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轻叹了口气,终于冷着脸把门打开。庄梦妍整个人倚在门框上,此刻失去了重心,径直扑倒在对方面前,险些撞到地上的拖鞋。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紧张的笑,轻声念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妈妈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被一时的虚荣心冲昏头脑,自从贷款买包后我每天都生活在自责与煎熬中,我真的很后悔……”
庄红莲一听就知道对方又在编造苍白无力的低分小作文,她转过身,没有耐心去理会那毫无诚意的忏悔。
房间内烟雾缭绕,满地的烟蒂无人清扫。她正准备撕开第二包烟的塑料包装,突然意识到女儿还在场,只得抑制住冲动。归根结底,对方养成如今这般嚣张跋扈的性子和她做母亲长期以来的纵容脱不了干系。
她坐回窗台,任由女生讨好地揉捏肩颈,神色如常道:“买的包呢,卖了?”
从医院回来后,她便在思索如何挽救公司的困境。
在这个世道想要过上好日子,“钱”是不可或缺的一项。由奢入俭难,她自己苦一点无所谓,可她的妍妍该怎么办?
见话题又绕回这个敏感点上,庄梦妍的眼神不由得开始躲闪。她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在女人的威逼利诱下放弃辩解。
“当我发现那笔贷款无论如何也还不清后,我就分批次把包和衣服卖给二道贩子支付利息,可那个经理却告诉我利息早就超过了本金……”
“现在还能打通那个经理的电话吗?”
女生停顿了一下,声音微弱:“……不能,第二天电话就变成了空号。”
庄红莲冷笑一声,气得心脏疼。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都不聪明,最简单的语文作文都达不到二十分,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蠢得连报警都不会了。
那些敢给未成年放贷的也是胆大包天,真不怕被警方一网打尽吗?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些犯罪团伙正是利用了孩子们犯错事不敢告知家长的心理,在对方犹豫不决的几个小时内,他们便能迅速将赃款通过洗钱手段转移到世界各地,极大地增加警方追踪的难度。
公账里仅剩的一块二毛三,仿佛是对庄红莲倾尽心血创办的公司的无情嘲讽。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哽咽道:“难怪银行始终驳回我的申请,原来公司的资金都被我养的老鼠悄悄转移了。若非证据确凿,我真的不敢相信会是你……”
庄梦妍嘴角下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可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她又鼓起勇气道:
“妈妈,我今天看见是蒋琛送陈昭来医院的。”
庄红莲怔了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略带迟疑地重复:“蒋琛?”
庄梦妍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见对方被自己的话语吸引,她点了点头,出声解释道:
“就是蒋家的那位独子,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的要亲密,那人还很重视陈昭的想法,几乎对他言听计从,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对我是什么态度……不过这个不重要,如果我们能让陈昭出面求情,蒋家一定会帮我们的!”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想法大多都天真可笑。不过这句话却间接点醒了庄红莲,她缓慢将目光投向窗外,手指不自觉捏紧。
说起来楼下停着的那辆车,正是她那天所见的同一辆……这种经过特殊改装的车种,全球恐怕再难找出第二辆。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是那天蒋琛恰好顺路,送陈昭回来。
见女人沉默不语,庄梦妍以为她不信,连忙跪下来举手发誓:“妈妈,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要是说谎就天打五雷轰!”
