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与药思原本预想的场景不同，面前的帛林田几乎和往日无甚差别，原本的药草还在继续生长，只因长期少人打理，许多生命旺盛的杂草也伺机疯狂生长。
原本的良田，此刻更像一块野田。
药思盯着各种药苗细看，十九乘机采集土样。手触及土层那一刻，十九整个人如被雷击。满满抓一起一把土，用尽所以力气握住，闭眼掌中的土突然泛起幽蓝色的微光。
一旁的药思察觉到异样，看她入迷的看着手中的光，光倒映在十九双眸，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夺魂吸魄一般。
看她如此，药思背脊发凉，“十九，你怎么……”
“别动！”
正要去碰她，却被她厉声阻止。十九回神撒掉手中泥土。
“方才碰到我，会受伤。”
见她恢复神色，药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谢谢你药思，我终于知道这帛林田为何与众不同了。”
自安宁村归来，药思已经许久没在十九脸上看到如此真切的开心。
“这里的土中含有不外显的灵力，懂得催动之人便能使其外化。”
药思也是大吃一惊，帛林田竟是“灵田”？众所周知，整个云洲灵田数量稀少，只有云中城樊城之内才有。莫说是专门种植药草的灵田，普天之下只有佑奢族的离境森田这一块浑然天成的灵田。
灵者在素人界是极为稀有，整个药师族可以使用灵力之人，据她所知只有五人。药理堂的滋补药理师药膳，伤药药理师药真，药植堂的大堂主药白，她的哥哥药膳，还有已经故去的阿婆药罂素。
她儿时曾见过阿婆使用灵力做些难以操作之事，围在灵光表面的颜色赫然是日光金。阿婆也曾告诫她，若将来外出遇到灵者，要记得躲避，不要被灵力误伤。分辨灵者最好的方式，便是看对方身体是否会被金色灵光护体。
哥哥药都小时候向她炫耀自己的灵力，她清楚记得哥哥用灵力从一株药花中，取出一根她 无论如何都取不完整的花心。
那浑身金色的关，将她的眼睛和她的自尊心狠狠刺痛。
她曾问过父母，究竟为何只有哥哥有灵力，她却不会。她不记得父母如何作答，大约是哄她开心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她。
只是，她分明记得那光是金色的，不似十九掌中这般幽蓝。
“这边没有。”
“我去后面，找到传信。”
墙外脚步声远去，十九药思躲在草丛，等了会儿确定再无声音才敢出来。此地危险，无论如何得先去同秦云汇合，再做打算。
十九一个飞射，两人顺着绳子爬上墙头，一个大荡眼看要落地，却听见绳子断裂的声音。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小侄女，好久不见啊。”
药思趴在地上，一双靴子停在面前，抬头一张熟悉的脸。
“药真师叔。”
很快七八个人从后面出来，围住两人。
“放你走你不走，如今看到这些，想走也走不了了。”
药思脑中千头万绪，她最是知晓药真为人。主管药植之前，药植堂稀有药草偷卖之事常有发生。药师族药草本就珍贵，有时千金难求，因此最要严格把控。防止有心之人囤积居奇，令真正要用之人用不起药无药病死。
药白上任后，雷霆手腕。据说他为考察众人心智，不惜钓鱼执法，重金做局相诱，清理了一大批偷盗之人，请了药杀之刑将那些人全都杀掉。
在此之前，药师族人早已记不起还有此重刑，重犯者最多被赶出药师族。
药白治理下，药师族几乎不再有敢动歪心思之人。此人手段狠辣脾气差，可药植技术却也十分过硬，是以众人虽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他药倒了药明，虽对身体无害，可毕竟伤及同门。药白今日若以此为借口将她正法于此，她也无话可说。
她在劫难逃，可十九无辜，得想办法保全她。
“药思自知罪责难逃，还有一愿可否应允？”
“你说。”
“我要见族长。”
药白哈哈大笑起来，对方情绪来得突然，药思有些不知所措。
“小侄女，打得好算盘。”
这从何说起，药思不忿正要问，只见对方似笑非笑俯视她道：“你想族长念着骨肉亲情放你一马？你知不知道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若他放了你如何再治理别人，若他不放又落个刻薄寡情的名声。他那种天才心性本就不擅与人周旋，你为自己当真不顾他的死活！”
见他激动，药思担心情急之下对方动手，立马解释道：“师叔错了！”
看一眼十九，“我的命留下，只是她并非药师族人，能不能……”
“你想我放过他？”
药白冷笑，“若他没同你进去，我可以放他走，可惜……”
药思脑子飞速运作，看一眼十九，反应过来，“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秦国紫狼卫！你不能杀他。”
药白身上的灵光泛出，围着的药师族人都十分惊讶，他们从未见过药白动用灵力。
“还得谢谢你提醒。”
此话之意了然，若药思不说，他们自不知此人如此厉害，若非刚才摔得吃痛，药白怕来不及动灵力便先被打晕在地。
几人明显更加禁戒，拔刀指向十九。
“不怕告诉你，族长近日去往云中城，并不在族中。”
此时动手，药都自不会被牵连，更不会被有心之人揣测。
药思暗暗自责，这下更弄巧成拙。顾不上许多，“师叔，她身负药理绝学是比兄长更难得的天才。若师叔不信，去药经堂取陈年残药方，这位……仁兄十有**都能补全。”
药师族向来爱惜有药理才华之人，若能证明十九能力，至少能等到药都回来，十九便有机会离开药师族。
药白看向十九，怎么看都像个沙场征战的军士，怎会有如此药理才能？两人如此心心相惜，莫不是这丫头为了护情郎故意拖延时间？
再者那些古籍本就乱作一团，字迹难辨，即便给出药方，短时间又如何证明？若拖延至药都回来，心软将他放走，后患无穷。
药师族，有药都一个天才便够了！
下了狠心示意，围着的人立刻会意。药思咬牙起身，将十九护在身后，自胸口拿出一颗紫色药丸。
“住手！”
药白神色变得惊慌，围着的人虽不知她手中是何物品，看情形也知晓不一般。
“她并非药师族人，即便看到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药思声音颤抖，哭着恳求，“让她走，否则我立刻吞了这食尸丸!”
