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演戏,听谢魇这样调侃,钟离净还是白了他一眼,便望向已然出现在天边的云舟,取出一枚透着血气的丹药。
“来了,你先回镯子里。”
谢魇有些不舍,“等到九曜宫,我就不便露面了。”
钟离净道:“你来的原本就是分身,修为是不高,妖气也不好藏,但还有镜灵在,若真的动起手来我也还有一个帮手,怕什么?”
镜灵是镜灵,就算他识趣地待在琉璃珠空间内养伤,谢魇也不会放心将钟离净交给他。
可时机已至,谢魇也无法。
“那阿离小心。”
谢魇看了眼丹药,倾身揽住他,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才肯松开人,化为暗光飞回手镯中。
钟离净这便服下丹药。
丹药起效,萦绕周身的内敛灵气很快削减了大半,为他伪造出内伤未愈的状态,脸色也肉眼可见多了几分疲乏与苍白,他随即召出琉璃珠中的金鳞剑,御剑飞向云舟。
云舟飞越虚空,为首的执法堂长老顾剑声在船头打坐调息,几名九曜宫弟子也都在甲板安静打坐。也有弟子难得随长老出门一趟,一路看风景或是与师兄弟低声交谈的。
近来九曜宫事务繁忙,出城送请柬也是一桩差事,但是相比起巡城还是要轻松许多的。
两个弟子正低声说着话,一人忽然愣住,失神望着前方,身侧师姐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看什么呢?”
那男弟子回过神来,看向远处,“有人过来了。”
师姐笑道:“我们刚出城,天澜城外没人才奇怪,别怕,没人敢招惹我们九曜宫的云舟。”
那新进门的男弟子耳尖微红,微低下头,“可霍师姐,那人好像是朝我们的云舟过来的?”
师姐闻言警觉起来,提剑起身,果真见远处有一人御剑而来,白衣白发,容颜清冷昳丽。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伤,面色苍白,唇边还溢出了一缕血丝,连御剑时身影都有些不稳。
这样出尘绝艳的容颜,叫师姐满眼惊艳,一时未能回神,也还未等她回过神,那人便传音过来,嗓音仿佛沁着冷泉,微微沙哑——
“前面可是九曜宫的人?”
师姐如梦惊醒,快步走向顾剑声。
不只是她与小师弟,云舟上众人也已经被传音惊醒,也包括顾剑声,师姐匆忙上前抱剑行礼,“顾长老,那人似乎是钟离师叔!”
她是执法堂弟子,虽不是顾剑声座下,也是常在九曜宫行走的,自然认得那位钟离圣君。
何况这样惊艳的容颜,她隔得再远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话一出,云舟上众弟子面面相觑。只因这位钟离师叔已经离开九曜宫太久了,上一次回来似乎惹恼了仙尊,之后突然没了消息,连讨伐鬼窟和玄幽古教时也没出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他今日为何会从城外归来拦下九曜宫的云舟。
顾剑声是出了名不苟言笑的执法堂煞神,一眼瞥来,众弟子便纷纷垂头安静下来。他随着女弟子起身望去,就见远处那道剑影在虚空中一顿,似要栽倒,万幸又稳住了。
女弟子道:“师叔好像受了伤?”
顾剑声拧眉不语,抬步踏上虚空,身影一瞬便出现在了那道剑影之前,抬手搀扶住他。
钟离净扶着心口吐了一口黑血,霎时染红衣襟,一张苍白容颜望向顾剑声,似有几分惊愕。
“顾师伯?”
顾剑声避开他的眼神,垂眸看去,那黑血中隐隐有妖气泄漏,他想到什么,扣住钟离净手腕,一边问:“钟离师侄,你中了妖毒?”
钟离净缓了口气,哑声道:“无妨,这妖毒不严重。我正要回九曜宫,师伯可是要出城?”
