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灵枢殿内。
长途跋涉来到山顶大殿后,阮昭昭褪下鞋履,赤足走到摆设魂灯的灵枢殿。
感受到她的气息,殿内灵石地砖上的晶蓝纹路倏忽亮了起来。
巨大的灵威压得少女喘不过气。
她强撑着身子走入阵中,低声说道:
“无穷阵,我要看内门弟子的魂灯现状——”
少女的回音顿时撞击四壁。
一排排魂灯静静的列在阮昭昭的眼前。
她手一挥,调出位于顶端的一排金色魂灯。
七盏金色魂灯,代表着空玄宗内七位真传弟子。
这七盏灯中唯有右手第一盏孤寂破损。
下端隐隐浮现三个小字:裴凌波。
“果然是我死了……”
“我现在已不是裴凌波……”
“我现在是阮昭昭。是注定活不过十九岁的“短命鬼”,是被不幸缠身的厄运之女,是空玄宗万人嫌的小师妹……”
看到既定三个现实,阮昭昭喉中酸涩,试了几遍才发出声音。
“无穷阵,清除访客记录并关闭。”
蓝光骤然从殿内消失,独留殿内一片漆黑。
她的手心发凉,心生许多不解。
按理说她这种情况就是“借尸还魂”,但为何属于魔神本尊的印记仍留在她的身上?
明明真正是魔神的裴凌波已死了啊……
寒芒一闪,一道破魔剑光未有丝毫犹豫的滑向她的脸庞。
只听“噗”的一声,阮昭昭已血流不止倒在了灵石砖上!
“镇魔司甲等除魔师,遥无缘,完成任务……”
恍然间她将死的眼中看到了一名男子。
又一恍然间,时光倒流,阮昭昭又从地上站了起来,安然无恙!
寒芒一闪,又是一道剑光未有丝毫犹豫的滑向少女的脸庞。
面对如此强烈的即视感,阮昭昭下意识回身躲开。
“什么人,快出来!”
同时隐藏在殿内深处的人也显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男人翩然转身间,阮昭昭依稀嗅到了空气中淡淡洛神花香。
他身着淡紫长衫,身材挺拔瘦削,鼻尖微翘,英朗的眉宇间掩映一丝娇妩——这是一双妙极了的勾人摄魄桃花眼。
阮昭昭心头一动,许是见色起意,许是刚才已被此人杀的没了脾气。
她情不自禁的朝他走近,声音尽量平静,不露情绪,“这是我今日第二次见到你了,你究竟是谁?”
“第二次?你人倒是机敏,可惜快要死了。”
男人的音色清朗干净,犹如远山上望不到尽头的薄霭。
要不是亲眼见到他朝自己的出手速度,她或许真以为眼前人只是个普通弟子……
阮昭昭佯装无辜的抬眸,有些讶异。
‘这声音……他难道不是把我从“太平洞”里救出的恩人吗?’
‘他既然身为除魔师,为何要杀我,为何又要救我?难道我魔神的身份已被他发现了?’
“恩人,昨天救我的人,难道是你?”阮昭昭抬头注视着男人,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安。
“……人之将死,废话少说。”
男人毫无感情的说完,把手搭在了腰间佩剑上。
“可我怎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你起码要告诉我原因。”阮昭昭汗毛直立,往身后退去。
既然他能沟通,那便一定能从他口中撬出那非杀阮昭昭不可的缘由。
“无可奉告。”
男人语气强硬,拔出佩剑狠厉的刺向了阮昭昭。
幸好这时殿门外救场般传来一阵猛兽嘶吼……
孤寒的雪原上仍立着两抹身影。
遥无缘再次把手搭在了佩剑上,但这次阮昭昭清楚,他不会轻易朝自己出手了。
“听说你们血刀堂的杀手若对目标失手三次,体内的毒蛊就会立马发作。”
手指又一次擦过令牌上的金铸小字,少女收敛笑意,“无缘师兄、我的大恩人,你昨天已在我身上失手两次,你今天还打算杀我吗?”
见真实身份已被拆穿,遥无缘松开了拳头,面上的怒气也烟消遥散,他含笑看着阮昭昭说道:
“那我们走着瞧,看这最后一次,我会不会失手。”
“好,那我等你亲自,取、回、令、牌。”
阮昭昭将令牌收回囊中,天边已亮起了一抹鱼肚白,依稀可见天边出现了几个赶早修行的御剑之人。
“咳、咳咳!”
雪地上突然溅起一片红雾。
阮昭昭口中又冷不丁的喷出一股腥甜。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整洁衣衫。阮昭昭刚要拿出锦帕去擦,发现一旁本该习惯见血的遥无缘有些手足无措。
“你今天吃药了吗?”
遥无缘眉眼间有些担忧,抱着手臂问道。
“药,什么药?”
阮昭昭一头雾水。
“当然续你命的延寿丹。”
遥无缘一脸匪夷所思:“阮昭昭,你该不会忘了,三日后便又是你十九岁生辰吧?”
人人都知道她身负邪咒,注定死在十九岁那天。
“呵,那这不是个好机会?”
阮昭昭艰难地扬起血痕为擦净的嘴角,语气可怜:“无缘师兄,你为何不趁现在杀了我?”
