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杳头疼得厉害，耳边轰鸣声不绝，他下意识地厉声呵斥，却被旁边的人狠狠拧了一把。那人连忙拉着他低下头，连声告罪。
江南杳顺势垂首在看到地上的玉兰花纹样时，头疼得更厉害了，浑身像被针扎了一样不自在。
洁白的花瓣舒展在枝头，宛若白绸一般丝滑，色白微碧，清香仿佛也顺着纹样送到鼻尖，栩栩如生，仿佛迎风绽放，可见画者费了许多心思。
三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朝着那玉兰纹样叹惋道：
“可惜啊，魔尊对神尊一世钟情，就连兰苑的纹样也要自己亲力亲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江南杳目光黑沉，故作疑惑道：
“魔尊怎么了？”
三五诧异地瞪大眼，嗓子拔高了几个度：“你还同我说你想一睹神尊风姿，怎么连这点小道消息都不知道？魔尊前几日身陨在兰苑呢。据长老身边的弟子说，似乎是神尊偷情被撞了个正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三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悻悻地吐了吐舌头，似乎是在为他抱不平。
“你还要去看看吗，这几日神尊生了大病，在兰苑静养呢，正需要人手去照顾。”
江南杳点了点头，被三五推搡了一把朝仆从的队伍中走去。
*
“喏，都给我仔细点，神尊金贵得很，不要磕着碰着了。”
老妖怪脸上的皱纹犹如一道道沟壑，敷在脸上的白粉凝结成块，他扯着尖细的嗓子，手上的拂尘毫不客气地扫向害怕得发颤的小妖，抽出一道道血痕。
“你的任务就是把药端过去。”
老妖怪睨了一眼，对江南杳的神色如常有些诧异，暗自惊叹着他的宠辱不惊，打算将他留下来放在兰苑伺候。
那老妖怪是殿中的内侍，前世见了江南杳就要上来阿谀奉承，他早就见多了这幅丑陋宛若树皮般盘曲的容颜，自然不怕。
褐色的药汁映照出他那双如墨的黑瞳，倒影中的凤眼平添了几分温存，不是他原来的面容，却有七分肖似。
殿内静悄悄，木门打开着，风吹过卷帘垂落在地上，有几分旖旎，原本墨绿的纱帘皆被换成白色的麻布，让人心里瘆得慌。
是在为他守节吗？
江南杳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目光四处搜寻仍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于是下意识地迈步朝灵域走去。
似乎是有人在低语，江南杳停驻步伐，其中一道声音是上官渡发出来的，尚可以听清楚，另一道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你还想怎么样。”
……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谈话似乎不欢而散，灵域里的泉水溅出阵阵水花，上官渡一反常态，似乎被泉水灼伤了似的，从泉水中飞起的瞬间衣袍已经穿好。轻薄的里衣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墨发低着水垂落在深浅两侧，栗色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宝石一般，整个人飘渺得犹如月下仙子，却又带着不可亵渎的傲然物外。
他来到和灵域接着的院内，几案上摆着一副画像，上官渡俯身，手指轻柔地描摹着画上的人影，几滴晶莹晕湿画纸，完美无瑕的侧脸被皎洁的月光勾勒着。
江南杳心中酸胀，暗自嫉妒画中人，却又觉得自己十分好笑。
此刻自己的出现显然不合时宜，他蹑手蹑脚正欲转身离去，托盘中的琉璃盏承受不住高温，碎裂开来。
江南杳暗道不妙，那人已经寻声而至，苍白的指节扼住他的脖颈，淡漠的脸上涌现出浅浅的杀意：
“你都听到了什么？”
呼进去的气息越发微薄，江南杳忽然感觉颈上一松，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脖子又被收紧。上官渡死死盯着他的面容，冷声道：
“他派你来的？”
江南杳不在试图让他松开手，反手向腰间匕首抹去，颈间的力道忽然消散了，他颓唐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面前的人双颊流露出诡异的潮红，白玉的胳膊像是被炙热的火焰灼烧着，覆盖背脊处的里衣已经消失不见，露出片片玉兰花，抑制不住的闷哼从唇角溢出。
江南杳摸着冰凉的匕首，这是杀了他最好的时机。
神族苍灵一脉会在每月的某一日因为抑制不住自己体内强大的力量而备受折磨，明明拥有毁天灭地的强悍力量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忍受着力量蚕食撕碎自己的痛苦，若支撑不过就只能灰飞烟灭。
眼前的人痛苦地蜷曲着自己的身体，在触碰到上官渡手指的那一刻，江南杳像是被火燎了一般，飞速抽回之间。
上官渡显然将他列为了别有用心之人一类，毕竟他姿容绝色，没有人会不动心，他宛若被捕兽夹夹住的幼兽，越想挣脱，越是痛苦，在看到眼前人影越来越近的时刻，咬着舌尖保持清醒，低吼着：