顾剑声面色微变,抓住钟离净手臂往城中御剑而去,只给弟子们留下一句——“本座先送钟离师侄回宫清除妖毒,你们自行去送请柬。”
他二人话都不多,但云舟上众弟子都听得见,也听见了钟离师叔身中妖毒的事,顾剑声吩咐下来,那女弟子便率众人拱手应是。
天澜城还没有人敢拦顾剑声,他一路全无避讳,带钟离净回到九曜宫,便派人去请医修。
钟离净一路顺从,在厅中坐下,让医修为他逼毒。
不多时,顾行远最先收到消息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声音就急吼吼传进来,“听说净儿回来了?”
顾剑声不着痕迹与钟离净对了一眼,再看向门前。
顾行远正匆匆跨进门内,袖子还沾了几点墨渍,想来是来之前还在处理他不喜欢的杂务。
“师兄……你不是出门了?”
顾行远见到顾剑声又是眼前一亮,可转眼目光就落到了坐在蒲团上任医修渡灵力的钟离净身上,看到他尽数变得霜白的长发时眸光顿了顿,再看向白衣裳还没干透的血迹,神色又是担忧又是紧张,“净儿……是谁伤了你?你身上还有一股妖气……”
许久未见顾行远,没想到回来后他会是第一个来见自己的人,钟离净眼底浮现起一丝暖意,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前些时日碰上几位妖族的大妖,一时不慎身中妖毒。听闻师伯师叔近来去了鬼窟总坛讨伐魔神,我便回来看看,师叔没受伤吧?”
顾行远摆手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你……算了,你这妖毒怎么回事?能解吗?”
适时,身后为钟离净疗伤的医修撤去灵力松了口气。
顾剑声冷声问:“如何?”
那医修弟子垂头起身,应道:“钟离师叔身中妖毒侵入丹田,颇为刁钻,弟子从未见过,不过弟子已尽力将妖毒压下,暂时无碍。”
顾行远急道:“暂时无碍,那怎么办?你去叫你师父宋长老过来,定要把这妖毒逼出来。”
医修弟子面露羞愧,可他的确没办法,只好拱手退下。饶是如此,顾行远还是急得不行,凑到钟离净身边抓起他手腕一探,挑起眉梢咦了一声,“果真是妖毒入体,灵力紊乱……不过看着修为比先前高了?”
钟离净好脾气地回答他,“先前侥幸得了机遇,闭关一段时间,如今已经迈入大乘中期了。”
“这是好事啊!”顾行远自己还是半步大乘,不过听说钟离净比自己先步入大乘境界,还是大乘中期,他反倒比自己修为提升还乐,刚要笑,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顾剑声。
“那个……师兄不是要去送请柬吗?怎么还不去?”
顾剑声如何听不出来自己这师弟这是想要支开自己的意思?他面无表情道:“出城时撞见钟离师侄,便先送他回来。何况钟离师侄先前私自叛离九曜宫的事,执法堂还未有定论,在此之前,我会亲自看着他。”
“净儿,你先调息一会儿。”顾行远面露为难之色,冲钟离净眨了眨眼,一手拉着顾剑声走到门前,小声道:“师兄你就别说了!那事不是都过去了吗?宫主师兄和师父都没再提了,而且净儿现在还身中妖毒。”
钟离净安静看着,心下暗叹。
他也无心欺骗顾行远,但眼下绝不是说清楚的时机。
顾剑声侧首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此事轮不到你我做主,他既然回来了,便该由我执法堂处置,再由诸位长老和宫主商议决断。你莫要再说了,我带他去执法堂。”
见他转身走向钟离净,顾行远一把抱住他胳膊,苦笑道:“师兄师兄!别急啊!他都回来了,又不会说走就走,但他现在还要疗伤,等会儿宋长老来了看过伤再说行吗?”
顾剑声沉声道:“你要等的是宋长老,还是宫主?”
