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由美子接过照片，仔细看过。过了几秒，挑出了一张照片。
“他，他在三个月前开始频繁来这里，最后一次应该是上个月。”伊藤说道。
照片是一个看上去刚刚步入中年，三十五六的男人。稍有后移的发际线，眼角带着的几道鱼尾纹。
在上个星期，他的白骨就在这条街里的一处小巷被找到。
男人叫渡边凉太，生前是一家公司的中层领导，也算是事业小有所成。与妻子结婚五年，有一个儿子。父母年迈，在老家乡下养老。家中无任何可疑人物。
在三个月前，渡边凉太开始频繁光临这家风俗店。那个咒灵，应该是因为妻子发现之后产生的负面情绪吸引来的。
“上个月？”夏油杰问道，死者的白骨上个星期才被发现，这中间隔了将近三个礼拜，发现尸骨前也没有失踪报告，这样子死亡时间就很难定了。
伊藤由美子点头：“对，上个月，他见得是我们这里比较有名的一位姑娘，高木奈奈。”
“可以让我们问她几个问题吗？”夏油杰问道。
“可以。”伊藤由美子转过身去，打了个电话。
“她马上过来。”
很快，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位和服女人走了进来，是高木奈奈。
高木奈奈的名字清秀可爱，但性格明显相反。精致的锁骨处有着醒人夺目的玫瑰纹身，头上带着好几支金色的流苏发饰，点着红色眼影的眼尾挑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妖娆魅惑。
“老板你找我？”高木奈奈问道，她的声音略低，有着一股慵懒磁性的撩人。
“他们想问一些渡边凉太的问题。”伊藤说道。
“渡边凉太？他怎么了？”高木奈奈问道。
五条悟脸颊鼓鼓，塞满了茶点说道：“他死了哦！”
“诶！”高木奈奈眉头高抬，带着些惊讶，随后又立刻直截了当的说道：“这可跟我没关系！”
“吼~ 小姐真是绝情啊！”
“绝情？本来就没什么情，绝什么啊。”高木奈奈懒散的靠着矮桌，半躺似的落座，媚眼如丝的看向五条悟，“小弟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对于高木奈奈的态度起了兴趣，马上要回话，赶紧打断道，“高木小姐，我们想问一下渡边凉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你们见面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有没有什么……灵异方面的异象。”
“灵异方面？”高木奈奈表情疑惑的问道。
“就……任何不同于常态的行为，或者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高木奈奈眯起眼睛，抿了口茶，思索片刻才回答道：“嘛，渡边凉太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吧。”
“这里是什么场所你们也知道，我们店虽然不提供做到底的服务，但也性质也差不多。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些不太缺钱，背着老婆来找乐子的男人。渡边凉太就是，喝点酒他就开始说他老婆怎么就只知道孩子，成天不打扮什么的。这种男人你往大街上扔块砖，砸中十个里有九个都是这样的。”
“那你有没有诅咒他？”夏油杰直接的问道。
“诅咒？”高木奈奈拧着眉头，十分疑惑。
“花街的那个传说。”伊藤由美子在一旁出声提示。
“哦！”高木奈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花街的那个诅咒啊。”
“当然没有啦。”仰头哼笑一声，高木奈奈爽朗的继续道，“那个诅咒可是要放血诶，我不可能做这种为了男人伤害自己的事。”
“那他在这里见过别人吗？”
“嘛~ 就算他见了也不会告诉我啊。”带着调笑的声音说道，“你是觉得这里有人用那个花街的诅咒弄他了？”
“只是要探索一下所有可能性。”夏油杰谨慎的说道。
“啊，小帅哥，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不光是这里，在这整条街里都不会有一个女人为了男人放血。”高木奈奈再次笑出了声。
“在这里的女孩个个都清醒的很，男人是什么贱样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与其把力气放在诅咒男人身上，还不如让他们多花点钱。”
