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青草冒尖,小雨如丝如雾。
嘉催雪顶着斗笠,蹲在牛车篓子里,遥遥看向后路。
寸寸青草尖在雨雾中铺开一片绿茵。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①
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大,此刻才懂得这句话描写的魅力。
牛车嘎吱直响,从恶女娘亲去接她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一路车马慢,偏偏对方还挑剔,选来选去,终于选定了不远处。
嘉催雪到现在还有些觉得反应不过来。
说好的对方是恶女女配,她们娘俩致力于给男女主找不痛快呢?
打出生作为一个孩童开始,嘉催雪就拼命的汲取各种各样的本事。
不为其他,只是这本小说她的设定简直就是贴着男女主的脸开大。
只要有点主角光环都能将她压的死死的。
于是生怕自己成为那种活不过第一集的角色,嘉催雪小到气候变化的预测,大到人情世故的参透,都观察学习了七七八八。
谁知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她的恶女娘亲见到她就是一句:“儿,快走!”
走去哪里?
此时想到当日,嘉催雪还是觉得梦幻无比。
好好好,现在终是杀手折刃封了刀,再无恶女再无劫。
由于恶女娘亲不走剧情,反倒因为男主爹要娶新人决定跑路,嘉催雪一切的计划都被打破。
现在只能用这双没有半点近视的眼睛,盯着四周自然风光无所事事。
牛车一路走,碰到坑坑洼洼一颠一颠的将嘉催雪顶得老高。
敞篷车的效果混着泥土味的香水,令少年有些难以言说的隔世恍惚感。
等终于到了地方,嘉催雪借着车夫的力气,跳下牛车:“谢了,大哥!”
“谢啥谢!小哥你和你娘亲也是命不好。投奔亲戚,可亲戚人家都…不过也还成。他们也留下一间屋子,你们要是住,收拾收拾也还成。”
车夫大哥笑容憨厚,大手拍在嘉催雪的小肩膀上。
他是本地人,自然熟悉。
刚才一路闲聊,听说了嘉催雪娘俩要去的地方,找得是谁,就能够确认了。
而嘉催雪看了眼从车上艰难拽上包裹的恶女娘亲,便跑过去。
接过一些自己背着,又同车夫大哥搭话。
这车夫小伙子本就憨厚,嘉催雪和他说话,他便为了方便,索性大手一拽,背上她们娘俩的行李健步如飞。
“你们娘俩无处可去,定居在清水村也不错。我们村子不说别的,人特别好!你们就放心吧。”
嘉催雪点了点头,她看出来了:“大哥,你怎么称呼?”
“我?嘿嘿,我叫大顺!”
嘉催雪顺势说:“大顺哥,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大顺见到漂亮的小少年道谢,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别说别的,这个小弟弟和他娘亲长得是真好看。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方才说得话可能太满了。
这么漂亮柔弱的小弟弟。
这么漂亮柔弱的寡妇姐姐……
这怎么想,怎么不安全。
他有些说大话了。
因此大顺拧着眉毛,补了句:“我家就住在你亲戚家房子没几步路的地方,小雪你有事就只管招呼我就成。”
“成,要是有事情一定找大哥帮忙。。”嘉催雪也不客气,点头答应。
这片地其实是嘉催雪娘亲家的,因为地方偏僻,又不能做铺子用,也就闲置了。
闲置归闲置,照例还是请了人看管土地。
而她们对大顺说得这所谓的亲戚就是以前派来看管田地的。
这看管的人家不错,可惜老人家病重,没多久唯一的儿子也生了病。
于是这里就空下了。
她们拿着地契来,只说孤儿寡母,走投无路,才换个地方。
这大顺就是在进这山村前碰见的。
嘉催雪的恶女娘亲名叫简聆衣,打她过来,只在来到屋子前说了句话:“这房子,看模样还能住人。”
嘉催雪抬头,她想她的娘亲真是乐观。
破旧不堪的木门挂着并没锁住的链子。
垫脚向里面看还能看到院落中的景象。
春初青草渐渐长起,石阶上青苔层层,因为有雨落下,单看这一处其实还算不错。
只是毕竟不是一个冬春这么短暂的时间。
相距三年未有人烟,院落里除了新长出来的草苗,还有已经枯萎没过嘉催雪腿的草苗。
看样子是不大好。
简聆衣一推开,这受风吹日晒的雨淋雪摧的木门就七零八落的碎在了她的脚边。
还真要感谢今日连绵的小雨,否则灰尘定然会呛上她们一口。
“这门时间长了,没人修理。”大顺踢开碎掉的木块,扛背着她们的东西向屋子里走。
同时,高大的身影踩平枯草,为母子二人开了一条道路出来。
外面有雨丝打落尘埃。
屋里可就没有了。
大顺身先士卒,推开紧闭的门扉。
厚厚一层的灰尘让人无处落脚。
