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
“听着呢!怎么了这是,急急忙忙的?我都睡觉啦!”
付年一走进来就看见外婆掩耳盗铃般的关了电视机,一副准备要去休息的架势。
往常付年肯定要逮着小老太太唠唠,说她瘾大,然而现在‘人命关天’,付年两三步上前,扶住了外婆的胳膊:“外婆,咱们家门口躺着个人。”
“啊?”外婆震惊,忙跟着付年出去看。
付年撑着伞叮嘱:“你慢点儿,别急,下雨路滑。”
到了后门。
陈驰野还躺着昏迷不醒,大雨哗哗的飘打在他湿漉漉的身躯上,他也没什么反应。
外婆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低头仔细瞧了瞧,认出了校服,“年年,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啊。”
付年没否认:“我跟他见过几面。”
外婆又上手摸,“哟,这孩子还发着烧呢,烫人得很,怕是烧得重。”
说着就要把人扶起来。
付年吓一跳,忙上前拦着:“外婆你别动,我来。”
虽然外婆是个格外干练精气神很足的小老太,但付年真不敢让她在这事上动手,怕她闪着腰。
外婆担忧:“能行吗?要不要叫隔壁赵叔来搭个手?”
“没事儿,我可以。”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付年也不想麻烦别人。
她个儿高,平常也好动,不算是那种娇弱的女生,一使劲儿,胳膊和腰腹都能绷出薄薄的一层肌肉,不难看,反而显得格外健康阳光。
但饶是她力气比一般女生足,想要把一个趋向成熟男人身躯的还毫无意识的陈驰野搀扶起来,也还是有些吃力。
她搭着男生修长的胳膊往肩头放,咬牙憋着一股劲儿才把人带起来,紧接着甩上背,一颗滚烫而湿热的脑袋垂下来落在她肩颈边,沉得都让人心跳加快。
外婆叮嘱:“小心别摔着了。”
说着还把伞往她头上举。
“不用,外婆你先打着伞进去,看看沙发有没有要收拾的。”付年没让,这么一折腾,身上衣服早湿了,她自己随便怎样都行,外婆别淋湿着凉才是真的。
外婆进屋去了。
付年沉沉做了几个深呼吸,把背上如山重的人往上掂了掂,这才背着人迈步。
一路走得都还挺稳的,就是要上台阶时,付年体力有点透支,脚下猛地打滑——!
“操。”她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也亏得早前考虑到外婆出行,在旁边安装了台阶扶手,没来得及多余的思考,付年眼疾手快的借力扶稳,伴随着一阵嘭咚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付年手背抓得青筋都绷出来,紧跟着,脸颊蓦然撞上一抹温热,耳畔传来模糊沉沉的低吟。
“陈驰野?”付年咬牙喊了声。
没反应,只有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没事儿吧!?”外婆收拾完沙发出来,听见动静看见这一幕也被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来搭了把手。
婆孙俩连背带拽的费劲把陈驰野弄到了沙发上。
付年喘着气儿往地上一坐,外婆心疼:“地上凉,别冻感冒了,快去把衣服换了。”
“好。”付年歇了片刻,去换了衣服才下楼。
外婆在扒陈驰野的衣服,上半身已经光了,正跟裤子较劲儿。
付年过来搭了把手,视线往那青紫斑驳的腰腹上一扫,压低声音咳了咳:“外婆,咱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一上来就扒人衣服,醒来不会把她们当变态吧。
“怎么,你害羞啊?”外婆笑眯眯的,“他浑身都是湿的,伤在里头,衣服不脱怎么处理,脏兮兮的,还是沙发套你洗?”