顾行远干笑一声,“宫主师兄?他在闭关养伤啊。”
顾剑声凝望着他,“是吗。”
执法堂长老有着一双冷酷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饶是师兄弟,顾行远也藏不住闪躲的眼神,笑容越发僵硬,暗地里冲钟离净打眼色,“到底是宫主师兄最宠爱的义子,师兄你就宽限他几日吧?而且他都回来了,你让他先见过宫主师兄再说嘛。”
钟离净站起身来,弯唇一笑。
早知师叔单纯,师伯就是在故意吓他,看来顾师伯这张冷漠无情的面具下绝非如此无趣。
不过顾行远并不知晓他的心声,只觉得头疼极了,心道傻净儿,不跟他打配合傻笑什么?
顾剑声毫不留情拨开他的手,便走向钟离净,“钟离师侄既然敢回来,就该猜到自己此前做过的错事会让你面临何等局面,你与妖王纠缠不清,犯了我九曜宫大忌,在查明你此行回来不是心怀鬼胎要与妖王图谋不轨之前,执法堂将严密监禁你。”
他说罢,一身肃杀剑意涌现,眸光冷厉如锋刃。
“钟离师侄,跟本座走一趟吧。”
做戏要做全套,抓九曜宫弟子进执法堂这种事情顾剑声这么多年来没少干过,这样的事情他见过太多,今日表现出来也很是自然。
顾行远却信以为真,怕他真伤了身中妖毒的钟离净,伸手想拉住他,“师兄,有话好好说……”
顾剑声回眸看他,面色冰冷。
顾行远默默缩回手,看向钟离净,无奈摊手,“那净儿便先去执法堂待一阵吧,相信你三师伯断不会趁你病弱便严刑拷打你的,宫主师兄还记挂着你呢。师兄你说是吧?”
顾剑声身为执法堂大长老,审讯过无数人,如何听不出来师弟是明里暗里维护钟离净?
“若连执法堂都罔顾宫规,九曜宫早便该乱套了。”
道理顾行远不是不懂,一边是师兄,一边是几乎一块长大的师侄,他也很为难,看顾剑声走近钟离净,他不知该不该继续求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钟离净全程看着,与顾剑声视线对上,心下暗笑。
他是隐藏了修为,但他如今修为在顾剑声之上,哪里看不出来顾剑声这剑意虚有其表,只有以往的七成,这也足以吓到顾行远了。
论吓顾行远,还得是顾剑声这个亲师兄。钟离净到底还是看不惯与自己交好的师叔因为自己而为难,思索了下,便要开口安抚他。
就在这时,一道嗓音自门前传来,许是有些急了,低咳一声,甚是沙哑,“顾师兄,顾师叔答应过我,净儿之事会全权交与我处置。”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顾行远喜出望外,“宫主师兄?”
来了!
钟离净和顾剑声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俱看向门前。
那一袭白衣温润如春风的九曜宫仙尊正立在门前,似是因为伤得不轻,两颊看去清减了几分,脸色苍白,但他站在这里,便是九曜宫宫主、道盟盟主,锋芒依然如故。
顾行远暗松口气,大步迎向白乘风,“宫主师兄来了!”
见顾行远很是自然亲昵地搀扶起白乘风,厅中的顾剑声神色微变,眉头竖起,回身拱手。
“宫主。”
白乘风轻轻颔首,跨进门槛走进来,钟离净唇边笑意也已敛去,不意外对上他的双眸。
多日未见,感觉他这义父变了许多,又好像从未变化。
白乘风也在打量他,看见他衣襟上的血迹时眉心一紧,不怒自威,同顾剑声说:“劳烦顾师兄送净儿回来,之后的事交给我便好。”他说着看向门外,“宋长老,有劳了。”
随他来的还有方才那名医修弟子的师父,丹堂宋长老。顾行远与那弟子对了一眼,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那弟子苦着脸想解释,在察觉到顾剑声看来时又迅速低头。
今日宋长老正好在为宫主疗伤,此事顾行远是知道的,方才让他去请宋长老时定也猜到了这一点,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请人时半路撞见了收到消息赶来的宫主和师父。
顾长老大摇大摆带着钟离圣君回来,又请了医修,消息从他们刚进九曜宫就传出去了。
察觉到师兄不高兴了,顾行远也收敛起来,上前拉住顾剑声,劝慰道:“师兄,此事既然师父交给了宫主处置,我们便不好插手了。师兄不忙,顺道让再宋长老看看伤吧?”
