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染红了视线。
谢礼峙趴在地上，鼻尖萦绕着的都是血的味道，他看着对准了自己的枪口，却再没有力气躲避。
今天大概就要死在这儿了吧。他意识模糊的想着，视线却移向戚宴，一口一口往外咯血，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秦伯霁那两脚踹得太狠了，缓过劲来之后招招都往死里打。
鲜血越流越凶，直到彻底遮挡他的视线，戚宴的身影彻底看不见，谢礼峙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重击声传入他的耳朵里，紧接着就是枪械猝然落地的声音。
他睁开眼，却压根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有打击声一下又一下，又重又狠的响起，每一声都让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谢礼峙被血糊成了一团的睫毛颤动着，未知让他心底升起几分不安。
他迅速的眨了几下眼睛，这才模模糊糊的勉强能看见。
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就在他的不远处，双手抓着棒球棍，扬起，又重重落下。
秦伯霁显然低估了戚宴的毅力，没有想到他还能强撑着站起来，悄无声息的拾起棒球棍，趁秦伯霁对他不设防，给他后脑来上一击。
他试图杀谢礼峙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戚宴，他双目充血，紧紧地攥着棒球棍，直到双手发麻，秦伯霁再也爬不起来，双腿一软，卸力跌坐在地上。
胸口剧烈起伏，他喘着粗气，双手撑在满是碎石的柏油马路上，后怕地盯着秦伯霁，生怕他再爬起来。
而秦伯霁双眼紧闭，已然没了反应，戚宴每一棍落下都咬着牙，打他已然用尽了戚宴仅剩的所有力气。
他肩膀好不容易止血的肩膀因为大幅度动作重新撕裂，钻心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突的跳。
确认秦伯霁已经重伤晕过去之后，戚宴将沾了血的棒球棍丢远，回头看了眼谢礼峙，确认他还活着之后，松了口气。
伤害NPC在系统规则里是被严令禁止的，严重者会受到及其苛刻，甚至会伤及灵魂的惩罚。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谢礼峙，他违背的规则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虽然任务失败之后这个世界会重启，死去的人也会再次活过来，但是戚宴仍旧无法眼睁睁看着谢礼峙死在他面前，所以即便受到惩罚，他也甘愿承受。
戚宴忍着剧痛站起身来，捂着肩膀朝谢礼峙走去。
“没事了小峙，结束了。”他冲谢礼峙露出了一抹安抚的笑容。
“我们回家。”
两人都很狼狈，浑身的伤，俊朗的脸覆上了血污，但仍旧能从中看见尘埃落定之后的放松与庆幸。
幸好，他们都还活着。
但变故仅仅在一瞬之间，谢礼峙刚支起身子，余光忽然瞥见地上的那个人影动了动。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砰！”
震耳的枪声定格了时间，连海浪声都静止不见。
戚宴不可置信的望着谢礼峙，嘴唇颤动着。
“戚宴！！！”
随着谢礼峙撕心裂肺的喊声回到耳朵里，戚宴缓缓低头，看着从自己左胸处流出的刺眼的鲜血，一滴眼泪砸在地上。
那颗子弹从背后来，带着愤恨绝望的幽怨与不甘，穿透了他的心脏。
疼痛来得很缓慢，肾上腺素的飙升让他几乎感受不到过多的痛苦，他倒在地上时，眼里倒映着的，是伤痕累累的爱人。
眼泪比疼痛更先到来。
他要死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可是他跟谢礼峙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他就又要食言，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紧接而来的，是脑海中响起的那道冰冷久违的机械女声——
[4871号任务型攻略者戚宴，确认死亡，任务失败，即将抽离0401世界线……4871号任务型攻略者戚宴，确认死亡，任务失败，即将抽离0401世界线……]
警报声和机械女声响彻脑海，强制抽离需要时间，抗拒与不舍侵占了他的全部思想。
他手指扒着地，用尽全部力气，朝着谢礼峙爬去。
至少，再让他好好看看他的爱人。
“小峙……”他呼唤着爱人的名字，看着爱人跌跌撞撞的朝他跑来。
恐惧将谢礼峙笼罩，要失去他的害怕感卷土重来，但这一回，上天仍旧是刽子手，没有施舍他一点好运。
他看着戚宴周身开始晕出朦胧白光，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一只透明的蝴蝶最先从他身上飞出来，遥遥飞往天际，融进云层。
几秒之间，越来越多的蝴蝶从他身体飞出来，他以肉眼可见却无法阻止的速度开始消散。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
谢礼峙想留住戚宴，拼了命的往前跑，可重伤限制了他的速度，却仅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恨自己不够快，无力地看着他再次消散。