“我没。”
付年还真不是,毕竟她老跟易川他们在一块儿,没少看他们秀腹肌露长腿,都已经习惯了。
更何况眼下陈驰野委实没什么看头,浑身都是伤和血,挺碍眼的。
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身材挺好的,皮肤紧致,肌理线条流畅,不粗野夸张,反而有种利落的内敛美感。
最后留了个底裤,付年接了盆水过来,外婆给帮着擦身,又交代了句:“年年,你去把医药箱拿来,他可伤得不轻呢。”
付年照做。
以前付年的爸爸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惯常带着轻重不一的伤回家,外婆也是操了不少心,对处理伤病这种事手到擒来。
付年在旁边看着,偶尔帮忙递个东西,顺便给陈驰野量了体温。
39.3℃,果然是高烧。
付年拧了毛巾过来搭上他滚烫的额头,湿成撮的头发被她全撩了上去。
外婆瞧了一眼,笑说:“你这同学长得可真漂亮,可惜了一张好脸蛋儿怎么被打成这样。”
付年垂眸扫过,的确。
之前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只是觉得陈驰野长得挺白,现下整张脸都露出来,虽然青青紫紫的,但也能看出他的五官很好看。
她的目光下移,陈驰野身上的伤不少,胳膊腿上都是些淤青,肩头也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挺深,还冒着血,皮肤上的擦伤一片片的。
付年稍微走了下神,好像跟他见过的这几面,他身上总是带着伤……
叛逆少年还是混混反骨仔?
“年年,你倒杯水来,这得赶紧吃退烧药,可不能拖严重了。”
“好。”
付年应了声,收回目光转身。
她神情淡然,喂完陈驰野吃药,视线又落在他身上看着。
外婆替陈驰野处理了肩上的伤,抬头时瞥见付年,担心道:“你脸上怎么回事,刚刚碰伤了?”
付年怔了下,下意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
外婆伸手碰了碰:“瞧,都是血呢。”
付年看着那血,有两秒没反应过来。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闪过,太快以至于没抓住,于是随意道:“应该是不小心蹭的,我没事。”
等一切都处理完,外婆也有些累了。
付年便催着她去休息,说剩下的交给她就行。
窗外的雨还持续在下,夜幕是黑沉沉的。
付年支着下巴看了看还没醒的陈驰野,又无聊的转头去看电视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
陈驰野浑浑噩噩的睁开眼,视野里是不断闪烁着万花筒光线似的天花板。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所以才觉得这么温暖舒服。
耳边仿佛隔着一层水膜,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等听力渐渐恢复时,才觉察到不对劲,他下意识寻着出声地看去。
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蜷缩着个人,正斜斜慵懒的用手撑着脑袋,目光专注的盯着对面的电视机。
而电视机里,播放着生动有趣的动画片。
陈驰野动了动身,牵扯到肩膀的伤,人便更清醒了些,拉开被子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欸,你醒了啊。”
他动作猛地一顿,抬头。
付年换了个姿势,把身上的薄毯掀开摁了灯。
霎时,天光大亮,一切都无所遁形。
陈驰野飞快地又把被子掩回去,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又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头痛欲裂,喉咙也干得像是要冒火,嗓音低涩:“我…这是在你家?”
“嗯哼。”
付年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瞧着他那带点黄花大闺女不给人看的架势,觉得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还记得吗?”
“什么?”
付年神情坦然自若:“你晕倒在我家后门口的事。”
“……有点印象。”
陈驰野拧着眉。
继而垂下眸,盯着眼前的小花被套,跟付年搭在身上的是同款,却并不同色,那是白,这是浅黄。
但有淡淡的馨香和阳光的味道。
记忆在一点点复苏,他想起放学后,因为人不太舒服所以打算直接回家,没想赵彪带着几个人在学校后门堵他。
新仇旧怨的,这一架打挺狠。
带着伤他又不想回家了,免得被陈莉看见了又得炸,便想着去网吧待一宿,半路突然下起雨,挺大,砸在他身上很不好受。
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打算等雨小点再走,没想这一等,醒来就变样了。
陈驰野眼前恍惚。
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在做梦。
“谢谢。”他说。
“没事,你当时那状况挺吓人的,也不能真让你死我家门外头。”
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两人的对话也跟着停停顿顿。
“…还有你的衣服,因为要处理伤所以才脱的,我外婆帮的忙,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陈驰野顿了顿,低低的说:“谢谢你们。”
付年眨了下眼,按理说人醒了就该让他走,但现在外面还在下雨,这人状态也不对,发着高烧,衣服也湿得不能穿。
她家收留过流浪猫,但人还是头一回……
算了。
付年在心里一拍板。
就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付年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陈驰野接过,垂头喝了口,忽然低声问:“你真的不怕我吗?”
