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踮脚捧起景元的脸，认真看着他道：“不用论斤称，就算当添头整个一起，我也能买得起。”
大约是听了甜意染到心头的话，他眼睛完成好看的弧度：“看来我运气好，碰到了个愿意眼瞎的土财主。”
“没有眼瞎。”我纠正他的话，“景元，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这份喜欢。”
“你足够好，好到让我都觉得心动。”
虽然没能亲眼见到他少年意气驰骋在战场上的样子，但是云上五骁的事迹远在方壶都能常常听闻。
还是少年成名的罗浮将军真觉得自己有哪点不好，值得这样自谦？
猝不及防双脚离开地面时我还愣神片刻，悬空着没办法，只能两只手揽住他的脖颈，等到反应过来，我居高临下贴近景元，在他歪头时重新拉开距离，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干嘛呢？放我下来！”
景元懒散的音色里面遮不住笑意：“只是在想，你对面要不是我，估计家当就已经全部被骗走了。”
我伸手落在他脸上，一把就将他脸上的神情揉碎。
天天拐弯抹角的说话，也不嫌累。
长乐天的景色被吹来的春风渲染成最美丽的模样，可惜景元走的太快，甚至没能看到街巷里漂亮的春色。
我是赶在春色凋零前离开的罗浮，这艘少了景元的座舰对我吸引力不大，他这次支援前线，估摸着要十几年才回来，正好我也出门放个风。
灿然的银河之中，连巡猎与丰饶的纠缠都是毫不起眼的一角罢了。
赶回罗浮的时间比我预期中要晚上一些，本来我还以为景元多半已经回来，没想到等我回到长乐天那座小院，连檐上的灰尘都一并扫落，才知道他也要晚归的消息。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或者说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常常都是我踩着他估算的点回来，却发现他还要在前线再呆一段时间。
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次就是。
我回来时院门虽然依旧锁着，但是完全不像以前回来时那样荒废的样子，一看就是被打理过了。
景元回来的要比预料中早很多。
门上挂着的锁被我亲自取下来，这回院子不用收拾，但梨树下堆积的枯黄落叶还是扫掉的好。
这回轮到我去神策府找景元，还在府门前我刚看到一个颇为眼熟的判官，不过没等我抬手打招呼，就见她老远避着我走了。
可见我如今在十王司依旧不怎么受待见。
虽然景元不在的时候我从不会踏进这里一步，但其他时间来的频繁，也足够神策府的近卫与策士们眼熟我，这会儿说起景元可能在哪儿一点都不含糊。
我笑着对他道了声谢，最后在所指的书房里找到了景元。
书房的门没有关，从大门处就能望见坐在书案后面的人，他身边不远处还开着一扇窗，转头就能看到深秋时节池塘里顽强挺到现在的夏景。
我在门框上敲了两下，才抬脚走进去。
景元抬头看到是我，眼中划过惊讶，随后很快被笑意取代。
繁忙的将军没能放下手中的朱笔，他一只手撑在脸下：“回来的好像比约好的要早一些。”
把不远处好好放着的垫子拉到他对面，我在常待的地方坐下，然后把挡在两个人中间的厚重文书往两边推：“你应该把提前回来的事情跟我说一声。”
景元居然摇了摇头：“不行，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我得趁着时间理清楚一点事情。”
说来这么多年景元都没问过我每次离开罗浮是去做什么，就像我从来没有插手过他在与丰饶战场上的事情。
至于所谓需要理清的事情，我抬眼问他：“那你想清楚了吗？”
我看着景元低头，笔尖重新落在手下批阅了一半的文书上，深秋的风拂过水面后越过窗翻进来，带着他柔软的碎发浮动。
景元将手里未完的事情收好尾，才终于把手里的笔放下：“许多次都是你在罗浮等我，非得自己亲自体验过一次，才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那其实也没说的这么……煽情？
我撑着身体朝前，伸手拨开他颈边明显在乱动的头发：“所以你下次就知道要跟我说提前回来的事情了。”
看着藏在景元发间的小东西，我没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养的雀鸟？”还拿头发给它做窝。
好不容易酝酿到一半的气氛就这么被突然挥散，景元轻笑一声，伸手落在肩旁，放任原本躲在头发里的小鸟停在指节上。
他将正在啄手指的雀鸟往前递：“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的，可能是不聪明，居然不怕我身上的煞气。”
结果那小鸟只是跟我对了个眼的功夫，就扑棱起翅膀，直接又飞到景元头顶去。
“是吗？”
我眯着眼朝它继续伸手，很快目送它绕了景元一圈之后从大开的窗户飞出室内。
这不是对煞气挺敏感的吗？