“整天净说些胡话。”庄红莲皱了皱眉,拂开了她的手,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
关于蒋家近期的流言蜚语,她也有所耳闻,但她不能确定如今风雨摇摆的蒋家是否还是当初众人梦寐以求的巨轮。
至于秦家……目前看来,秦臻尚不具备掌控大局的能力,仅凭陈昭作为筹码,恐怕难以达成她的目标。
眼下庄氏面临破产边缘,若迟迟没有合适的资金注入,她名下的所有房产及存款都会被冻结,用于偿还债务。而一旦银行启动相关程序,她和庄梦妍很快就会沦落街头。
反复权衡下,蒋家竟成了最理想的选择。
可仅仅为了陈昭一人……蒋琛会做出像秦家公子那样的蠢事吗?毕竟,只要她一天还是陈昭的继母,蒋家的软肋就始终掌握在她的手中。
庄红莲的心头烦躁,索性暂时抛开杂念,挥手示意庄梦妍回去休息。
这是她们母女二人长久以来保持的习惯,无论争吵多么激烈,都不能让这些纷扰影响彼此的感情。
庄梦妍见状惊喜地睁大眼睛,终于露出自今天以来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她踮起脚尖,轻轻在女人脸颊留下了一个珍重的吻。庄红莲虽嫌弃地偏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女生走到门口,突然喊了她一声“妈妈”。
她顿了顿,回过头,只见女儿一脸认真道:“你不用担心,即便我们真的破产了,我也绝不会让你再过以前的艰苦日子。”
许是从没有听过她这般郑重的语气,庄红莲久久未能移开目光,直到手中的打火机偏离了方向,烫得她一哆嗦,再抬起头时,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失神地笑了。
“翅膀硬了,管不住了啊。”她轻咬着烟蒂,斜倚在窗前,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她微微眯眼,目光始终锁定在楼下车旁站立的那个人身上。
嗤……一个二个的,倒都被她的继子迷得团团转了。
她开心地转了个圈,随手丢掉前夫的照片,连手中那杯红酒也在苦涩中带来一丝回甘。
看来,她又可以借助陈昭谈成一笔“好生意”了。
-
“蒋总,关于蒋川恒接任蒋氏集团的消息已正式对外公布,部分高层对此开始有所行动,我们正在密切追踪,但……”
车内,秘书扶了扶眼镜,面露忧色地望向蒋琛,“我恳请您务必前往医院就诊,这样的高烧恐会对您的健康造成影响。”
后者轻咳两声,微微偏过头,似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倚着车窗小憩。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连串呼叫失败的红色提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太过急躁把兔子吓跑了吗?
他垂下眼眸,只觉得脑袋发胀,嗡嗡的耳鸣。他只好推开车门,任由雨水砸在他身上化作细密的水珠渗入衣襟,融进褶皱。
陈昭的房间没有窗户,他也不确定那人有没有睡着,还是故意躲着自己。
他的双手紧握后又慢慢松开,蓦地涌起一股想把对方揪出来吓唬一番的冲动,警告他不准无视自己的消息,不开心也不行。
可他又担心对方会被吓得泪水涟涟。陈昭的眼泪向来不值钱,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坠落在地。至少在童话故事书里,只有美人鱼会这般哭泣。
难道陈昭是美人鱼吗?所以自己才会不受控制地布置水牢、设下陷阱,只为将他禁锢在身边。
得知真相后,那人会哭得歇斯底里,气都喘不上来吗?
蒋琛用舌尖抵住唇角,打了通电话。
没人接。
他笑了声,接着打。
被挂断了。
他自诩不是一个温和的人,而他那少得可怜的耐心几乎全部留给了陈昭。
此刻他的心跳加快,太阳穴处的青筋微微跳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只有自己清楚他已经站在爆发边缘。
然而就在他真正动怒的刹那,男生犹豫了会,还是回拨了过来。
他的语气生硬,听得蒋琛忍不住想笑,明明早上还和自己手牵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现在就像面对嫌疑犯似的,戒备又警惕,好让他伤心。
陈昭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他爱听的,他索性什么也不听,自顾自地扮着可怜,却在电话另一头眼底含笑,仿佛生病了就不用再披上谦卑温良的人皮,任由恶劣因子浮现,激起他骨子里的乖张。
“我发高烧了……很难受。”
“没有人愿意管我,医生也不会理睬我,除了你……”
“可以让我见见你吗?嗯……我没有意识不清,我只是想你了。”
他的语调拉得悠长而缓慢,不自觉带上几分缱绻的恳求,仿佛是上位者难得的低头与退让。
电话嘟嘟了两声后再次被挂断,蒋琛眨了眨眼,缓缓放下手机。
没过多久,他便敲响了门,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陈昭那双略带怯意的眼和忧愁的面庞。
真可爱,真可怜。
他现在死了都不留遗憾了。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陈昭有好一会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男生张张嘴又闭上,谨慎地递给他一个未拆封的口罩。
他本以为蒋琛会跟上来,可走出几步回头望,却发现对方仍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自己。头顶暖光灯倾洒的缘故,衬得那人的表情格外深邃痴迷。
陈昭看着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迟疑片刻后才转身折返,勾起他的尾指向里走去。
直到内心的声音泄露,陈昭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把蒋琛看得过于简单。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深信不疑,但……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呢?
