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言千乘见江欢南伸手递来一块泡泡糖,很随意地接过来,“你想让我帮你揍那个老头?”
两人虽同学了有三年,可关系远没到他能给她打抱不平的地步,她在班里因为学习好有还算不错的人缘,而他因为调皮捣蛋每天被老师点名,家里条件差,没几个同学得意他。
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每学期交学费时,两人且只有他们俩被当众催缴,一起接受全班同学的目光洗礼,不分高下。
江欢南停下,“不是,我希望你替我保密,昨天的事你就当没看见。”
在前面迈大步的言千乘猛地回头,“你不生气啊?不想收拾那老头?”
“我以后躲着他就行了,反正他肯定没我活的久,要不了多久就死了。”江欢南不以为意地回他,毫不荏弱。
言千乘咧嘴一笑,“你真牛,我以为像你这种人只会哭呢。”
没错,言千乘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文静胆小又穷的女生,他只会用眼泪来定义。
“我哪种人?”
“不知道。”
这条江欢南平日里不怎么走的胡同特别安静,炊烟袅袅处,偶有突然冒出来的饭菜香,两人都猛猛的往肚子里吸。
“以后你就走这条胡同了?”言千乘问。
江欢南点头,“嗯,绕路远一点也没事。”反正撞不见那老头就行。
“那挺顺路,我也走这条胡同。”
“你为什么也走这条胡同啊?”江欢南莫名其妙,他又不担心被老头骚扰。
“因为我家就在这条胡同啊——我到家了。”
江欢南愣住,眼看着言千乘像泥鳅一样钻进眼前那扇铁门里,只剩旧锁头在门上铛铛作响。
这是他家?这要是他家,昨天他为什么要走那条胡同啊?
*
下午最后一堂自习课,童帅收到一张后面传过来的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江欢南”。
童帅戳了戳同桌,江欢南先把纸条盖在练习本底下,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把本子翘起一个角,一只手很隐蔽的展开纸条。
童帅向后探头,顺着纸条来的方向看过去,唯一和他对视的人是言千乘,他瞬间就有了答案。
纸条看完了,江欢南把上面的字用笔涂得像一团黑毛线球,不可能有人辨出任何字,而她直到放学一直都是懵懵的样子,怪神秘。
放学铃声一响,童帅问江欢南,“你不回家?”
“回啊,但是今天要晚一点,拜拜。”江欢南的手像在执行慢动作一样,文具盒被她慢腾腾故意塞不进书包的样子。
童帅心里犯嘀咕,好像知道她在故意拖延时间,但他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回了个拜拜走出教室。
教室越走越空,最后只剩言千乘和江欢南了,今天言千乘值日。
江欢南帮他把椅子摞在书桌上,又帮他倒掉垃圾,两人把活干的飞起来。
走出校门时,太阳残留了最后一滴橘色在天边,墨色一点点朝大地涌来。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到了那条江欢南之前一直走的那条胡同,她打退堂鼓了,“言千乘,算了吧,那老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俩就完了。”
言千乘毫无惧色,“怕啥,又不打他,让他吃点教训,坏人必须要有坏报,要不然坑的人更多。”
说完,言千乘把一袋粉块状的东西握在手里,又交代了江欢南几句,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胡同深处走去。
最后一滴落日余晖照向这条胡同,路上的石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霞色暗红,坐在自家门口的老头一如往常手持拐杖,面冲夕阳,岁月静好般安宁。
江欢南经过时故意放慢了脚步,挤出僵硬的笑,“爷爷——好。”
老头一愣,马上笑着回应,“你好,放学了姑娘?”
江欢南按计划停下脚步,和老头保持距离搭话,“爷爷,您家门前这是什么树啊?”
老头晃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胡同,再看看娇小可人的江欢南,还是忍不住摆了摆手,“你过来,爷爷告诉你。”
江欢南克制因害怕而不自主颤抖的声音,,“爷爷,还是您过来看看吧。”
老头琢磨片刻,盯着树下站着的小人儿,缓缓起身,拐杖撑着他佝偻的身体,一步,两步,三步……
江欢南定在原地慢慢数着,眼睛瞄着老头身后蹑手蹑脚的言千乘,直到他把手里的东西都洒在那个石墩上,才敢挪动脚步。
老头的眼睛和耳朵到底还是旧了,竟没发现身后有臭小子搞鬼,他昏花的眼睛里只有这个马上可以任他摆布的小丫头。
“爷爷,您还是别过来了,您坐回去吧,我过去。”江欢南的声音清脆娇柔,老头笑呵呵点头,心里想着正合他意——坐在石墩上,把那丫头放在腿上,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坐回石墩上,老头下身没有任何察觉,嘴里不停喊着“快过来、过来——”
黑夜慢慢吞噬了视线,江欢南却向着反方向跑去,然后变成一团黑影,她身边还有另一个影子,两人一起卷进秋风里,消失无踪。
老头看着那两团缩小的黑影,被耍到心里不爽刚暗骂了两声,就觉得屁股下面着火了一样,上手一摸,在指头上捻了几下,刺痛瞬间穿透他脆弱苍老的皮肤。
*
周末,江欢南刚从外面玩完回家,冯庆萍就把她拽过来质问,“你干啥好事了?”