大顺挥掉眼前开门的浮灰,咳嗽两声:“咳咳,不行,没人打扫是绝对不能住人的。”
简聆衣其实并不在意,她看了眼嘉催雪:“我和催雪也睡过破庙,不妨事。”
“这和破庙怎么一样。”大顺有点急切,“那是实在无法,你们孤儿寡母的,本就一路奔波,好不容易找到落脚处。两个人都身子板脆得很,外面还下着雨,不能睡在这地方。”
“这样吧,等明天雨停,你们再来收拾。今天无米无水的,你们还是先去我家对付一夜吧。”
嘉催雪四下看看,家具老旧一层厚灰,想要打扫清理,还是件费功夫的事。
而且外面下着雨,一时半会还真难说。
见自己面前漂亮的孤儿寡母犹豫不决,大顺才后知后觉解释:“我家里有我母亲在,你们别害怕,院子里有别屋的。”
“我们只是觉得这会不会太麻烦你。”简聆衣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她心中警惕着陌生的年轻男人,却也将话说得漂亮。
嘉催雪觉得奇怪,像她娘亲这般谨慎且周到的姑娘,怎么会将孩子交给别人养这么久。
想归想,现在想得再多都是没什么必要。
嘉催雪看到大顺憨憨一笑:“不会不会。”
大顺这般热情,他们也确实没有干净的落脚处,去大顺家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于是在破旧的屋子里扫了一眼,和简聆衣在心底记下大概的构造,预备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打扫,就将行李扯了块大布,以防再有灰尘落在上面,这之后放在了桌子上同大顺离开。
大顺接了简聆衣手中的小包袱,又见嘉催雪被枯草遮住了大半身形,就伸出空着的另一手,在嘉催雪的腰间一揽。
瞬时,嘉催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腾空,本能抱住大顺的脖子。
然后那只手臂就到了她的屁股下面。
好糟糕的姿势。
她坐在人家手臂上。
嘉催雪沉着脸,有点不想说话。
就算是穿书了,长到现在也有十三岁了。
一个初中生的年纪了,真的会觉得脚趾在鞋里面尴尬得扣得慌。
“大顺哥…”
“小雪你个子太矮了,是不是因为吃得少?怎么还轻成这个样子?”
“……”
嘉催雪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但大顺抱着她走得又快,又稳。
省去了大半时间还有力气,嘉催雪索性就埋头在大顺的肩膀,由他去了。
简聆衣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的步子加快。
期间,多注意看了下嘉催雪有没有出现不适的神情。
然后随着雨下得大了些,简聆衣抬手遮住雨丝,看到大顺的手也遮在嘉催雪的头上。
大顺也就快二十岁,可他抱着嘉催雪就像是抱着女儿一样。
是不是,真的太小,太矮了?
简聆衣睫毛上沾了一些雨珠,雨打泥土的味道也随着钻入鼻子。
嘉催雪一两岁的时候是她自己带的,后来这孩子天生就心智非比常人,简聆衣也就忙于周旋内宅和外面的事,没能得出空来。
等到知道的时候,嘉催雪早就被她母亲送走了。
简聆衣还是庆幸的,幸亏阿雪自己足够聪慧,在王婆子那里从来没有暴露过。
而且,还留了线索。
等到事情都妥当了,简聆衣也算劝服了父亲母亲。但未免事情再发生,并且嘉催雪的确不适合在人前,也就这么过来了。
她和她的孩子,除却那尚不知能否留存的记忆的三年,其他的都像是自己出钱让人照顾训导宠物般。
可即便这样想,也不对。
她的钱究竟有没有用到女儿身上…
“嘉嘉。”
嘉催雪从大顺的肩头探出头来,雨下得并不大,但让简聆衣的眉眼变得如同隔着云海般不真切。
是我近视了?
嘉催雪眯起眼睛,才觉得清明些许。
坏了。
她心想。
“娘亲…”
“小雪别动,等一会儿就到我家了。简小姨,说什么话等到地方再说吧。看着雨要下大了。”大顺搂着嘉催雪,步子迈得更大。
而简聆衣也确实不好当着大顺的面说什么可怜自己孩子的话。
于是跟着大顺的步伐向前走。
走得过程中,回头望了眼破败的小屋。
是的,她们的新生活开始了。
终于要抛开一切,真真正正的活下去了。
①出自于《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唐·韩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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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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