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季节,海风依旧徐徐吹,窗台的月季养得好,早已经爆了花,在摇摇欲坠的花影后,许采薇正接着电话。
上巳节,镇上在东滨公园举办节日文化活动,安排了他们表演。工作人员委婉地打来了电话,想确认二胡手是她还是郑楠叔。
“不是我,我手受伤了,最近拉不了。”
对方听了,松了一口气,也免了后头一堆的推搡话,就再确认了下她当天的行程。
许采薇说,“我负责南音团的后勤,行政类的事情可以找我。”
对方嗯嗯了几声,放了心,就挂了电话。
上巳节的一周,林丽华南音团本来被安排在东滨公园中心的莲舟上弹唱,许采薇负责二弦位置,表演一个小时,她再跟着一帮镇上女孩,穿汉服在中心亭子做祭典仪式。
但是,她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文旅厅那里去了,盯着她的目光也变多了起来,尽管她已经在那些叨过她事情的群里发了律师函警告,绯言绯语都消溺了下去,可工作却受了阻。
她也没让对方为难,自己先借口退出。
她看着手上的小伤口,拔杂草弄伤的口子,现在早就已经愈合很久了。
手受伤都是借口而已。
啪嗒啪嗒。
身后是石子撞木框的声音。
许采薇靠在窗边打电话,倩影细细,她转过了头,对面白色四方窗里,迎面就给她扔来了东西。
她下意识地伸手接。
是一大包大白兔奶糖和一张便条纸。
纪希莹正在她房间里写作业,听见这动静,转头看了眼,瞧见了是对面窗里的大哥哥陈默琛,就扭头继续写她的数学作业。
不一会儿,她的书桌上放了奶糖,她的姐姐从身后过,就下了楼,她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里的大哥哥也是一样。
三颗大白兔就要收买她吗?
她拆了包装,先嚼了嚼,还挺甜,走过去攀了窗台,看见他们就站在小巷子下,大哥哥点了烟,给姐姐递,薄薄细烟在两人指尖萦绕。
他们说着话,声音小,谁也听不见。
她也就关上了窗,继续做自己的作业了。
楼下,巷子口的灯斜斜地打在了陈默琛和许采薇的身上,笼了一层暖光,他们的影子一高一低,在地上延伸到了远方,在尽头处叠合在了一起。
不远处有从暗处窜走的猫,偷偷地喵叫了声,将夜拉得又长又绵。
“许彩妮真不在了吗?”陈默琛问,已经有答案,只是再次确认。
“嗯。”许采薇也淡淡回答,低低垂下了眼眸,盯着前头石缝里的杂草。
“她一点也不像会轻易弃生的人。”
她心下沉,觉得有些冷,“是啊,那天早上,我们还约好了等各自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一起回东滨,她还笑着和我说,要和外婆介绍我,还想着怎么恶作剧,让外婆吓一跳。”
明明是那么活泼明朗的女孩子。
可也就在许采薇在宜安市中心剧院举办独奏会的那天,许彩妮正式接到公司的退团要求,站上了一废弃楼盘的顶楼。
在演出前给她打了电话,哭着和她说,“姐姐,我再也出不了道了。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留给她这么最后一句话,就从二十层高的天台跳了下去。
烟在手上,许采薇的手微微在颤。
回想起她当时正在和许昌争吵着,不愿意让许一诺来沾她的独奏会,一时间以为许彩妮只是一时的情绪崩溃,就安抚了几句,挂了电话。
再接到电话的时候,却是警方,说她人已经没了。
手指掐在了掌心里,又麻又疼,也止不住心里的痛。
现在想想,那场独奏会又算得了什么......
一想起这个,许采薇就钻心,止不住伤,靠着石墙蹲了下去,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如果能早点意识到,如果能多问几句,如果能不和许昌他们轴,或许......
巷子里安静,她的呼吸沉重而无力,在停尸间独自面对妹妹的时候,她都恨透了自己。
“对不起。”
头上覆盖下了暖温,轻轻地拍了拍她,声音润得怕碰坏了她,不敢多提也不敢多再问了,只静静在身旁陪着。
巷子里安静,一点点声音彼此都能听见。
她听见了艰难的吞咽后,哑然的声音问,“你确定那人就是拍视频的人吗?”
许采薇抬了头,身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一起蹲下,同她平行,视线里半阖,透着点她制止过的东西。
别啊,陈默琛。
别管我。
她移开眼,抹掉陷进去的情绪,强制自己淡淡说,“确定,同样的纹身,还有同样的衣服手链,怎么不是他。但我不是彩妮,说的不算,警察讲证据,我给不出来。让我再等。”
手心里已经掐出了血痕,陈默琛接过了她的烟,点掉了那一长截已经白掉的灰,揉了她掌心,禁止她这么伤害自己。
也终于明白,她来了东滨镇,在酒吧里做着些荒唐事是为了什么了。
两人的手牵着,许采薇又抽了出来。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焦感从胸腔里弥漫了一圈后,从唇边吁出来,他也不勉强,抬了抬下巴,“走。”
许采薇不明,“去哪。”
他扔下烟蒂,踩了两脚,将她拉了起来,莞尔里带着丝丝冷冽说,“去讲讲道理。”
这大半夜的,和谁?
