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救命——”
凄厉绝望的嚎哭在山间回响，沈行云蓦地看向东边，想也不想就往山上跑。
来到东边的院子，远远看到一群人聚在最后一座院落中，听着崩溃的哭喊，沈行云心口一紧，思绪有些混乱，他一边说“借过”一边挤过人群，站在门外，看到趴在床上痛哭的大花。
下午还在跟他说话的人胸口晕染大片鲜血，已然失去了气息，死不瞑目。小花侧着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像下午在山路上，他忽然回首，小花直愣愣地扭头看着他，那双眼睛与此刻的如出一辙。
沈行云感觉脑袋里有根弦跳了下，他隐约有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过于恐怖，他不敢细想。
他本能去找折花和折枝，却看到折花手里拿着一支箭，通体漆黑，他下意识走过去：“这是……”
一抹淡淡的幽香钻入鼻腔，沈行云瞳孔骤缩！
他知道小花身上的幽香为何熟悉了，他在险遭暗杀的那夜曾闻到过！那个试图暗杀庄主的人闯入山庄，杀死了小花！
折花看过来，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神情肃穆，声音低沉：“小荷花，你大花师兄悲伤过度，你扶他回屋平复一下心情。”
山庄设有结界，为了监督小花，下午他还在小花房间另加了一道结界，谁能无声无息打破大乘期的结界，在大乘期眼皮子底下杀人？！
除非那个人是渡劫期甚至……
“荷花！”
折花冷声呵斥，被折枝温声打断：“好了，小荷花被吓到了，你也不要板着脸吓唬他了。”
折枝微微弯腰，温声唤：“小荷花。”
沈行云仰头看着折枝，折枝温柔一笑：“帮帮师伯，先带大花出去，劝劝大花好不好？”
沈行云点点头，走到床边，弯腰扶起大花。
“这股香味……”
动作一顿，沈行云和大花齐齐看向梅映雪。
梅映雪走到折花身前停下，微微蹙眉，神色怪异，盯着折花手中的黑箭，哑声问：“这是杀害小花的凶器？”
折花点头。
折枝追问：“小师弟识得这股异香？”
哭声渐渐停止，大花低声啜泣，手指下意识攥紧沈行云的衣袖，沈行云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包裹住大花的手背，另一只安抚似地拍了几下他的胳膊。
“我幼时跟随买主走南闯北，曾听闻湖州杏城中有一户姓李的人家，祖祖辈辈研制一种香粉。”
“这种香粉由红杏制得，闻之有一股淡淡的杏子清香。”
折花闻了闻，伸到折枝面前让折枝闻，折枝眼眸一亮：“果然有杏子的清香！”
沈行云却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
不对，不只有杏子的清香味，还掺杂了其他的味道……他呼吸一沉，忽然想起原文中的一段描写。
【残月的身上总带着一股异香，似是杏子的清香，细闻又像某种花香。】
折枝问：“这香粉是什么用途？”
梅映雪表情微变：“这香粉有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名号。”
“控魂香。”
顾名思义，此香有控制魂魄之功效。
控魂香、残月。
又是残月！
折枝面色凝重：“控魂香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七日散，服下控魂香第七日会魂飞魄散，如同行尸走肉，小花这七日去过何处？”
大花哽咽：“只去过山下的凤鸣县。”
折枝又问：“可碰到什么奇怪的人？”
大花噙着眼泪摇头：“没有，小花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一步。”
“不对。”沈行云看向他们，“不是七日内，应该是更早。”
“你仔细想一想，小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的？”
大花绞尽脑汁仔细回忆，忽然打了个冷颤，“好像、好像是五年前从苍竹山回来之后，小花刚回来没几天就受了场风寒病倒了，病好后就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动了。”
要么是在苍竹山宴会上服下了控魂香，要么是在灵丘城。
折枝语气严肃：“折花留在山庄，我带弟子们去一趟杏城。”
湖州杏城。
奔波了七天七夜，一行人终于踏入了杏城老旧的城门。湖州因太湖而得名，若是站在高处俯瞰，便能看到那一望无际的恢弘湖泊。湖中央有一座烟雾缭绕的小岛，那里便是雾音阁。
杏城则是因城中的红杏而得名。
此时正是花期，一进城，扑面而来的是浓郁花香。杏城历史悠久，又因临近太湖，常年湿润，因此城中建筑多显老旧，地面若是泛了潮，便是要下雨的征兆。
好巧不巧，一行人落脚不过半炷香，淅淅沥沥的小雨便落了下来，自幼待在山庄里的小辈没怎么见过雨，一下雨就像脱缰的野马在街上狂奔。
折枝由着他们去，笑着嘱咐：“玩够了就抓紧回客栈吃饭，一会饭就该凉了。”
看着疯跑的少年们，折枝无奈摇头，又对沈行云和梅映雪说：“我去城里看一看，你们先吃饭，如果我一直没回来，你们就先回房休息。对了，荷花，一会回房的时候顺便给大花带点吃的。”
沈行云乖巧点头。
许是下雨的缘故，客栈中的客人并不多，加上他们才三桌。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菜已经上齐，其他人也玩够了，换下湿哒哒的衣服坐在大堂里吃饭。
这次折枝只带了四个小辈，大花、“荷花”以及折枝的两个徒弟，白灵和白书。
“你听说了吗？姑苏那带又出事了！”
众人闻声齐刷刷齐齐看过去。
这是一个壮汉，衣襟敞开着，露出健硕的胸肌和茂密的胸毛。
同桌的那男子身材瘦弱，“姑苏不天天出事吗？”
沈行云低头扒饭，悄悄竖起耳朵。
书生说：“有残月在，姑苏一天都不能安生。”
