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吩咐仵作查清楚了,死的是柳家的少爷,身上有多处野兽撕咬的痕迹和抓痕,颈部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但并不致死,这是仵作呈上来的验尸结果,请大人过目。”
城郊小树林内的一间废弃的小楼里,红衣的衙吏双手端着验尸结果一五一十的陈述着。
堂中坐了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翘着脚搁在椅子边的扶手上,锦绣的衣缎上头绣了好些福瑞的图样,脖颈上挂着纯金的长命锁,在幽暗的烛火下熠熠闪光。
“柳家的少爷?”胖子面露疑惑的神情,跟在她身边的下人立马俯下身侧在她耳边。
“小姐,就是城南卖衣料那个,挺有钱的。”
“去去去,”胖子挥手掸开下人。
“本小姐难道不知道吗?原来是柳家那个短命鬼啊,之前大白天的投河的那个疯子,怎么又是她,真是晦气。”
入了夜的寒风总是凉飕飕的,吹的破屋窗户吱嘎吱嘎作响,小胖子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寒,抓紧自己的袍子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向骂身边的衙吏和下人。
“你们给我找的这都是什么鬼地方,明天一早就给我回去,老子受不了了。”
“那大人,城主要是问起......”底下有人试探道。
“不是说是被野兽咬死的吗?哼,害得本小姐半夜跑出来一趟,真是便宜她了,”小胖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又一把打翻下人端过来的茶水。
“什么垃圾茶叶也敢给本小姐端上来。”
“是是是,大人圣明断案如神,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没烫着吧。”
窗外的乌鸦受了惊“嗷嗷”的叫了几声,堂下有人拧紧了拳头,怎可如此草菅人命,人命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这人身边的中年人发现了她的异样,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提醒。
“小姐,不可。”
“查查查,还有什么可查的?”
经验老道的老衙吏还想劝阻几句,没想到才刚开口就被胖子一顿呵斥,“本小姐说那是意外,那就是意外......”
“如此儿戏,和谋人钱财害人性命有何区别,况且仵作都说了这两处的伤痕都不致命,大人莫不是瞎了眼睛看不到这状纸还是聋了耳朵听不到验尸结果了,还未调查就可如此妄下推断。刘姑,你别拦我。”
那个叫刘姑的中年人本来还想劝阻几句,闻言只好作罢,叹了口气:“小姐,家主让你来这儿就是想磨磨你性子的,你怎么还......”
“这又是谁?”小胖子望向身边的下人,下人面露难色。
“滚,没用的东西。”胖子一脚踢开下人,阴阳怪气。
“哟,这不是昨儿个新来的嘛,勇气可嘉啊,这么勇敢不滚去守夜可惜了啊。”
寒夜里的乌鸦总是扰得人不安宁,尤其是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旁边的树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啊啾!”守夜的狗剩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烦躁的碾了碾鼻子,对着对面的二蛋儿道。
“诶,你有没有听道什么奇怪的声音。”
二蛋儿闻言打了个寒噤:“你可别吓我啊,哪有什么声音?”
“那?难道是我听错了?”
“你吃饱了撑的听见自个饱嗝儿了吧你,这大半夜的哪有什么人。”
“也对。”狗剩挠挠头,发出粗旷的笑声。
还好没被发现,道士捂着胸口喘了一口粗气。
“都说了别动不动扔人,照顾一下老年人的腰不好吗?”她满腹的怨气,又怕被人发现踪迹,只好压低了声音骂骂咧咧。
季昭悄然落地,连一粒沙尘都没有惊起。
道士鄙夷的翻白眼,切,什么人啊,把人到处乱扔,自己倒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人模狗样,道貌岸然。
“你说的就是这儿?”
季昭透过灌木丛的枝叶看过去,废弃小楼里只有两处地方亮着烛火,一处是那个胖子的住所,还有一处就是尸体的所在之处了。
停尸的房里没什么守卫,只有入口处站着两个小卒,大多数的小卒都守在二楼胖子的住所。
“我怎么知道,我跟着那个砍柴的来的,她说是这儿,那大概就是喽。”
道士心里憋着气,说话都散散漫漫的,季昭懒得理她,看好方向,准备找机会潜进去,忽然脚下一顿,弯腰蹲在道士身边。
“别出声,有人来了。”
哪里有人?道士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两个守卫的交谈声。
“诶,小子,问你个事儿,里面那位,什么来头?”