他固然不放心钟离净,也同样担心自家师兄的身体。
顾剑声却挣开他的手,冷眼望向白乘风和钟离净,“不必,既然宫主要保他,我退下便是。”
他话说得冷硬,仍是礼貌地朝白乘风拱手一礼,旋即拂袖而去,飘扬的衣摆似有几分落寞。
顾行远看着更是担忧,想着有白乘风在,钟离净不会有事,跟他们摆了摆手,便追了上去。
“师兄,你等等我!”
待师兄弟二人离开,白乘风看向钟离净,目光触及他变得银白的长发,到底叹息一声。
“这趟出去,受苦了。”
这短短一句话,便牵动了钟离净的心绪,白乘风的确是关心他的,可……钟离净垂眸敛去眼底晦涩,故作平静地对上白乘风视线。
“听闻你们在鬼窟总坛重伤魔神,但也落下了重伤。”
这话中隐藏的关心,也唯有与他熟悉之人能听出来。
白乘风欣慰一笑,“无碍,我总归还能活到寿元耗尽的。”他看向身后的宋长老师徒,示意他们上前,“听闻你身中妖毒,在哪儿伤的?”
钟离净并未错过他说这话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寒意,眼见宋长老上前,他也配合地伸出手,主动解释道:“只是与大妖交手时不慎受伤,不妨事,过段时间便能逼出体内。”
宋长老二指凝起灵力在钟离净手腕上轻探,片刻后松开手,姣好面容露出迟疑的神色。
白乘风赫然不信钟离净的话,便问宋长老:“如何?”
宋长老秀眉轻蹙,柔声道:“钟离师侄想来是不久前受过内伤,丹田伤势未愈,妖毒又侵蚀丹田,这妖毒应当还是出自至少在大乘境界的妖族,不好解。但也如钟离师侄所言,暂时大碍,好在钟离师侄修为不低,护住了丹田识海,但若想彻底逼出妖毒,只怕还是要静心闭关三五年。”
“那就好。”白乘风轻轻颔首,神色却又严肃起来,回头叮嘱钟离净道:“既然如此,这几年你便留在宫中好好闭关,哪儿也不要去了。”
钟离净并不回答。
且不说妖毒是伪造的,他与白乘风还有许多矛盾没有解开,怎么可能听他的话闭关几年?
以白乘风对他的了解,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义子不想听他的话,可宋长老师徒还在,他也拉不下脸训儿子,便吩咐宋长老道:“顾师兄伤势严重,一直没有时间休养,有劳宋长老过去一趟,免得叫顾师叔忧心。”
宋长老屈膝笑应,“宫主放心,我会去为顾长老疗伤的。不过宫主的伤也不轻,还望宫主保重身体,九曜宫如今还离不得宫主。”
听出白乘风有意送客,宋长老留下一瓶解毒丹药,便带着徒弟走了,厅中只剩父子二人。
宋长老乃是九曜宫最好的医修,修为造诣都不在云夫子或春秋谷那些长老之下,她如此叮嘱白乘风,也叫钟离净重新打量起白乘风。
“你伤得很重?”