“我倒是想啊!但是——”
遥无缘一反常态,死死抿住薄唇。
半晌之后他才如释重负的开口:
“好,你乖乖把脖子伸出来,我砍了便是。”
“哎哟,无缘师兄,我这人就是嘴硬,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阮昭昭闻言急忙跑开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瞒天苦肉计能识破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似乎,这葫芦里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若能让你这个血刀堂杀手迷途知返,死在你手上也并非不可。”阮昭昭感情真挚的看向了遥无缘。
“你有什么条件,说。”
男人警戒的抱住手臂。
“助我查清我大师姐裴凌波的死因。”
“只有这个?你不会想耍诈吧……”
遥无缘不解的皱起眉毛。
“我发誓,只有这个。”
阮昭昭坚定的点了点头。
二日,天刚蒙蒙亮,陡峭的山道之上,内门弟子们纷纷涌现。
今日是门内大能祁尊者的授道会,若去晚了,连钻进去的缝儿都没有。
阮昭昭撑着一把玄伞,站在山脚下等人,视线尽头是一座缭绕紫气的宫殿。
等身旁经过的人影稀疏,她要等的人才慢吞吞的出现在眼前。
“无缘师兄,你要是再晚点来,就要跟我一起投胎转世了。”
“要真投胎,你下辈子可得好好学怎么招人喜欢。别又混成现在的人嫌狗厌。”
遥无缘冷冷说道。
“呵,被人讨厌,我就非要迎合别人不做自己了吗?”
阮昭昭微微一笑,收起玄伞。
“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遥无缘有些讶异,等少女已先走了好几步,他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上去。
紫霞殿内,檀香袅袅。
祁尊者端坐遥台,紫袍垂落,衣袂无风而动,宛如已踏入天人合一之境。
他神情淡然,正不知疲倦的讲述着《太上感应篇》的玄妙: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
殿中三千弟子盘膝而坐,个个神情肃穆。可仔细一瞧,不少人已鼾声起伏,早和周公论道去了。
阮昭昭无聊地望着房梁,不知怎的,她想起“自己”往昔的记忆。
十七岁那年,她初入内门,孤身一人。在她的认知中,妙目师兄是宗门内仅次于裴凌波的大人物,她那天曾鼓起勇气向他问好 ……
“小师妹,你怎会闯入我的太真虚境?”
眼前人音容未改,可眸中只剩下了冰冷的憎恶。
阮昭昭起身四顾,周围的空间渺茫如幻,唯她一人持玄伞而立。
虽肉身尚在紫霞殿,但此刻她的神识已闯入秦妙目的冥想之中。
“并非是我擅自闯入,乃是大师姐引我至此。”
阮昭昭话音一顿,撕开伞骨,拿出了其中粲然雪白的剑身。
“什……么?”
“妙目师兄,我,阮昭昭要跟你在此论剑。”
“我、我知错了——”
听到撕心裂肺的求饶声,遥无缘懒洋洋地收回脚,嘴角挂着一抹散漫不羁的笑意,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他拍拍对方肩膀,声音轻佻却带着几分真诚:“对不住啊,兄台。我瞧你在梦里调戏姑娘,一时脚痒,没能忍住。”
话未说完,见对方紧紧盯着自己。遥无缘不禁的挑了挑眉。
“怎么,兄台,我脸上有脏物?”
那名弟子上下打量他,灵光乍现,一拍手心:“我认得你。”
“一百年前,你可是杀光嗜血魔修阮遮天全家的大英雄!”
“……你认错人了。”
遥无缘神色十分难堪,这名弟子却越说越激动,他乍得抓住了他的肩膀,大声喊道:
“遥缘,你是遥缘,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玄伞中藏的竟是属于裴凌波的本命剑。
短短几招,阮昭昭便落了下风,淡紫衣衫上已溅了血。
她的实力不过在内门弟子末流,远非秦妙目的对手。但无论如何,今天的剑,她阮昭昭不仅是论定了,还一定要赢!
发觉自己已了无退路后,少女握紧剑柄的指节泛白,声音颤抖:“妙目师兄,你既知道杀害大师姐的真凶,为何不昭告宗主?”
“亲眼所见,难道就是真的?”
秦妙目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阮昭昭,你不是我的对手,若不想被我扒皮,就滚出我的太真虚境。”
阮昭昭不甘的又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执拗:“那您与大师姐之间,从小到大的同门情谊呢?难道都忘却了吗?”
“同、门、情、谊?”
秦妙目忽然笑了起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森,阮昭昭心下惊骇,他竟在自己的太真虚境中走火入魔了!
“昭昭,你我其实是同类人,我太明白被人轻视的滋味了!”
“裴凌波——傲慢的老女人。自从我三岁来到这空玄宗后,她就从未正眼瞧过我。”
“只因她是半神之血?我就永远低她一等?”
他声音陡然尖锐,眼中嚣张气焰燃起:“我只恨没能亲手千刀万剐杀了她,竟让她轻易死在他人之手——”
太虚真境受主人心绪影响,凶煞之气弥漫全境。
阮昭昭被煞气逼得无处可躲,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她果断从冥想中脱身。
环顾紫霞殿四周,依然宁静祥和。她虽已查清了一半前世死因,但听了秦妙目的那些话后,心思难免变得沉重。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紫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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