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良言来得很早,坐在病床对面,依旧在看我,我昨晚对着前置摄像头想了好多招儿,都没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一点,也就只能任命。
“我是不是病态很明显?”我叹气问。
李良言想了想,脸上的尴尬和疑惑很明显,“病人有病态难道不应该?”
我被他这不算礼貌的话逗笑,“那你也温柔点说啊。”
李良言摇摇头,“抱歉,我以为安慰都是多余的。”
我不知道这句是说我一个人还是全部人,心里稍微有些失落,但也还好,病了这么多年,倒是确实对安慰不太需要了。
“你是乐乐的亲戚?”我们两人沉默下来时我没话找话问,问完才知道自己问这句好像有病。
“不是,我是在医院认识他的。”李良言简单跟我说了下他们两个认识的过程,我才知道李良言不是病人,他就是愿意来医院这个地方。
“为什么喜欢来?”
“来看看这里不同的病人,我自己写书,有时候用得上。”李良言直接说了实话,我也恍然自己此刻可能也是他的素材。
“你会去问他们的故事吗?然后写出一本以他们为主角的书?”
我十分好奇,要是我也能做一次主角就好了,至少在死前还能留下些存在过的证明。
“有时候会,但不全是,有的人不愿意被记录下来。”李良言沉吟着,突然抬眼看我。
他从进来就始终双手插兜坐在我对面小沙发上,除了最开始看我脸以外,视线多停在我手背或者床边,这会儿突然抬眼,略带侵略性地眼神让我无端心慌,但顺着高挺鼻梁向下,他又笑得无邪,“你愿意跟我讲讲吗?”
“我的故事应该挺无聊的,如果你想听,我一个小时就能说完。”
说完这句我有些懊悔,一个小时就能讲完的故事,估计成不了他的素材了。
我看着李良言毫无变化的神情,心中越发确定,自己的事是没机会被记录下来了,也是,一个生病以后就一直在治病的人,既没有苦难家庭,也没有感天动地的亲情、爱情、友情,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有时间记录我不如去找那些穷苦家庭。
不过李良言没说不听,我就简单把自己的事和他说了,半个多小时就讲完了全部,后来再看李良言时,他的眼神竟然有了些探究。
我不免意外,他竟然对我的曾经感兴趣?
等了一会儿,李良言突然问:“你弟弟是不是和乐乐一样大。”
我点点头,“走的时候正好七岁。”
乐乐现在就七岁。
我垂眸盯着自己手心来回翻看,过了一会儿才问:“我的故事会和乐乐的故事出现在一起吗?”
李良言听我这么问突然笑了,我很少见他笑,多数情况下都是礼貌疏离的笑着点点头,为了应付事儿,这次却是像真的笑了。
他说:“我是作家,不是记者,我只是好奇你的事,可能有些不礼貌,抱歉。”
我也跟着笑,满脸尴尬,可能没怎么跟人正常交流过,不太会交朋友,“那你写过什么书,我可以看看吗?”
李良言教我在手机上怎么找,我还是头一次用手机看书,除了眼睛有点不舒服,其他都好,还能躺着看,挺方便。
李良言写地小说居多,有三本是写爱情的,我看了简介,收藏起来打算自己时看。
然后我们两个就又陷入了沉默,我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李良言则是像习惯了这种情况,他真的话不多,可能都留着写书用呢。
好在他不觉得这氛围难受,也没想走,就一直坐着,眼睛出神,应该是在思考什么。
我在自己病房,想逃都没理由,只能干巴巴坐着,有一瞬间尴尬的想自己待着也没什么好孤独的了。
打发时间时拿着手机翻看,发现早就过了弟弟忌日,也确定了杨霁伤心的原因。
“你一个人在这儿?没有护工保姆?”
可能是见我一直在翻看手机,李良言又问,我点头,“到饭点会有人来给我送饭。”
他有些意外,“只请了一个送饭的人吗?你不需要人照顾?”
