反上来便先拿捏窈娘,灭了她的主母威风。
庶女罢了,黄窈娘所有的依傍便是黄家,纵使她被安排来给这柳盛元做妾,这嫡庶总是要在妻妾之前的。
“黄家帮姐姐立住了嫡子,可从不曾亏欠姐姐,这是姐姐自己允的交易。”再来一通威胁,这乱了血脉的把柄可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黄窈娘只觉一阵天昏地暗。
“姐姐也莫要装深情装到连自己也骗了。”黄芸娘不急不缓,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冷静地剥开黄窈娘的皮,将这美满婚姻最是泥泞的样貌拿出来。
不吝提醒黄窈娘不要忘了,不论她如今再如何满意丈夫的熨帖,这几年嫌弃他的出身、嫌他拿不出手都不是假的。
“这柳盛元是个能耐的,他早不是当初你不愿嫁的泥腿子了。这几年兴农具、研新种,还把这山坳坳里的粮食生意做去了其他州,柳家必要重用他的。爹爹宠你,昏了脑子给了你第二条路——断了柳盛元的腿将他永远困在清水县陪着你,你却不愿意走。”说到这,似是懊恼自己昏头的父亲,黄芸娘才有了一点点情绪波动。
“不想要一个断了腿的泥腿子,贪恋富贵权势想做人上人,那便该欢欢喜喜地迎我进门。”
听到黄窈娘吃瘪,柳子涵大呼过瘾。
好一个犀利的女子。
柳子涵不经升起敬意,乍一看端庄有度,实一探头脑清晰字字珠玑。
只是紧跟着的下一句就让柳子涵对她的观感又翻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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