听她一说，拿刀之人吓得手脚颤抖，难怪平日狠厉的药白也大惊失色。
食尸丸，服下人当即身死化为行尸，碰者便会被毒轻则伤及肺腑，重则身死，死后僵化乱行十几日。如此即便想掩盖也无法掩盖。
“我应你便是！”
本就是走投无路，药思怕得身体忍不住颤抖，强行控制胳膊才没继续抖动。
听了半天，十九只觉不解，只是撞破了此处药田不能再用，为何如此严重。
“为何非要杀人灭口？”
药思虽也不解，方才情急也没细问，只看药白如此，便知道此事十分严重。
光顾着惊慌，药白回过神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锁起，“你们方才可曾碰过里面的东西？”
正当十九不解想要追问，碰过又如何？却看一旁的药思一滴一滴鼻血留下。
“如此，便是你自己作怪，天意如此。”
经方才药思提醒，药白确实觉得此人不必非死不可。不再理会，正要离开，却被身后之人喊住。
“药师族的规矩，不可见死不救。”
药白并不气恼，转身走上前，“这病，能医之人如今不在族中。”
自包裹中拿出一粒药丸，“这个吃了，能让她少些痛苦。”
说罢转身离开。
不能在此耽搁，秦云此刻在哪里尚不可知，十九想到先前的小院，如今只能暂送她去那边休息。
闻过药丸，是镇痛丸，便给药思先行服下。
“她怎么了？”
门口才缓过神来的药明吃力站起，看到十九背上的药思，神色慌张问道。
见十九一脸防备不肯明说，药明只好如实相告。他本事药毒的药植，后被升作药理师，成为其助手，药都走之前特意嘱咐，若药思中途有事，让他帮着照应。
“你是说，你是药师，这里的药材都可使用？”
像是获得救命稻草，若如此，药思或许有救。药明将暗语书在之上，交给十九。凭借暗语可以出入各处，以他的名义申领药材。
见她不再阻拦，药明忙冲上前拉过药思胳膊开始诊断。只摸脉片刻，药明便大吃一惊。
“你们入了东帛林？”
见他了解，想来先前出过类似症状之人。十九将来龙去脉细说与他。听罢只见药明神色黯然，心灰意冷。
“族长去了云中城，即便此刻飞鸽传书，他获悉赶回最快也得一个月。这病，最多挺七日……”
听药明细说，十九才弄清其中原委。
原来药思离开半年后，此处的田地开始出现异象。有些流鼻血，有些上火，症状不一，只以为天干物燥，自行调配降火茶喝了不再理会。后便开始有人高热难退，有人入入冰窖，还有人浑身刺痛。这些人最好都慢慢无法进食，有些甚至出现幻觉，最后许多人因痛楚难忍自伤而亡。
一开始只是出了一个人，而后慢慢开始变多。众人查不出源头，只当是那人传染所致。后发现将这些人隔开也无济于事，好在有药都研制的夕息丸，延缓症状大家才有时间细查。
药都和众堂主查了多日也不知是何原因。后来药都按时间整理了发病之人的资料，发现最初发病者皆为东帛林药植，且他们司药记录里都有凌霄花。
查了所有人用药记录，发现近期或服用或接触过凌霄花或其花圃附近的药植。
下令封锁后，生病之人果然立刻减少。
后来药都便亲自前去调查，设下族长亲规，他以为任何人不得入内。众人都知这是为了保护族人，药师族以医药立足，若被外界知晓此处出了“毒药田”，会令药师族名声尽毁，再无人安心来买药。
“药物本就难制，即便不信，遇到生病也得吃药。”
话虽冷酷，却是实情。
“不错。”药明笑笑，此人倒是冷静犀利。
解释道：“一年前内廷出了叛徒，将许多药方私卖出去，如今市面上已经有流通的翻版药物，只是工艺和效果还无法与药师族匹敌。”
此时无法匹敌，自然卖不过，可若毒田的消息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扬，人们宁肯收效甚微多用些，也不愿拿性命做赌。
难怪药白知晓她二人进入东帛林会如此紧张，不惜受药都责罚也要杀掉药思。她是个外人，所说不足为信，可若是被药师族驱逐，同时还是族长妹妹的药思所言，效果不言而喻。
十九忽想到一事，“那这暗语，不是因药思改的吗？”
仿佛听到什么难以置信之事，药明瞪大眼看着十九，厉声道：“当然不是！都怪那个死叛徒……”
想到那人，药明便一肚子气，“改之前，族长便差人将新暗语给药思送去了。”
面带疑惑看一眼十九，转头看向虚弱昏迷的药思。
“整个药师族都知道，药思是他最珍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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