“怎么。”她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难不成你还真是杀人犯啊?”
陈驰野浓黑的眼睛看着她没说话。
他的学生卡就在茶几上,付年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陈驰野,高二理3的,我叫付年,你楼上的文3。”
“我知道。”陈驰野说。
付年并不意外。
并非自恋,但学校里认识她的人多了去。
“还是你觉得你是变态很吓人?”
陈驰野的目光轻微的闪烁了下,偏移,落在付年的脸颊上。
虽然他之前的确是失去了意识,但对周遭的感知并非全无,至少在某一个异常吃痛的瞬间,他有短暂的醒神。
唇上除了是混杂着雨水和血味的腥涩,还有微凉柔软的触感,隐隐带了点极淡的柠檬香气。
陈驰野垂眼:“他们都这么说。”
付年坐在沙发上前无聊的转着手里的学生卡,上面还有陈驰野的照片。
三中对这点有些规矩,学生卡上的照片不能挡耳朵遮眼睛,五官都必须露出来,清清楚楚的。
没了那些伤,凭心而论,照片上的陈驰野很帅。
皮肤白,骨相立体,高鼻薄唇,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是深邃的眉压眼,瞳仁沉黑,眼尾狭长,透着抹少年人的青涩与戾,看上去有些凶和拽,颧骨的痣也衬得张扬。
有这么帅的……变态么?
付年放下学生卡,“那你觉不觉得我今天晚上的行为也有点儿?”
比如,直接把人带回家。
上来就扒了人衣服之类的。
陈驰野怔了怔。
捧着水杯的手不由得收紧,呼吸略滞,他滚了滚喉咙。
下一秒,一阵咕噜肠鸣响起,声儿挺大。
付年也愣住了。
朝他看去。
陈驰野别过头,盯着黑漆漆的窗外。
付年莫名的有点忍俊不禁,之前被他抓包说坏话那点尴尬瞬间就没了,而今还能从他那五花八门的侧脸上看出几缕窘迫。
“你没吃饭啊?”她问得直接。
“…嗯。”
陈驰野的确没吃。
今晚本来打算去吃回去路上那家炒粉的,但被赵彪带人堵了,没什么心情想着在网吧解决,结果人给栽了。
“哦。”付年想到之前跟外婆一起包的饺子,还剩很多在冰箱里,“我家有饺子,你想吃白菜馅儿还是——”
“不用了。”他抿了抿唇,不想麻烦她。
付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从沙发上站了身:“横竖都这样了,也不差这口吃的。”
她翻了翻茶几上的零食盘,都被她之前吃得差不多没剩什么,找出一包奶糖扔过去,“先吃点这个垫垫吧,顺便把衣服换了。”
她指了指沙发旁的一套运动装,解释说:“我爸的,洗干净的你将就穿,洗手间在那儿。”
她说完就抬脚出去了。
陈驰野盯着那包奶糖,迟迟没动。
片刻后,他下了沙发,身上都泛着疼,膝盖尤其,他低头看去,乌青的一片,甚至泛着紫,大概在某个时刻被撞的,是伤上加伤的后果。
陈驰野面不改色的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额前的发被全数捋了上去,贴着片退烧贴,脸颊嘴角的伤都抹了药,灯照下微微泛着抹些黄。
陈驰野一动,里面的人也跟着动,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他隐隐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不是做梦。
他在一个雨夜栽了。
然后被人捡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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