原来黑渊就在姑苏。
壮汉不同意这说法，反驳他：“这次可真不是残月搞出来的，据说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硬闯黑渊，结果被黑渊的结界绞杀了。”
书生惊奇地咦了一声：“不对啊，这年头三岁小儿都知道黑渊在乱葬岗，常人看一眼乱葬岗就吓得跑没影了，怎么还有人胆子如此之大？”
他越说越好奇：“死了就死了，顶多是家里人闹腾一阵，怎么就是大事了？”
壮汉故弄玄虚，“若是常人死了顶多闹腾一阵，但这次死的人是……”
他的声音压到了最低，但一桌子修真人士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四个字：“十五皇子”。
人界的皇帝是一个空壳子，各大修真世家做足了表面功夫，端的是尊重，实则心里指不定如何唾弃这木偶皇帝。
然而皇帝虽是木偶，但也是人界的尊严，黑渊的结界绞杀了皇帝的儿子，且不论十五皇子受不受宠，就算是死了个宫里的太监，这事都能闹大百倍千倍。
书生连声啧啧，片刻后倏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又惊又疑：“且不管是不是残月干的，这事一出，人魔两界岂不是又得撕破脸了？”
壮汉点头：“若是这残月好声好气出来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翻篇，可若是……”
书生抢道：“怎么可能，残月怕是到死都不会道歉。”
两个人感叹几句，转而扯起了家常。
雨渐渐的停了下来，天空逐渐放晴。吃饱饭后，沈行云端着饭菜放进大花的房间。
“大花，你吃点饭吧。”
大花背身躺在床上，像是刚哭过，带着鼻音：“谢谢小荷花，我等会就吃。”
沈行云走出房，正巧看到折枝回来，折枝走过来：“小荷花，陪师伯去个地方。”
两个人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去成衣阁买了两套黑衣换上。
折枝性子温和，对长辈温顺有礼，对小辈更是没什么架子，相处起来犹如同辈，他笑着说：“你师尊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你一同前来，夸赞你是一个好苗子，需要多加锻炼。”
沈行云低着头撇了下嘴。
“我打听到制作香粉的是李家人，李家铺子从一千年前创立至今，已换过三十位主人，如今是第三十一代。”
三十一代……这李家铺子的主人是不是都挺短命的？
李家铺子位居荒无人烟的郊区，是一座精致的小屋子。栅栏将其围住，院落里里植满了红杏，花瓣在湿润的泥土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过于厚了，沈行云不禁多看了一眼。
杏子的清香味隔着很远便飘了过来，是控魂香的味道，又不只是他知道的控魂香的味道。
主屋不大，却陈列了满满的架子，架子上满满当当放置着红色瓶瓶罐罐。架子和架子之间有一条一人宽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半身长的麻布帘子，帘子被人从里面掀起，脚步声沉沉，缓步走出来一个眉目庄正的中年男人，正是李家铺子的第三十一代传人——李浅。
只听脚步声，沈行云没想到此人修为很是高强，至少在化神期。
折枝说：“我来买控魂香。”
李浅锐利的眸子在沈行云身上停了停，才看向折枝，“我在做香粉，很快就好。”
说罢，他转身掀开帘子走进去，不一会便响起了丁零当啷的响声。
沈行云的视线落在了帘子后，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李浅的双腿以及桌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折枝朗声说：“素来听闻杏城的控魂香名副其实，我与家弟眼下遇到棘手难题，慕名前来，望此神丹妙药可解我心事。”
他并未点明自己的目的，话语暧昧不清，但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丁零当啷的响动渐渐停下来，李浅端着小巧的托盘走了出来，盘上放着四瓶崭新的香味，他低声说：“不过是虚名罢了，不足为奇。”
他拿起其中一瓶递过去，折枝接过，眉毛微挑，“一瓶？”
言下之意便是一瓶够用吗？
李浅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隐约透露着几分骄傲。他点了下折枝手中小巧的瓶子：“这一瓶，足够将任何一个人的魂魄控制在你的手中。你想让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你想让他死，他就不能活。”
折枝将瓶子交给沈行云，沈行云看着手中的瓶子，状若无意地问：“控魂香名声远扬，应有许多人如我们一般慕名前来吧。”
李浅说：“人们心中的怨恨太多，总要找个法子纾解。我幼时曾听家父提起过，千年前曾有一人为情所伤，求得控魂香只为换取心上人的一片真心。”
折枝表情微变，倏然起身匆匆告别，沈行云茫然地跟出去，好奇问：“师伯，怎么了？”
折枝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来：“小孩子不要听这些情情爱爱的。”
沈行云：。
你才是小孩子。
折花，谨言慎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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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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