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一声,“是饭店的人送过来,我平时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
李良言点头,挑眉时表情透露出些对我方才故事的怀疑,我连忙解释:“我现在和家里关系不那么近了,长期在外面住院,他们偶尔来看我。”
我刚才给他讲的时候,没多说我和父母的关系,可能觉得自己有些惨,也还好,至少我家不穷,能让我长期住在医院里,还能天天让饭店给我送营养餐。
他笑了,“你家就你一个孩子了还不珍惜,这关系不是一般地远啊。”
说完李良言表情难看的僵了一下,视线扫到我脸上,少有的停在我脸上。
我笑着摆了摆手,“没事,确实这样。”
他有几分尴尬,收回嘴角认真说:“抱歉,我说话拦不住自己,要是你不高兴了就骂我,骂我我就知道了,虽然不一定能记住。”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我歪头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也忍不住跟着笑。
原来李良言也不是那么严肃的人,他只是觉得自己说话难听才不多说话的。
那天他在我这里待了一上午,中午出去吃饭,我独自吃着营养餐,第一次觉得这东西也没有多难吃,我一年要吃几百次,每次都大差不差,觉得还行真是头一次。
下午去找乐乐玩,他情况还是不好,一个人在病房里,听护工给他念故事。
我好几天没来,进来时他十分热情,抱着我又亲又啃,我怕他眼睛上的伤崩开,小心抱着他劝:“好了好了,我们坐下聊好不好。”
他的伤是被人打的,眼球变形,做过两次手术,控制不住眼球坏死的速度,只好摘了。
我从没见过他父母,护工说他父亲脾气不太好,每次打电话语气都很冲,多数时候她都联系乐乐母亲。
乐乐老实下来后问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是不是做手术去了。
这确实是我们俩认识以来,我第一次这么久不来,我告诉他自己病了几天,没法下床。
乐乐伸出暖烘烘地小手摸我脸,“疼不疼啊?”
我握着他手笑,“不疼,我晕过去了,没什么感觉。”
“晕过去是什么感觉?”他毫不顾忌的问我。
“和睡着差不多吧。”我还算轻松的说。
乐乐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喃喃道:“我好久没睡着过了。”
他的伤口疼,整晚整晚睡不着,有时候没睡上十分钟就疼得起来,也就是眼睛包着,不然肯定能看见他眼底青黑。
我抱着他拍了拍后背,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突然听他说:“不过哥哥你会更难受吧,你这么大都还在医院。”
说着他反手抱住我拍了拍,我被哄得几乎愣住,笑着搂住他,“怎么这么能操心呢,小小一个。”
我陪着乐乐聊天,护工去给他洗了衣服,还顺便收拾了一下病房,乐乐这病房比我那间有生活气息多了,我除了病床和卫生间几乎不动其他地方,自己睡的时候连窗帘都懒得拉。
李良言是晚上来的,见我不在病房才来了乐乐这边。
乐乐见到他更高兴了,伸着胳臂喊:“良言哥哥,你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李良言过来抱住他,颠了颠问:“怎么重了,偷偷在身上藏鲸鱼了?”
乐乐抱住他脖子笑个不停,“哪有那么小的鲸鱼。”
晚上我们三个大人陪乐乐玩,别看他一个养伤的小孩儿,精力依旧让我们头疼,我有些撑不住,后来就坐在旁边看李良言和他说话。
到七点多,李良言突然回头看我,“是不是要休息?”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差不多了。”
乐乐一听我的声音也立马老实下来,十分懂事的说:“季寒哥哥你回去休息吧,良言哥哥也回去,是不是已经很晚了?”