“别碰我！”
腥味弥漫在唇齿间，那人竟然不怕死地自己凑了上来，上官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咬破了面前人的脖颈，细细吮吸着他的血液。
“做个交易。”
江南杳薄唇轻勾，凑到他耳畔吐息：
“我自愿给你当解药，你保我不死，如何？”
上官渡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立马抽身离去，舌尖的腥味消失干净后，那股强大的力量再次席卷全身，往昔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染上斑驳的欲色，眼尾晕出一抹薄红，身子仿佛一摊水，软软地蜷缩着，难受地呻吟着。
上官渡咬破指尖，利用仅存不多的意识立下誓约。江南杳满意地收起誓约，颈侧一阵酥麻，那人的唇畔吻了上来，孜孜不倦地索取着。
上官渡想自己简直就是疯了，仅凭着那几分熟悉的气息竟然就答应了这个荒谬的交易。
意识逐渐消散，他沉沉睡去。
江南杳屈膝在地上坐了许久，颈间的余温消退得无影无踪，他想起那个模糊身影说的话，弯腰将上官渡抱起安放在榻上。
长长的睫毛下是苍白的脸颊，似乎一碰就碎。
江南杳轻叹口气，将他的手放在怀中焐暖才放回寝被。
*
“碧落宗众人还不出来听命，速速领罚。”
两个年纪稍长的仙者站在前端，身后的众多仙门弟子将碧落宗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碧落宗弟子们惊惶地望向掌门，江寒给出一个令人安定的眼神，弟子从后院匆匆跑出，凑在他耳边道：
“回禀掌门，大师姐携师兄师姐们前去历练未归，只剩下一些还不会术法的师弟师妹们。”
那弟子轻咬了下唇，挣扎着道：“还有……南杳师兄不知所踪。”
江寒长吐出一口气，脸上堆砌笑脸，朝来人走去：
“二位怎么今日有空光临寒舍？”
其中一位捻须微笑，淡淡地看着他，另外一人血脉喷张，用随身携带的仙器将桌子看出一道裂痕，啐了一口道：
“你们碧落宗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情难倒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江南杳是谁，还不速速出来领罚！”
江寒心中一惊，不动声色道：“不知犬子犯了什么事，他前几月都在游历，并未有出格之举……”
“哼！怎么，那兔崽子是跑了不成，敢做不敢当！什么门派就有什么弟子，我看四大仙门往后不必再招收碧落宗的弟子了！”
江寒见他说的愈发过分，神色一凛，面上带了几分寒意：
“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事情还未查清，莫长老何至于早下判断。”
“此事还能有假？前几日凌云霄古籍失窃，众人追随到长伏一带就失了音讯，前几日有人来报，说是寻觅到了相似的气息，我玄门宗的弟子岂会骗人？”
一位青衫男子朝几人躬身行礼，江寒在看清他面容的一刹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只剩下冰冷。
这人就是前几日来向清儿提亲的男子，若真心提亲，恼羞成怒报复也没有可能，若提亲是假，恐怕此人早就有备而来。
“飘渺宗掌门闭关，三宗门议事已同意我带罪魁祸首江南杳回去，若碧落宗执意袒护，众位弟子只能服诛！”
那仙者不怀好意地上下扫视着偌大的宗门，抬眼看了看大堂内的牌匾，单手一挥，古旧的牌匾砸落到地上，上面赫然刻着“正大光明”，是江寒师祖所赠。
“我看碧落宗还担不起此牌匾，为了不让众位面上过不去，鄙人才略施援手，江掌门莫怪。”
他讥讽地望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古怪面庞，忍不住大笑出声。
江寒手中灵力翻涌，却被那人按下，低声警告道：“江掌门可要想清楚了，若你真动手了，几个碧落宗可都不够赔的。”
江寒深深吸了口气，颓然地放下手，就这么僵持着，且不说对面是欲加之罪无法辩驳，再者若是真将江南杳交出去，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江寒师门传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已经没落了，可仍有一件神器传了下来，四大仙门无人不觊觎，可偏偏江寒小心谨慎，怎么都挑不出错处，如今转而朝他的孩子们下手，一时间倒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江掌门，若不交出人来，我们可要依令屠宗了。”那人狞笑着，不住地朝里面打量，似乎已经在计划着怎么找神器了。
“我愿意代他去。”
脆生生的语调打破僵持的岑寂，江笛清衣衫随风猎猎飞扬，碎发落在耳畔，双眸坚毅，身上风尘未消，显然是匆匆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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