我只能遗憾收回手：“看来我不太招小动物喜欢。”
只是一个来回的功夫，等我再看向景元时，正见到他唇角尚未压下的弧度。
说实话，他这副懒洋洋的样子总会让我幻视大猫。
我试图别开眼神，停止在脑内擅自动物塑恋人的行为，可惜没能成功，只好两只手落在他两颊旁咬牙道：“所以你还是跟我一起不受待见吧。”
“这就是迁怒了。”
景元说话的声音都被揉得模糊不清，他也没还手，就眯眼笑着任由我胡闹，最后实在忍不住，才伸手点在我眉间，示意让我要适可而止。
我正要收回手，右手腕就落进景元手里。
景元已经敛去面上的笑意，他的动作与姿态表明了不许我再躲闪的态度。
“闲玉。”不远处的灿金色双眼里倒影着我的身影，景元的眼睛很好看，亮堂又美丽，此时他目不转睛看着我，认真与我道，“我通身负累，注定要绑在罗浮上，但你永远天高海阔，无处不可去。”
握在手腕的那只手力度还在不断收紧，直到连我都感觉手腕开始发疼时景元才骤然松开那只手。
他撑在下颌处那只手抵住额头，先前被笑意压下去的疲惫终于攀上来：“抱歉，我好像又在说胡话了。”
哦，这多半是在演给我看的。
感谢景元这么多年的教导，现在我都能一眼看出来他的目的了。
但我依旧会踩进他精心编制的陷阱里。
伸手捞住他刻意留着收了半天还没收回去的那只手，我伸手落在他额前的那只手上。
将那只手扒开，我撩开他半掩住眼睛厚重留海，最后右手拇指停在他左眼下那颗泪痣处。
既然他想，我就照着他的想法问他：“景元，你想要与我成亲吗？”
对面的男人哑然失笑：“你总这样，倒不知是好是坏。”
“婚姻也是束缚的一种。”景元径直看着我，“你这样直接，我又开始想，你或许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计较过得失。”
我不像他那样走一步看十步还真是对不起了。
至于成婚的事：“如果你想，明天就能一起去地衡司把官方程序过了。”
“明天是公休日，那边不开门。”景元把我放在他耳边那只手牵下来，“况且什么都未曾准备，这对你而言也太唐突了。”
我翻手把他那只手托在上面，指尖划过他左手的指缝，最后做出十指相扣的动作：“你还真是讲究仙舟那副慢吞吞的作态。”
景元没再吭声，任由我抱怨，只是在我想要把手抽走的时候收紧手下的力度。
等我再抬眼看他，一眼就望见他眼底的笑意，男人带着我那只手一起举起来，还轻轻晃了晃。
景元最后的声音沿着窗往外，没能传太远，就已经尽数湮没在空气中。
“希望这次战后休整的时间能再长一些，最好能够等到诸事落定。”
我常听景元说他不如意事十有**，虽然我不太赞同这句话，但在他说话的时候没反驳。
至少这次诸多事宜的筹备倒是挺顺利，因为我看景元脸上的笑意比起上一天总是越发难以压下去。
同样压不下笑意的还有景夫人。
在这桩婚事里面，她似乎才是最操心的那个人，而且丝毫不曾觉得麻烦多事。
我知道仙舟诸礼繁杂，但是等到一样接一样全部落实在自己身上，才真的体会到有多麻烦。
突然觉得有点后悔这个轻易做下的决定了。
景元听着我的抱怨，脸上笑意未减：“已经应下的事情，可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了。”
波澜不惊的日子似乎过的很慢，但是等到过去之后再回头朝前看，却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晚春时凉意几乎已经被暖热全部取代，五月的某一天就是由太卜司测算了许多次的吉日，宜嫁娶。
等亲自见到景元穿上红衣，我才恍惚意识到这种麻烦又似曾相识的繁杂礼仪在哪里见过。
熟悉感来自我记忆中久违且模糊的故乡。
“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就格外喜欢仙舟联盟。”
牵住我手的景元闻言正侧目看过来，红烛与高堂交映生辉，他侧头到我耳边低声说话：“罗浮是我的故乡，你要是恰好喜欢这里，就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那真是一段美好且温柔的岁月，……所以才会停留在脑海里熠熠生辉。
无瑕的时光会让我生出一种想法，果然还是不要轻易靠近罗浮的好，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来了就免不了撞上。
可是过去了，就只能停在时光深处，否则我与景元对面而立，除了道声久违，怎么就无话可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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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拂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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