经过客厅时,蒋琛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下,陈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墙上悬挂的全家福中三人笑容各不相同。
仿佛在笨拙地证明自己没有被遗忘,陈昭漏洞百出地解释:“我当时去补习班了。”
蒋琛对此并未多言,任由男生牵着自己走进那狭小的房间。
所谓的房间不过是拿杂物间改造而成,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陈昭仅有一张床垫、一个用来存放衣物的收纳箱,以及一张他自己购置的二手矮桌。
墙上霉迹斑驳,漆皮也大片脱落,白炽灯忽明忽暗,大概坏了又坏,修了又修。
陈昭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神情,见那人不曾流露出任何嫌弃或同情之意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蒋琛过来之前服用了退烧药,否则这种情况他也只能把人送往医院。
至于衣服的问题倒是好解决,之前他为了图便宜,去批发市场买了一套十元睡衣,结果带回家后才发现尺寸大得离谱,等自己跑回去找商家理论,对方却早已卖完货品溜之大吉。
陈昭轻叹了口气,留意着门内的动静,直到换衣服的窸窣声渐渐平息,他才推开门将浸湿的凉毛巾敷在对方额头上。
正准备起身再倒杯热水,蒋琛却在这时微微睁开眼睛,用侧脸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声音低哑道:“不用照顾我,一起休息吧。”
或许是顾虑陈昭会多心,以为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照顾自己,然而陈昭抿了抿唇,满脑子的蓝颜祸水祸国殃民。
他没忍住伸手抚平对方蹙起的眉头,轻声道:“我只是倒杯水,其它哪也不去。”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都烧得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偏偏力气还这么大,逞强不去医院,可怜兮兮请求见他。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在医院那会表现得过于生气吗?
但无论蒋琛是通过什么手段猜透他的心思,他都有一种被剥光外衣、赤身裸-体站在那人面前的窘迫之感,这让他尤为不适,所以连带着埋怨蒋琛拆穿他伪装外表下的可悲阴暗面。
不至于生气,却也羞愤与自卑。
即便是最强悍的人,沉睡后也会卸下所有锋芒。熟睡中的蒋琛显得格外温顺,像一只放松警惕、任人抚摸的大型犬。陈昭缓缓靠近,仔细端详他的面庞。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留下一丝微痒。当手指探入衣摆下方时,他抬眸看了一眼蒋琛,见对方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他才轻轻掀开了衣服,食指沿着青紫交错的伤痕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一个颜色比周围皮肤更深、更为显眼的圆形疤痕上。
好烫。他的心中模糊想到。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陈昭却转过头,陷入了良久沉默。他重新蜷缩进蒋琛温暖的怀抱——这张床垫太过狭窄,他别无选择。
听着耳边那人低沉的呢喃,陈昭眼前渐渐模糊,不久后也沉入了梦乡。只是意识模糊间他好像听到蒋琛在说什么拍照,挂满整栋别墅的墙。
他断断续续地想,那场面肯定相当好笑。
-
第二天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昨晚,关系却在无形之中更加亲密。
陈昭去上学,蒋琛则在大病初愈后抽空回了趟公司。
经过一番权衡,蒋川恒最终接受了他的提议,但对于他的怨恨并未因此烟消云散。
他瞥了那人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不会翻船,否则一旦落败,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啃得一干二净。”
蒋琛听后也不恼,笑了笑,恭敬地接受教诲,“我会记住的,父亲。”
蒋川恒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昨天下了整夜的雨,街头巷尾积聚了不少小水洼,稍有不慎便会溅起一片泥泞。
蒋琛面无波澜地伫立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这座城市的全貌,将繁华背后的衰败、生机之下的枯骨尽收眼底。
也是这一刻,他更加明确自己的内心所求。
办公室的电话被自动接通,行政前台甜美的声音响起,她稍作斟酌后道:
“蒋总,有位名叫庄红莲的女士自称与您相识,并表示有一个项目您一定会感兴趣,请问是直接请她离开,还是安排秘书与其预约时间呢……”
在拨打电话之前,行政前台对这位女士与蒋总的关系始终持怀疑态度。
毕竟想与蒋氏合作的人无时无刻不再各种场合涌现,而她的职责正是筛选出不入流的投资提案,防止它们被递交至高层。
然而就在她准备挂断电话拒绝这位女士的请求时,电话那边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那人慢条斯理道:“不用了,直接请她进来吧。”
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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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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