“抱歉，我不是说——”夏油杰通常平和的表情此时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
“哎呀，我知道，你没有什么恶意。”高木奈奈挥了挥手，显然没有把夏油杰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从前的故事总是写一些什么花魁爱上客人之类的，你们有些误导也算正常。”
微微抬起身子，转向旁边打开了个小抽屉，高木奈奈拿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冲五条悟和夏油杰举了举，“介意吗？”
习惯了硝子的烟不离嘴，五条悟和夏油杰多少都对烟味比较熟悉，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啪”一声，猩红的火光在烟头亮起，高木奈奈低头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一朵烟云。
“你们对这个诅咒感兴趣？”
“嗯呐，不止诅咒，这里的灵异事件，奇特怪谈，我们都要调查。”五条悟说道，又往嘴里塞了个花火色的和果子。
嗯~ 豆沙馅的，好吃！
“灵异事件？哟，你们是阴阳师啊？”高木奈奈饶有兴趣的问了起来。
“算是一种吧，我们是咒术师。”五条悟声音含含糊糊的回答道。
“什么？”五条悟的嘴里全是豆沙，高木奈奈一个字都没听清。
“咒术师。”夏油杰插入谈话，解释道，“我们是咒术师。”
高木奈奈看了两人几秒，似乎是在等他们继续解释下去，但碍于总监部的规定，不和案件有着直接联系的普通人不能被告知咒灵的真相。
“好吧。”确定了五条悟和夏油杰不会继续说些什么，高木奈奈又抽了口烟。她本来就是个话多的，又在尼古丁的作用下，话匣子也打开了。
“如果是奇特怪谈的话，倒是有一个。”高木奈奈说道，“就在老板刚刚接班，这两年才有的。”
“什么？”伊藤由美子也是第一次听到她们这里除了花街的那个，还有什么其他怪谈。
“嗯，你这两年忙成那样当然不知道，是一些新来的小孩之间流传的。”高木奈奈说道，“是什么，「骨女」的传说。”
骨女？
夏油杰和五条悟交换了个眼神。
这倒是和祈本里香的证词对上了。
“骨女？”夏油杰开口，引导高木奈奈继续说下去。
“呐，就是什么遭到虐待，凌辱的女人含恨死后就会变成厉鬼，只剩下一具白骨所以会剥别人的皮肉来自己穿戴。说是带着对男人的怨念死的，所以会不断地报复男人。”
“那有说这个咒灵——厉鬼，是怎么挑选报复对象的吗？”夏油杰抓紧回问。
“啊，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传说不是从这里开始的。”高木奈奈又吐出一朵烟云。
一抹猩红明明暗暗，青白色的烟雾飘渺，模糊了视线。
“这个传说，是一群从大崎来的人说的。”
——
车子行驶在电闪雷鸣的雨夜。夏季的雨又下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拍打在车窗上。
夏油杰和五条悟坐在车内，看着渡边凉太的身份调查。
家庭背景那处清晰的写着：出身地，大崎市，宫城县。
“我们现在要去大崎调查吗？”五条悟捧着一盒从店里顺出来的点心问道。
“不用。”夏油杰摇了摇头，“最近发现的白骨都在仙台界内，目前咒灵应该还在仙台活动。”
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指向渡边凉太的家庭调查。妻子那栏写着：渡边美保，大崎人。
“渡边凉太的妻子也来自大崎，两人是一起来到仙台打拼的。有了孩子之后，渡边美保就开始做全职太太，如果她发现了丈夫去风俗场合，精神出轨的话，她产生的负面情绪可能引来了咒灵。”
“那怎么说，这个咒灵简直就是仙台的渣男警察啊。”五条悟挑了个小巧的樱花最中吃。
“嗯，是啊。这个咒灵杀害的都是些害群之马啊。”夏油杰揉了揉眉心，感叹道。
五条悟停下了翻看点心的手，扭头看向夏油杰，“杰是有什么想法吗？”
夏油杰望入五条悟清澈的眼眸，很快回答道：“嗯。我最近在想我们拼上性命保护的普通人值不值得。”
“不值得。”
五条悟没有一丝迟疑的回答道。
单手结印，快速在车子前排背后放下一道隔音结界，五条悟对上夏油杰略显震惊的面孔继续道。
“大多数人类不值得被保护，这不是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区别，这是所有人类。咒术总监部的那些烂橘子不配支配我们工作，很多普通人也是像我们今天看到的人渣。”