他扑空了，与戚宴伸出的指尖仅差毫厘，却还是慢了一步，什么也没抓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海浪重重拍在崖石上，时间仿若静止，谢礼峙微张着嘴，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手，他什么也没抓到，连最后抱抱他都没有做到。
心脏撕裂的疼痛后知后觉的把他整个人吞噬，痛到指尖发抖，可他却连哭声也发不出来。
他跪在废墟中，低下头，试图控制内心的崩溃痛苦，可每根神经都在痛，像是被大火灼烧。
他沉溺于无法控制的悲伤中，一只蝴蝶悄无声息的从云层中飞出。
崖边海风猎猎，仿佛要将一切卷起吹翻，那只蝴蝶却坚定地往谢礼峙飞去，然后，轻轻落在了他止不住颤抖的指尖上。
谢礼峙一愣，眼泪从眼眶中断线般不住滑落，他怔怔的看着指尖的蝴蝶，那只蝴蝶扇动着几乎透明的翅膀，在彻底消失之前，重新振翅，落在他的额头上。
蝴蝶停留的时间不过几秒钟，轻得像一场虚幻的梦境，醒来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吻，是他的告别。
至此，谢礼峙眼泪彻底决堤。
在蝴蝶消失的下一秒，蔚蓝的天空忽然布满乌云，响彻天地的滚滚雷声掩盖不住谢礼峙的痛哭声，当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沉沉的乌云遮挡，谢礼峙弯曲的脊背猛地一震。
那一刻，时间陡然静止，风停树止，潮水定格。
关于戚宴的一切迅速抹消，这个世界里有关戚宴存在的痕迹被擦除，一如谢礼峙记忆中那样，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礼峙能感受到脑海中关于戚宴的记忆正在被干扰，急速的减淡，消失。
他眼中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茫然，忽然不记得戚宴的声音了，他在忘记戚宴。
意识到这点，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不消多久，他就会彻底忘记戚宴，这个世界也会再次重启。
雷电猛地炸响，海水以摧山之势拍到岩壁上炸出一阵阵浪花，岩石簌簌剥离下坠，整个世界开始破碎。
世界在坍塌下沉，谢礼峙跪在坍塌中心，一滴血红的泪从眼角滑落。
辽远的风穿过碎裂的缝隙迎面扑来，谢礼峙立刻反应过来，从茫然的情绪中抽离，连滚带爬的跑到汽车废墟旁边，用尽全力抽出一节折断的车梁。
他发现自己记不清戚宴的脸了，它们在剥夺他的记忆，想让他与这个世界彻底同化，彻底忘记戚宴。
谢礼峙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自己在把戚宴忘记。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去死。
生锈的车梁划破他的掌心，他紧紧攥着那节生锈的车梁，没有丝毫犹豫，将生锈的车梁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里。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在感受到自己生命如愿流逝时，他仰躺在地上，盯着灰蒙蒙的天，笑了。
大雨从天空的裂隙中砸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戚宴。”谢礼峙闭上眼，低声喃喃，仿佛戚宴还在他身边，还会温柔耐心地凑近听他讲话，“这次，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侧过头，他仿佛看见了那只蝴蝶在震动的天地间，振动着翅膀，带着昏暗天地间唯一的光亮，朝他飞来。
“不要……恨我，对不起。”
谢礼峙动了动手指，伸出了手，想要触摸那只蝴蝶。
没有戚宴的世界，他再也熬不下去了。
既然无法与他共存，那就一起消失吧。
大雨仿佛听到了他无声的祈愿，回应般的越下越凶，豆大的雨点砸碎了蝴蝶的翅膀，像戚宴从他面前消失那样，消失在谢礼峙面前，从脸颊流下的雨水温热，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的笑带着几分释怀与满足，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餍足。
至少在彻底分别之前，他们曾经重逢过，在他本就该死的糟糕人生里，他们还能再见一面，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这已经够了。
这场象征着世界崩塌的暴雨中，爱恨也消逝，不甘也消逝，包含了所有痛苦，怨恨，希望，幸福与不幸的世界，彻底塌陷。
终于写到这儿了[累倒.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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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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