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宋乔和闻亦年说过在之后要一起回菱花村看一看，宋乔当时还在想着要以怎么样的心情回来，没想到在十多年后再次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其实宋乔也没有证据证明闻亦年和郭自友是否真的来了这里，但他心中却格外确定，一定是这里。
他在逃出小区后用在屋里翻出来的现金买了纱布对右腿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后就连夜打车往菱花村赶。
入秋的树叶还不算黄，但仍然在这破旧人少的小村子看到了一片荒凉。
原本门口坐着的老大爷不见了，来往嬉戏的小孩子也大多随着父母搬去了城里，这个村子也同被遗忘在这里的老人一样死气沉沉。
宋乔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瘸一拐地往闻亦年家走，没有被修缮的道路在他脚下扬起一阵尘土，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小石子使得他行走更加艰难。
来到记忆中的地方，一片巨大的空地中零零星星长着几株各色的小野花。这里的土地本来不适合种东西的，连野草都很少生长，竟然还会长出花来？
难道是闻亦年回来整理过了？
在许家废墟那边没有找到人，宋乔又去到了小时候最常去的那片芦苇荡，记忆中茂密的芦苇如今只剩残枝一片，因为很久没有人来，水倒是格外的清澈，仔细看看还能看到几条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
宋乔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影，现在竟然还会有人在这里？
带着疑惑，他缓缓走上前去，是一个老伯伯在钓鱼。
在看到宋乔来后，他动作很轻地向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过一会儿，鱼竿被往下拽了拽——鱼上钩了。
钓上了鱼，那老伯伯才开口向宋乔问好：“你好呀年轻人，是来玩儿的吗？”
老人的目光带着善意，宋乔轻轻摇头：“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伯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还会有人找到这里来，“找爷爷奶奶？”
“不是，是一位朋友，和我差不多大，您有见过吗？”宋乔询问。
老人笑几声：“年轻人？我们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来过年轻人了，之前房地产公司来做开发的时候还能时不时见几个，几个月前停工之后就没多少人来了，你确定你的朋友是来这里了吗？”
房地产公司应该就是赵青山的公司，几个月前因为赵青山去世就只有常衫一个人撑着，现在常衫也自身难保，怕是很难再做下去了。
“你看那边！”老人指了指远处灰色的建筑，“那就是还没做完的工程。”
宋乔也顺着看去，是座烂尾楼，但那个位置却有些熟悉，他还在思索的间隙，那老伯好似回忆一样，感慨地说着：“那里之前还是一座学校呢！不过随着那些孩子们都被父母带去城里，那地方也被空出来了，那可是个好地方，能被用起来也挺好的，只是现在工程停了，那地方又给费了……”
宋乔这才想起来，那里是之前的学校，也是许岁上课的地方。
难道闻亦年他们在那儿？
“知道了，那大爷我先走了。”
和老伯告了别，宋乔就寻找着往烂尾楼去的小路，穿过一片被杂草覆盖的田地，宋乔看到不远处那座灰色的楼，上面还挂着赵青山公司的横幅，但早就已经没有人在了。
他走进去，空荡荡的内里传出一声声怪异的嚎叫，宋乔继续往里走将一楼看了个遍也没发现人影，他又往楼上走。
上了三层楼，宋乔就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了，右腿的刺痛还没有结束，等他将三楼查看一遍后几乎就是拖着右腿往上走了。
闻亦年他们究竟在不在这里？
宋乔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还有一大半的楼梯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还有三层楼，一定能看完的。
等他站在五楼上六楼的楼梯前是，心跳格外的激烈。这是最后的地方了，如果没有那还能去哪儿？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右腿快到极限还是心中的忐忑，这段楼梯他走得格外漫长。
随着他缓慢的脚步，视野逐渐开阔。
等他完全站定后只见四面墙壁灰白，四下都是一片黑暗，走进这里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盒子，或者说，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棺材。
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桌子，桌上三个装着水果的盘子、两支蜡烛和一张黑白的照片。俏皮的小辫子，唇角大幅度的笑，不是许岁又是谁？
宋乔完全确信郭自友和闻亦年就在这里。他缓缓往前走去，腿拖在地上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空间格外明显，直到来到那张桌子前，宋乔站定后从一旁的纸筒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插进装着面粉的纸杯里。