季寒笑着伸手揉揉他头发,“不晚,我再陪你一会儿。”
我是真的撑不住了,笑着跟乐乐告别,出来后先回自己房间窗边吹了会儿风,已经是冬天了,气温有点冷,我没一会儿就开始哆嗦,不逞强,等脑子清醒一点后就回了床上。
还没洗漱,我想在睡前先看会儿李良言的书,等一会儿困了我再去洗漱,这样回来又能清醒一会儿。
我总觉得自己没几年生命了,感觉到自己对李良言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后就立马珍惜起时间来。
没错,我对他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他长得好看,在我住院的日子里,像他这么好看的人只能在手机上见,更别说他是个作家,已经写了好几本书,在我眼里简直是个完美的人。
我对有成功事业的人是有滤镜的,李良言很厉害,我有点喜欢他,想跟他靠的近点,更近点。
别说我不懂喜欢。
虽然我常年生病,但书看的也不少,知道什么是感情。
只是我有些惶恐,我看过的书上没有说男人喜欢男人的。
所以我只能和李良言做朋友,没别的机会和他更进一步了。
我看书看到大半夜,被李良言书里写的感情迷惑,他的男主角似乎太过冷静,不管女生做出什么,他的回应都是淡淡的,好像两人不是在谈恋爱,而是……
我睡前想了半天,终于从贫瘠的词库揪出来一个形容,他书里的角色更像是一起搭伙过日子,没有什么感情。
我有点难过,担心李良言对待感情也是这种态度,不过很快我就想通了,小说而已,他要创造不同角色,怎么可能角色会像他,那他是写书还是写自己。
第二天起来精神不错,我自己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没想到这具身体熬夜以后还能按时起床,但同时也有些心虚,怕昨夜的举动导致自己早死两天。
太晦气了太晦气了,我一边暗骂自己一边满怀期待去洗漱。
今天李良言应该还会来找乐乐吧。
可惜他没来,乐乐今天状态也有些不好,似乎是昨天玩得太狠,有些发烧。
我探望了一下乐乐,他没精打采躺在床上,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他发烧要比常人更难受,眼球被摘的疼还没缓过去,烧起来眼眶就更疼了,我一个有眼球的人发烧时眼睛都疼的难受,更何况他。
医生来给他开了药,手背因为输液青紫一片,我安静陪他坐了会儿,握着他另一只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他心情好些,就拿了故事书小声给他念,到最后都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疼晕过去了。
病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不是你疼就是我疼,不是你晕就是我晕。
李良言一天没来,我和乐乐一整天都没打起精神来,晚上他护工说让我回去休息,乐乐才呢喃了句:“哥哥,又一天了吗?”
我嗯了声,又一天了。
过一天少一天。
可谁不是过一天少一天呢。
距离上次见李良言过去了一周,我已经把他五本书都看完了,其中两本男女谈恋爱最后分道扬镳的,一本俩男生谈恋爱半路突然分手就老死不相要来的,一本历史向小说,主角一个人,没爱情,一本偏向纪实类,是最近一本,写了一位奶奶的一生。
我都看完以后又倒回去反复研究那本男生谈恋爱的,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文学。
里面的人都不支持两个主角在一起,双方的父母更是激烈到要以死相逼。
我顺着带入一下自己,杨霁、陈宇会生气吗?
也许会,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还是同性恋,估计在朋友面前会抬不起头来。
可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反正我一个人在医院,他们也不来看我。
那李良言呢?
他的父母允许他和男人谈恋爱吗?
不许吧,不然他书里为什么会这么写?
又来了,总忘记书是书,作者是作者,难道书一定要和作者一样,那不成了日记?
我安慰了自己一会儿,又笑,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倒是把后路先想好了。
也太自恋了些,怎么肯定李良言就一定会喜欢我,再说,他喜不喜欢同性都还不知道。
我再次翻翻别的书,突然发现他的书里,没有一对情侣是走到最后的。
我看书时总偏向看感情,忽略了书中好多反映出的问题,又懒得翻回去再全部重新看一遍,只当这些人分手是社会因素了。
如果没有社会因素阻挡,应该每对儿情侣都会走到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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