平常要是有人敢这么跟城主家的嫡子南殊说话,没断条腿被扔出南城就已经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南殊小姐可是出了名的顽劣,她的“威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狗剩这么想想,也觉得不对劲,不该这么风平浪静的。
“姐,我听说前几天我去报道的时候听那衙门里的师爷说咱衙门里来了个大人物,听说还是上头哪个大官的孙女哩,该不会就是她吧。”
狗剩眼神朝房里那人瞟了几眼,二蛋儿“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茅草吐到地上。
“得,反正又是个咱惹不起的,她们吵她们的,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
“啪”一声是木棍接触皮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二蛋儿“啊呦,啊呦”的呻吟声,刘姑收回手中的木棍,一手端着刚接的温热茶水。
“聊够了没有?小姐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长官。”
狗剩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不断地朝着二蛋儿眼神示意。
二蛋儿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嘴里吐出几口碎泥,不屑地念了句:“切,神气什么呀。”
刘姑瞥了她一眼,这种人她见的多了,自个儿没本事怨不得旁人,但当务之急是自家小姐,便也懒得同她计较,径直走进了房门。
她一进门,就见到她家小姐正低着头盯着那具死尸的脖颈上的勒痕发呆。
“小姐喝口茶歇歇吧,”
刘姑把茶水放在案桌上,拿剪刀挑了烛火上烧焦的灯丝。
“夜深了,小姐休息会儿吧,让在下看着就行。”
小姐托腮沉思,手时不时的抚过尸体的脖颈,忽然眉间猛地一皱,蹲下身触上尸身脖颈上一道抓痕。
“刘姑,你快过来看!”
“小姐,怎么了?”刘姑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
“刘姑你看这里。”
小姐俯身用手扒开那道细如游丝的伤痕,刘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之前仵作就说了,这具尸体身上有多处野兽撕咬的痕迹和抓痕,但都不致命。
谁能想到,在其中一道看似只是皮肉伤的抓痕内部,会有一道细如蚕丝的伤痕,透过肌理,直接将男子的喉管一分为二,手段高明甚至于连喉咙周边的血管都没怎么伤着。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那小姐准备......”
“谁在外面?”没等刘姑说完话,她家小姐突然对着窗外大喊了声。
几乎就是在同时,两道黑影飞速的从停尸房的窗口外掠过。
“刘姑,你看着这里,我出去看看。”小姐言罢,一个闪身追了上去。
“啊啊啊,你不是说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吗?”
道士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回被季昭拎着跑了,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编排季昭的坏话,回头看到那人居然还跟在后面,一下收容起脸上的散漫之意,眉眼一转,正色道。
“她会武功。”
季昭没有说话像是默认,道士沉眸,不仅是会武功那么简单,季昭的轻功她是见识过的,她要是不想让人跟上来,来人可能连她穿什么色的衣服都看不清,这个人居然能追这么久,绝对不简单。
“糟糕!”
季昭猛地一震,抬手将道士甩到数米远远外的灌木丛上,回首堪堪避过背后袭来的寒光,银白的镖刃开了锋,擦过她的鬓发,直直的插进郊外废弃房屋的窗框上。
季昭提高了声音:“在下并无恶意,此次前来只是想查看一下林子里死的那具尸体,兄台可否行个方便。”
来人蹙着眉,眼睛微眯。
“我可不认为大半夜蒙头遮脸在窗口鬼鬼祟祟的人没有恶意。”
说完,竟然是完全不听季昭的辩解,飞身径直向她袭过来。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季昭一剑挑飞不断袭过来的银镖,“没人派我来,我们来这只是为了查南城的凶案。”
“城里怎么样自有官府调查,你莫不是当我傻,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
这人明显不信季昭的说辞,“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那银镖仿佛永远都用不完似的,防住了前头就防不住后头,几个回合下来,季昭分身乏术,落到地上粗喘着气。
“不说也没关系,等我绑了你,去城主那里说。”
季昭想这人大概是有什么被害妄想症吧?本来还想解释几句,但见那人一副油盐不进认定了她是贼人的样子,估计再说什么也不会信,还是先溜为上。
如果再在这儿耽误时间,说不定又会有人被害。
季昭尽力朝道士那边去,准备找机会拎上她跑,没想到刚一动身就被小姐洞悉了意图。
“还想跑?”