是最简易的祭奠，也是最有心的祭奠。
看着红光逐渐下移，宋乔对无人的四周说：“出来吧。”
郭自友一定在。
不到一会儿，原本寂静的空间多出了另一个的呼吸声、脚步声。
宋乔能感觉到他在不断往自己这边靠近，最后停在了不远处。
宋乔转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郭自友带着笑意。
“许岁的学校。”宋乔回答。
“没错。”郭自友满意地点头，紧接着又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问闻亦年在哪儿？”
郭自友没有在意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因为这里是那个混蛋曾经犯罪的地方，这里有着很多人的眼泪，那你知道他要把这里建造成什么吗？”
宋乔深吸一口气，“闻亦年，在哪儿？”
“他要把这里建造成一座游乐场，他想用那些孩子的欢声笑语来掩盖这里日日夜夜的哭泣声，他也怕了，是不是？”
郭自友状似疯癫全然不顾宋乔的问题，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闻亦年过来吗？”
问到了闻亦年，宋乔立刻警觉，“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陪许岁。”郭自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我没想让你和我们一起死的，但是你现在既然来了，那……”
什么？！
宋乔一惊，他竟然想和闻亦年一起去死？他是真的疯了吗？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还是说，当年他发生了什么……
“你想带着我们一起死？”
“对啊，我们一起去陪许岁，怎么样？她一个人已经孤单了很久了，我作为她的老师，闻亦年作为她的哥哥，你作为她的朋友，我们一起去陪她，好吗？”
郭自友不禁往前走了几步，仿佛下一秒就要带着宋乔一起去找照片里的许岁一样。
“明天，就在明天，我们就能去陪许岁了……”郭自友握住宋乔的肩膀，“明天，就是许岁的生日了，这个生日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你疯了？”宋乔皱着眉后退。
郭自友脸上向往的笑顷刻落下，他质问道：“你不愿意？”
“不愿意。”宋乔斩钉截铁。
“为什么？你不觉得许岁孤单吗？你不害怕她被人欺负吗？”
宋乔只是摇头：“许岁已经死了，很快，凶手也会被绳之以法，你为什么要这么偏执？”
郭自友沉默了。
“你自己不想想，如果许岁的生日礼物是自己的哥哥、朋友和老师的死亡，她会喜欢吗？还是不忍？从头到尾你害了那么多人，你觉得许岁觉得你做的是对的吗？”
空气再次变得沉默，那奇怪的嚎叫声再次响起，宋乔听不到郭自友的呼吸，但能看到他不断起伏着的胸膛。
他问：“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关老师，那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关老师，很久远的称呼，有很久都没人这样叫过他了。
郭自友垂下头，有多久呢？好像是在上辈子了，这些年来他遇到的不是叫他恶心的同性恋就是愧为人师的恶人，自从许岁的事情发生后，他的私事几乎传遍了生活的每个地方，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不正常，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他甚至在想当初拒绝和赵青山他们同流合污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是正确的，他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没有救到许岁不说，爱人又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自杀，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去死……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宋乔看着面前人神情的不断变化，从痛苦到迷茫，从迷茫到坚定。
“我……”郭自友的嗓音沙哑，“你愿意一起去陪许岁吗？”
又是这个问题，宋乔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那你走吧。”他的声音好像恢复正常了。
“闻亦年呢？”宋乔还是担心闻亦年的安危。
郭自友的眼暗了下来，“他是许岁的哥哥，他必须死……”
“他在哪儿？”宋乔问。
郭自友对上宋乔的目光，“就在这里，但你带不走他的。”
“你很在乎闻亦年？”
宋乔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很在乎，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
郭自友瞳孔骤然缩小，呆滞一瞬后是突然爆发的大笑。
等他笑够了，笑累了，笑出眼泪，他才开口：“我本来想放过你的，但现在，你也必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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