六眼看得透那些人所有的肮脏内在，所以没有人比五条悟更清楚有多少人不值得被守护。
“不过我们的工作不是保护谁。”五条悟再次开口反驳了夏油杰一直在说的，所谓咒术师的意义。
“我们是咒术师，袚除咒灵是我们的工作。至于救人，那只是顺带的。”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少年脸上少见的没有任何屑屑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吊儿郎当。现在的五条悟，认真无比。
只是工作吗？
悟应该是怎么想的吧。
作为五条家出生的六眼，从生下来就知道咒灵的存在，知道咒术这个世界。袚除咒灵对于五条悟来说只是世界的常识。
就像非术师从小就被告知警察抓坏人，坏人要去监狱。来自世家的咒术师从小就被告知咒灵等于坏人，而咒术师就类似于警察，然后袚除就是送咒灵去监狱。
这一切对于世家的咒术师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系统，一套程序。
一个丝毫不需要思考的常识
但夏油杰不同。他来自一个普通家庭。
能看到咒灵，拥有术式天赋对于他的儿时不是像伏黑甚尔说的，是一个恩赐，而是一个诅咒。
在夏油杰小时候说他看得见老师的肩膀上有怪兽的时候，得到的不是他的父母感激上天赐予他过人的咒力，而是父母斥责他不要撒谎。
虽然之后夏油杰学会了伪装，真正学会了撒谎，学会了做一个“正常人”。但他和父母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隔着一道既透明，又越不过的墙。
夏油杰一直以为他是被诅咒的人。
直到……咒术高专找到了他。
他才知道，那个让他痛苦的诅咒，其实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天赋。一个可以用来保护所有人的天赋。
在那之后，夏油杰就给自己的天赋定下了一个意义。或许是应为他的天赋一开始被排斥，被拒绝，夏油杰给自己的天赋定下了一个至德要道的意义。
像是对从前那些嘲笑他有幻想症同学说，看，我可不是撒谎精，我是英雄。
像是效仿漫画里看到的主角那样，纵使世界亏待我，但我依旧保护世界。
或许是有点对于儿时的遭遇过度弥补，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心怀天下的大英雄才能证明自己的天赋是好的，是用来帮助别人的，不是诅咒。
所以定下了意义，定下了保护的意义。
可是这个意义太过深重了。深重道受到任何打击，都可以把夏油杰压垮。
不过为什么呢？
夏油杰从小就在普通世界长大，人有好有坏，他再清楚不过了。
而咒术师里有好有坏，这他也清楚。
所以为什么现在才质疑自己作为咒术师的意义呢？
是天内理子的死亡吗？
是的，不过理子的死亡只是一个契机。
在悠仁到来之后的短短几天内，夏油杰经历了太多，不过这些新的信息没有让他产生更多的疑惑，反而让他有了时间冷静下来，思考之前环绕在心头的困惑。
其实自己作为咒术师，一直以来的意义太过正道了。
正道这条路就像是一座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落下万丈深渊。只为了保护一类人而存在的意义，太过庞大。没有人能够一人承担。
夏油杰使劲地闭了闭眼睛，揉着太阳穴。
啊——！！！
要重新想一下了。
作为咒术师的意义。
夏油杰转向五条悟，突然把头塞入五条悟的颈窝。
“啊！！！想不过来啦！！！”夏油杰带着从未有过的撒娇腔调呐喊道。
被夏油杰头上的发丸蹭的发痒，五条悟清脆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那能怎么办咯，慢慢想呗。”
五条悟弯下脑袋，脸颊贴着夏油杰的头顶回蹭了过去。白色的发丝混入纯黑当中，像是融合的水墨。
“慢慢想啦，杰。”
“慢慢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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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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