那日在鬼窟总坛,他忙着追被回溯镜灵带走的假魔神,的确没有留意到白乘风后续的状况,只听说他已经随道盟众人回去了。今日再见,白乘风步伐竟是明显有些虚浮。
他伤得不比顾云师徒轻。
哪怕白乘风做错了什么,总归还是他钟离净的义父。
白乘风也有数月不曾见他,上回他走时妖胎即将出世,今日他终于回来,白乘风凝望着他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负手走向门外,“走吧,我送你回去养伤。”
钟离净不喜欢被隐瞒和欺骗,白乘风已经隐瞒过他很多事,这样的回避叫他拧起眉心,可终究也没有执着追问下去,只沉默跟上。
父子二人走出九曜宫前殿的侧厅,往钟离净的洞府走去。宫道两侧是森严肃穆的宫墙,身后是终于平安回到九曜宫的义子,听见钟离净的脚步声,白乘风感慨一笑。
“你这一去,修为大涨了,看来那一劫,是挺过来了。”
钟离净知道白乘风说的是生下妖胎那一劫,也确的确是劫,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谢魇而言。
“也算是因祸得福。”
听得出来钟离净不太愿意细说此事,白乘风也不欲多问此事,语重心长道:“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去后山闭关三五年,先把妖毒逼出来,再来接掌九曜宫宫主之位。”
与白乘风同行在九曜宫的宫墙之下,让钟离净恍然有种回到少年时的错觉,可这话又将他迅速拉回现实,他脚下一顿,快走几步与白乘风并肩,“我不是为了什么宫主之位回来的,我这次回来,是想求药。”
方才的温情霎时消失,白乘风脸上笑容顿消,“求药?”
钟离净直直望进他眼底,直言道:“我需要的灵药,只有九曜宫有,也只有你能给我。”
白乘风不想动怒,沉默一瞬,才问:“你为谁求药?”
二人站定宫墙下,四目对峙,远处仍有弟子巡逻,钟离净却道:“为我孕育数月生下的……”
没等他说完,白乘风便厉声打断他的话,“住口!”
钟离净顿了顿,认真道:“便是我不说,它们的存在也无法改变。我不想玷污宫主的名声,拿到灵药之后,我便会离开九曜宫。”
他已不是头一次为了妖胎忤逆白乘风这个义父了,上一次,他也是因此离开,不顾妖胎即将出事会给他带来损伤,还搬出了生父……
他这义子,认真起来谁也无法阻止,连他都不行。
白乘风怔了下,神色莫名,“你还在为此前的事生气?”
此前发生过什么事,钟离净和白乘风都心知肚明,不管是白乘风差点杀了钟离净,还是白乘风要逼钟离净吞食了自己生下的妖胎。
钟离净不能说毫无怨言,他直接避开这个话题,“一码归一码,我这次回来,只为了求药。”
白乘风眸光暗了暗,面色闪过几分犹疑,末了叹道:“罢了,想要什么,先回你院中再说。”
回钟离净洞府的路二人都熟悉,见白乘风俨然不想再谈,钟离净也没有催促,默然跟上。
白乘风一路都没再说话,直到步入钟离净的洞府中,法阵禁制隔绝外界窥探,他才站定在庭院中的鲤鱼灵池前,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闭了闭眼,回过头看向钟离净。
“说吧,你为何要求药?”
钟离净避开他的视线,轻抚向右腕上的银蛇手镯,“你可知道,无量宗的惠元禅师陨落了?”
白乘风不是才发现他手上属于极乐宫的妖族法器,见他似乎很在意,白乘风微眯起眼,似忌惮又似不满,“略有耳闻,前段时间布置大阵重伤魔神时,惠元禅师便不在。”
钟离净闻言抬眼看向他,正色道:“是我杀了他。”
白乘风面色大变,下意识看向院门前,确定结界封住了院门才低声道:“你杀他做什么?无量宗那帮禅修是吃素的,可却不是好惹的!等他们腾出手来,定会追查惠元的死因,你那时可处理干净后事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责骂钟离净残杀同道,而是问他可有处理干净,与过去百余年间一样纵容他。钟离净看他这样急,反倒笑起来,“此刻的你,与少年时的义父倒很像。”
白乘风神色显然有些头疼,“我从未变过,只是你看为父的心变了。罢了,你杀都杀了,定是那贼秃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说说看。”
钟离净垂眸思忖了下,说道:“那日我跟妖王离开后,惠元一路暗中尾随,趁我生下妖胎元气大伤、妖王又不在,意欲杀我夺走妖胎。我拼死一搏,与妖王合力将他斩杀,可妖胎因此伤了本源精气,若没有补天化灵浆,恐怕破壳后会先天不足。”
不久之前,白乘风才动过钟离净腹中妖胎的心思。
眼下听说无量宗的惠元也动了这份心思,要的却与白乘风截然相反,他要的是钟离净的命,或许是因为心虚,白乘风反而平静下来。
“老贼秃不讲道义,无量宗若有怪罪,我还要找他们算账呢。不过净儿,若传出去,你便说是妖王杀了老贼秃,莫要自己惹祸上身。”
钟离净对他这话实在如鲠在喉,也不愿认同,“若无量宗要追责,我也逃不掉。但我也不怕无量宗,我这次回来,只是想求药,我知道九曜宫中存有补天化灵浆,而你身为宫主,是能随意调用宫中灵药的。”
白乘风同样不认同钟离净要与妖王同担任追责的打算,想反驳他又停下,来回踱步几圈,回头问:“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会身中妖毒?”