“没干什么啊。”江欢南实在搞不清状况。
“你没去给我惹事吧?我听说你之前提起的那个老头让人拿火碱给烫了,屁股都烫烂了。”
江欢南喉头发紧,眼神一滞,结结巴巴,“妈,我真不知道。”
冯庆萍打心眼里就不觉得自己女儿能干出这种事,自然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打算得到答案,转身就去做饭了,“妈知道不是你,就是告诉你,别出去给我惹事。”
江欢南突然想起什么,追着冯庆萍屁股后问,“那老头屁股烫坏了,又不是嘴烫坏了,谁干的他自己还不会说吗?”
冯庆萍也是一怔,“对啊,这事还用到处问吗?不过人家的事咱不管了,少管闲事就对了,你姑姑寄回来一大包衣服,在我屋呢,你快去看看有没有能穿的。”
江欢南一个健步冲到东屋,手忙脚乱的拆开那个大包裹,花裙子,蓝裤子,棉袄,彩球帽子……
真幸福,能穿到这么多表姐不要的旧衣服可真幸福!
冯庆萍笑着站在女儿身后,“咱们家多亏了你姑姑想着,你表姐这些衣服都舍不得扔给你穿,谁家孩子像你这么享福啊?你看看她那套红色的旧校服,像不像你们学校的校服,你明天去学校跟老师说说,能不能不订新校服了?”
江欢南所有的开心在这一刻瓦解,表情痛苦,“妈,校服每个人都要订。”
“我知道每个人都要订,但咱们现在不是有了吗?都是红白相间的,看着一模一样,咱家条件不好,你和老师好好说说,能凑合穿的。”冯庆萍根本没看到女儿绝望的眼神,她也不知道一个十岁的敏感女孩对班主任说出这些话,该有多艰难。
“妈……”
“你明天去说啊,你不说谁知道你家里有这套校服?你要不说我就去学校找你们老师说。”冯庆萍转身回了厨房。
江欢南坐在床边,盯着那堆破衣服很想哭,她真的很想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校服。
第二天早上,江欢南早饭都没吃就出了门,徘徊在言千乘家附近。
“你在等我吗?”言千乘一出门就看到江欢南,赶紧擦了擦嘴角的油。
“嗯,你听说了吗?老头屁股被烫烂了。”
“我听我爸说了,咱们这一片都知道了,我爸还问是不是我干的,因为他发现家里火碱袋子被人动过。”言千乘嬉笑着说,漆黑狭长的眼睛里透着狡黠。
“咱们被发现啦?”江欢南大惊。
“那没有,你放心,老头不认识咱俩,他也不敢说被小学生害了,平白无故谁害他干嘛?我爸怀疑我,但他也找不到证据。”
江欢南宽了心,沉默片刻后又问,“那,你今年还订新校服吗?”
“订吧,不过我得去找刘老师说,得我爸开了工资才能交钱,你呢?”言千乘两手环抱着胳膊,不合身的衣服交叠包裹着他干瘦的身体。
江欢南发现他衣服是坏的,拉锁上面根本就没有锁头,“你衣服坏了。”
“本来就是坏的,没事,我这么左右一压,也挺暖和。”言千乘夸张的迎着风松开手,坏拉链一览无余,他又大咧咧地合上手,衣服又像蚌壳一样裹住他。
两人一起大笑,忧虑一扫而光。
不知怎地,江欢南瞬间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她琢磨了一晚上该怎么和刘老师说校服的事,眼下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说得出口。
原因只有一个,她觉得自己有伴了,一个贫穷搭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呢,他是你的朋友,还和你一样穷。
而且她和言千乘好像不知不觉就已经是朋友了,还是能说的上话的朋友。
“对了,江欢南,你爸上个月开了多少工资?”言千乘突然问。
住在这一片的大多是县里酒厂的职工,言家是,江家也是,有差别的只是工资和岗位。
“我爸上个月没开工资啊!”江欢南记得很清楚,全家都在等着江国良的工资开锅吃肉呢。
“没开?不能吧?我爸他们车间都是按时开的。”言千乘口吻像个大人,他偷听到爸爸说工资降了,一直想找个人问问是不是所有工人都降了工资。
江欢南默默记在心里,准备回家证实一下,爸妈到底谁在说谎。
除夕夜,加更一章,祝所有宝子新年快乐~评论区均有红包奉上(*∩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