-
月朗星稀的夜。
两道身影在奔跑,衣角狂扬。
在镇上的长街口堵住了人,那被指认的男人被追了三条街,终于是跑不动了,落在了一民宅墙前,双臂撑着双腿,身上的衣服被扯破,脸淤青着。
“不跑了,不跑了,问什么我都说,都说。”
陈默琛“讲道理”地压下他的肩膀,那人气喘吁吁跪在了地上,求饶。
本以为是昨日在烧烤摊上和人嘴座位的安排,问候了别人爸妈又呛了别人女朋友被寻仇。
结果被抓来了宵夜摊上,看见了座位上的女孩,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默琛长腿跨在他的木凳上,点了烟给他抽,他颤颤接过,被搭了背,4月的天已经很热,他跑得一身汗,背上却一阵凉。
同是男人,造物有参差,也有后天努力差距,他的力气和气场都不够捏着他肩膀的人大,于是抽了口烟,他赶紧说,“我不认识你,真的。”
他是对许采薇说的。
许采薇坐在他对面,沉眼,“你再说一遍。”
男人赶紧举起手对天发誓,“我发誓,除了那次在酒吧和你喝酒,玩游戏外,我真没有在其他的地方和你有任何接触过。”
握着他后颈的男人,森森然然一句,“再说一遍。”
他于是抖了两抖,“真不认识你啊,更别说和你拍那玩意儿了。”
本来是一桩私事,不方便与外人提,他于是很是遮掩,再加上家里还有个母老虎,他哪里能承认那黄色视频里的男人是他。
宵夜摊的老板给他们送来了点的菜,看了他们三一眼,审讯的氛围,略略不善。
但在小镇上,恩怨情仇多的去了,见怪不怪。
老板指尖划掉菜单,说了一句上齐了,就手抹着围裙,走了。
见状,那男人只好老实交代,“拍是拍过,那小情侣的,情到浓时,就想记录记录。”
许采薇翻了个白眼,“你结过婚的,一夜情就一夜情,偷吃就偷吃,包装什么啊。”
男人被宽大掌心掐着后颈线,他只好说。
“哎,就爱玩的人出来。你情我愿的,那拍的时候,我都是过问对方同意的。”他略微嘀咕,“你看过,你也该知道,里头的人都对着镜头主动打招呼,我没强迫。”
许采薇才不想回忆看过的内容,一脸嫌恶。
他讲对了点,挑眉,还略得意,“宜安我的确去过,当时候去理发店当学徒,待过三个月,那期间也真的去过酒吧玩,和三四个女的有过关系。但我,真的没和你拍过。”
男人说着说着,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不对呀,你拍没和我拍,认不认识我,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默琛凝了眉心,在旁边笼火点着嘴边的烟,敲敲桌子,“让你问话了吗,就说你知道的。”
于是男人不再打太极,老老实实地将当时在宜安和谁拍的亲密视频说出来,还将对方的照片也翻找了出来。
“你看过,应该知道,那背景就是她家。她是个有粉丝的小网红,也是说不得的。”
“求求了,两位。别在我家附近这边闹我,警察那边我也是迫不得已说自己不是,要是家里那位知道我玩那么花,家都得散,拜托,积点德。”
许采薇将照片也拍了,发给了苏警官。
听着他还在一味给自己找后路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和你老婆离婚,才是积德,臭男人!”
“哪有像你这样咒人的,我和你喝过酒真是倒大霉了。”
“我才想吐了呢。”
“讲讲理吧,我都被你整派出所一回了,真没见过你这样,都不肯罢休的。真是操了。”
“操谁!”
说完,也不屑于再与他同桌,她眼里可见到啤酒随即泼了过去,又绕过路,仿佛要与天下被负女人站同边同仇敌忾一样,还要拿凳子砸对方。
陈默琛见状,赶紧拦住她。
“别脏自己手,放下。”
“采薇?”
她的气息燥乱,像只被激怒的小羊,就想鱼死网破的,对方看陈默琛站了起来,又怂了回去,默默闭嘴。陈默琛就将许采薇托了起来,扯下她手上红胶凳,揽着她的腰,带离现场。
许采薇一下都没打着对方,更气急,“陈默琛,放开我!”
“回家。”
“不回,你放开。”
腰间的手是揽得更紧了,还安抚,“好啦,好啦,你要的信息,也拿到了。别在那么多人面前动手,啊。”
于是,这微震也牵连了陈默琛。
没让她动手半分,她还不高兴了,坐在副驾驶上,抱着手臂,唇瓣微咬着,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但是转头,接了宜安市苏警官的电话,她却是轻柔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对方说了一轮,也耐心地听对方分析说话。
“两副面孔哈。”
挂了电话,在一处红绿灯处,车停了下来,陈默琛戏谑又好笑地问。
许采薇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是。”
“就看着你讨厌。”
凭啥就你能揍他个鼻青脸肿的,我不行。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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