钟离净犹豫了下,别开脸道:“近日妖族内乱,极乐宫被数名大妖围攻,我与妖王和几位长老联手才勉强将他们拿下,一时不慎,让妖毒入体,这不算什么,很快就好。”
白乘风沉声道:“若是这么快就能好,宋长老又怎会说需要闭关三五年?净儿,事到如今你还在哄骗为父?我看分明是那妖王连累了你,如今还让你只身带伤回来求药!”
钟离净只道:“妖胎离不开双亲,况且他也伤得不轻,需要时间休养,在我走时已经闭关,你尽管放心,在他伤好之前,极乐宫不会对道盟作出任何事,我也不会允许。”
听他掷地有声的担保,白乘风语气缓了缓,“妖王闭关了?那妖胎呢?你将妖胎带回来了?”
他无需钟离净回答,便笃定地看着他,“难怪你身上总有一缕妖气,原来不是因为妖毒,而是因为妖胎。妖胎便藏在那银镯里?”
钟离净攥紧右手手腕,也将银镯藏在掌心下,神色警惕,“如今我修为大涨,身体也已经恢复,妖胎如此虚弱,对我根本没有用处!你就当它们是海皇宫血脉,等取到了补天化灵浆,我便带它们回海国。”
提及海国,白乘风有过迟疑,“它们?看来妖胎不止一个。可我不计较,九曜宫的长老们呢?你与妖王有首尾,本就惹得顾师叔不快,若让他们发现妖胎存在,我保住你已经赔上了多年情分,如何保它们?”
钟离净道:“我会看好它们,有我在,它们就不会有事。”
又是这话,之前妖胎即将出世时,他便说过这话。
他也真的会为妖胎拼命!
见他态度坚决,白乘风脸上露出疲惫神情,按住额角,“随你吧。你想回海国也好,海皇宫还是安宁的,你带它们回去也能安心逼出妖毒,但那灵药,我暂时不能给你。”
钟离净问:“为何?”
白乘风朝他走来,摇头道:“我是九曜宫宫主,可你莫忘了,为父身上还有伤,近来做事频频让顾师叔不快,又一力要保你,宫中许多长老早有不满,道盟各家也都等着看我笑话。前几日顾师叔便取走了宫主令牌,代掌九曜宫,让我安心养伤。”
顾云长老取走了宫主令牌?