银镖破空而过,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季昭只好后退几步,一下窜上破楼的房梁上。
一落地,就见刚刚她站着的地方插了数十根镖,漫起了几尺的沙尘,威力之大,把原本平整的土地都砸出了一个大坑。
接连两句话都被人当作的空气又被人拦了去路,季昭心里异常烦躁。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奈何对面是个认死理的,认定了两人别有用心。
“前辈莫不是看不起晚辈,所以才躲躲闪闪,不肯出手。”
她以手结阵,掌心中青绿的光芒流转,地上的银镖发出铮铮的嗡鸣声,化作一道道银色的光芒,回到了小姐的手里。
季昭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银镖用不完了,原来是可以靠人控制的。
一旁全程看热闹的道士从灌木丛里走出来,一手扇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折扇,在这个寒夜里显得格外怪异。
“呆子,你这是遇到高手了呀。”
“臭道士,你又在发什么疯,你出来瞎凑什么热闹。”季昭朝道士吼道。
言语之间,又是数道寒光闪现而出,直奔着季昭的胸口而去,招招都是奔着她的死穴来的,这是非得逼的季昭出手的意思。
“还不出手?”
她也注意到了刚刚出现的道士,话音刚落,原本不断朝着季昭来的银镖竟在空中转了方向,银色流光划破夜幕,朝着道士的方向疾驰而去。
季昭瞳孔一缩,心念一动,身影已经出现在道士面前,正要将人护在身后时,那空中的银镖却忽然停在了原地,她唇角一勾:
“阵成。”
倏忽之间金光大作,她手中青绿色的灵力顺着那些在空中飞舞的银镖而去,道道灵丝结成了一个金色的小型法阵,将季昭困在了阵中。
道士:“千翎阵,你是唐家的人!”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纤长地身影翩然落地,虽然穿着普通衙吏的旧衣衫,却让人觉得有一种衣袂翩然出尘的美感。
“在下青州唐家嫡孙,唐千翎。”
世家子弟多数以自己的家族为荣,所以唐千翎在说话时的语气就有些骄傲,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在下已经报了自家名号,前辈可以认真和我打了吧。”
唐千翎手中青光一闪,几只银镖再一次出现在她手中。
“不论你信不信,在下本没有恶意,你若是坚持蛮不讲理,我也愿意奉陪到底。”
季昭眼神坚毅,长剑一舞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少废话。”
唐千翎求胜心切,袖袍一挥,数十支银镖呼啸而过。
千翎阵是唐家秘术,被困在阵内的人内力会受到滞碍,阵法范围内,唐家同系攻击速度会提升一倍不止。
季昭被困在阵内避无可避,一剑劈向那些飞来的银镖。
原本那些银镖就灵活无比,在阵法的加持之下,根本无法完全防住,只是几个回合下来,季昭就落了下风,还未有一点的喘息时间,那镖就又朝着她的胸口而去,季昭挥剑震退。
几乎在她举剑的同时,一根漏网之鱼穿过重重阻碍,方向直指季昭的眉心。
“你输了。”唐千翎知道自己赢定了,脸上不觉露出了些欣喜的神色。
“老实点跟我去见城主,把你今晚的来意都给我交代了。”
她说完,就要收敛自己手中的灵力,银镖就停在离季昭眉心一指远的地方。
毕竟她和季昭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真的取她性命。
季昭死死的咬着下唇,从小到大她就没这么憋屈过,要不是有这个压制它内力的法阵,别说一个唐千翎,就是十个唐千翎在这也拦不住她,这到底是什么妖术。
就在唐千翎满心欢喜地准备缚了季昭去交差时,异变突生。
一道回旋着的流光从天而降,直降在她面前,一下将她搭建起来的千翎阵击碎。
没了阵法的加持,空中的银镖速度瞬间减慢。
唐千翎这才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催动手中的灵力,所有银镖朝着那道流光来的方向袭去,银光四溅,攻势凌厉。
“是谁?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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