钟离净眼神狐疑,“可我一定要拿到补天化灵浆。”
白乘风想到什么,低斥道:“莫要乱动偷药的心思!你便在九曜宫多待几日,过几日,我会让顾师叔将宫主令牌拿回来。等取出了你要的灵药,我会派人送你回海皇宫。”
钟离净垂眸望向手中银镯,“我没有太多时间能等,若让长老们发现它们,我就得走了。”
白乘风抬眼看向他,无奈道:“知道你在意他们,便如你生父当年还在时那样,我虽然不喜欢它们生来便带有妖王的血脉,可我也不会看着你落入险境。这些日子我会替你打掩护,你切记少带妖胎出洞府。”
“生父?”钟离净猝不及防,“很少听你提到白玉笙。”
白乘风道:“那毕竟是你的生父,你已经知道我是钟离明风,我与你父亲白玉笙和舅舅海扶摇曾是知交好友的事,还能瞒得住吗?”他说来也面露怀念之色,“还记得你生父陨落前数月,每月都会给我传信,炫耀他的道侣和未出生的孩儿,可惜……”
他长叹一声,“他都没能亲眼看到你出世那一日。”
钟离净攥紧衣袖,很快又松开,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匣,“我在极乐宫时,得到一株仙品朱果,此物用之可延年益寿,还能恢复生机,对你的伤势或许可以有所缓解。”
白乘风似乎愣了一下,再看钟离净,眼底慢慢泄出几分笑意,又拍了拍他肩头,才接过玉匣,显然很高兴,“能从妖王宝库里将灵宝往我九曜宫搬,也就只有净儿你了。也不知妖王若知晓,可会气急败坏?”
这话听着颇为耳熟……
想起谢魇就没少这样内涵过白乘风,钟离净顿时有些无力,想了想说道:“等妖胎好起来,我会将它们交给族中,届时或许还会回九曜宫,诛杀魔神的事,我不会放弃。”
白乘风笑容一顿,收起玉匣,“罢了,为了你,我总归是要跟顾长老争一争这宫主令牌的。”
他看向身后小楼,眼底有几分纵容宠溺,“你不在这些时日,你的小徒儿留在九曜宫修炼,修为也有所提升,为父老了,眼下可算等到你回来,也该还给你自己管教了。”
钟离净有些意外,“小羽还在?”
白乘风佯道:“到底是你的徒弟,我的小徒孙,我能欺负他一个小孩不成?何况他还有一位坐镇羽皇殿的大哥,这些时日没少催我把人还回去,便是不管他,他们白长老也还在,是亲眼见过我教徒孙的。”
据谢魇的探子打探来的消息,自从钟离净和谢魇离开天澜城那一日,鹿灵羽被带回了九曜宫,因为一直没再出来,便一直没有消息。而羽皇殿虽与九曜宫频繁有信件往来,实际谈了什么却是无从得知。
既然白乘风敢亲口保证,相信他的确没对鹿灵羽如何,钟离净跟着看向楼内,难掩急迫。
白乘风看在眼里,失笑道:“今日你突然回来,又先撞见了三师兄,只怕这会儿顾长老也知道了,我怕是又要听这些长老唠叨一番了。也罢,你先好好养伤,那妖胎固然重要,可我更担忧妖毒不解会伤你性命。”
钟离净道:“我没事。”
白乘风反问:“若无事,以你的修为需要闭关三五年才能逼出妖毒?”他忽而皱起眉头,取出一枚闪烁着灵光的传音玉简,“果真不该提起顾长老,他这该是要向我问罪了。”
钟离净曾经跟妖王逃出九曜宫,还大闹天澜城,这事被白乘风压下去,长老们却是瞒不住的,钟离净这次回到九曜宫,顾长老等人的天然立场就应该是与他相对立的。
这本就是早有计划,钟离净不擅演戏,索性一言不发。
白乘风也没有同他抱怨与这些长老周旋如何辛苦,深深看了他一眼,温声道:“为父先过去了,你好好养伤,莫要再叫为父担心受怕了。”
他也是真的担忧自己的。
钟离净怔了下,目送他离开,不自觉抿紧了薄唇。
手腕上银蛇手镯的紫晶蛇瞳闪了闪,而后谢魇不满的嗓音便在钟离净耳边响起,“说的那么好听,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真不巧,要让他是往年了,那仙果原本就是我给阿离的,我可没有生气。”
钟离净沉默下来,转身往楼里走去,没有搭理谢魇的意思,这语气,还叫没有生气吗?
不过顾云长老这几日拿走了白乘风的宫主令牌,应该也是对他起疑了。但白乘风可是众所周知的九曜宫宫主,他若要取药,镇守宝库的长老不会阻止他,他就是在拖延。
他想留下钟离净。
但他又明知钟离净带着妖胎,很容易被人察觉。
没等到钟离净回应,手腕上的银蛇手镯似乎紧了紧,带来仿佛被蛇类缠绕的错觉,“阿离在想什么?白乘风方才有露出什么破绽?”
钟离净回过神,传音回道:“没有。只是暂时还不确定他究竟为何想要我在九曜宫多留几日。不过这也正好合我心意,我得留下来,才能慢慢试探出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魇庆幸道:“还好我们提前从顾云手里拿到了补天化灵浆,否则找白乘风,恐怕也是今日这般结局。他明摆着不喜欢我们的妖胎,若这不是阿离的血脉,只怕方才他误会手镯里是妖胎时便会直接出手。”
钟离净肯定道:“他不会。”
谢魇问:“为什么?”
钟离净笑道:“若这不是我们的妖胎,他根不会多看一眼,或许还会当做是我心血来潮养的妖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
听他这语气倒是了解白乘风,又透露出白乘风昔日对他的偏宠,才会得到他这般信任。
谢魇语气变得有些酸溜溜的,“那他就是单纯容不下我呗,摊上这个义父还真是难搞。”
他也没敢继续内涵,嘟囔完就利落地换了话题,“那佘长老给的丹药虽说能伪造出被妖毒侵蚀内伤严重的假象,还能帮阿离掩藏真正的修为,到底是有毒性的,阿离方才服下后还吐了几口血,不会有事吧?”
不该听的闲话钟离净当听不见,可对谢魇这份关心还是挺受用的,“无事,这丹药连九曜宫的宋长老都看不出来,的确药效极佳,有些副作用也正常,对我造不成伤害。”
谢魇嘀咕起来,“还是让阿离受苦了,我记得储物戒里给阿离带了一些丹药和灵草……”
“算了吧。”
怕谢魇还真给他找出什么丹药灵草来,钟离净赶紧打断谢魇的话,“莫要坏了丹药药效。”
他按住银镯,走进院中小楼。
“你安静些,我去看看小羽。”
谢魇悻悻闭嘴,“好吧,小徒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都管鹿灵羽叫小徒孙,白乘风也就罢了,谢魇也凑这热闹……钟离净深吸口气,指腹碾了碾银镯蛇头,才推开楼下大门,踏入门中。
也不用他到处找人,一进门就见到鹿灵羽在厅中打坐,总也长不大的红衣少年已然入定,吐纳间周身环绕一层赤红的轻灵灵力。
钟离净一眼便看出来,数月未见,原本就有元婴期的鹿灵羽修为已经提升到元婴期巅峰。
看来他最近的确有好好修炼。
不过鹿灵羽似乎遇到了什么瓶颈,眉头紧皱起来,周身灵力也跟着变得滞涩与浑浊起来。
藏身银镯中的谢魇都看出来了,“小徒孙修炼到了元婴期巅峰,估摸随时会突破到化神期,不过灵力有些不顺,怕是岔了气。”
正如他所言,鹿灵羽气息慢慢变得急促,周身萦绕的灵力也越发浑厚,隐隐有些黏滞。
钟离净眸光一沉,指尖凝起一束神力,渡往鹿灵羽眉心,仿佛挟着清润海潮的气息渐渐抚平了红衣少年眉心间的急躁。鹿灵羽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周身灵力也缓缓平复。
看他好转过来,钟离净才撤去神力,轻唤一声。
“小羽。”
红衣少年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按着还带着湿润余温的眉心嘟囔道:“好像听到师父的声……”
他揉了揉眼,环顾四周,看到钟离净那一瞬,话音猛地止住,瞪大双眼呆了好一阵,眼睛跟着红了起来,跳起来跑向钟离净,跟以往一样,用力地撞进了钟离净怀里。
“师父,你回来了!”
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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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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