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没有很快给出答案,她看着身旁不久前才被她解除婚约,而后被父亲派往外地身受重伤归来还没休养几日、就被她求着带她下山的大师兄谢子陵,又看了眼被灵力束缚重伤的王昊,“我能不能不选?”
钟离净觉得自己很好说话,“那就都一起留下好了。”他道:“留一人,或许你们都能活,师侄女谁都不想选,那就一起合葬好了。”
这话噎得宋思思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从前也跟这位性情古怪的钟离长老争执过,对方确实有时说话阴阳怪气,很令人讨厌,大抵碍于王昊在,钟离长老也从未动手过。
钟离长老从未像如今这样残酷过,王昊到底做了什么?
钟离净不管宋思思对王昊有没有怨气,雨夜愈发寒凉了,他不欲多留,“我的耐心不多,若师侄女再不选,我会替你做出选择,但我要了人,届时就由不得你反悔了。”
宋思思急得咬唇,“我,我选……”
她无论选谁,都得放弃一个人,她不愿放弃王昊,这是她自己挑选的心上人,可大师兄……不久前父亲才叮嘱过她,解除婚约之事已叫大师兄难堪,不可再令他寒心。
谢魇和王昊都没有出声,一个缩在伞下看戏,一个被钉在泥泞里,双眼也在凝视宋思思。
钟离净看在眼里,抬手指向谢魇二人,“既然师侄女做不出抉择,那便我来,我就要……”
“我选王昊!”
宋思思几乎是尖叫出来的,她说完后满心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大师兄对她失望的神情,这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今夜没有下山过,也就不必面临这种过分的抉择。
真正的谢子陵会不会寒心谢魇不清楚,但他此刻假扮谢子陵,听到这个回答,是一点也不意外。已经被放弃过一次的谢子陵,会再度被宋思思放弃,不是意料之中吗?
宋思思知道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她捏紧拳头,白着脸问钟离净,“我选王昊,钟离师叔,你放了他,至于其他人……”她看向站在身旁的谢魇,如何也抬不起头来,嘴唇嗫嚅着,哑声道:“对不起,大师兄,我是被逼的……”
她在想,或许大师兄会如从前那样温柔地安慰她,理解她的选择,可叫她难堪的是,没有这个好脾气的谢魇见状挑了眉,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转头看向在场的几人。
“啊!原来小师妹选了救王昊,是要留我一人在这。”
宋思思脸色涨红,无地自容。
偏偏这个时候,钟离净故意感慨了一句,“看来这里有一个人要被辜负了,真是可怜。”
他也说到做到,拂袖撤去了困住王昊的灵力。
王昊一声闷哼便闭眼躺倒在水滩上,宋思思匆忙上前,但在与谢魇擦肩而过时,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安慰谢魇还是安慰自己。
“大师兄,你是父亲的大弟子,他不会杀你的,你放心,等我将王昊带回去之后,我会尽快赶回去求父亲来救你,你再撑一下!”
这话说得好轻巧,谢魇笑了笑,“师妹,你有这份心,不如将王昊留下,带我回宗门?”
宋思思面色难堪,却像是怕被他黏上似的低头跑了。
钟离净冷眼旁观,“一出好戏。”
他看宋思思头也不回地直奔王昊之后,酷似谢栩的谢子陵也是一脸无所谓,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冷下脸转身往曜城城内走去。
谢魇以为钟离净让宋思思作出选择,逼宋思思让自己留下是察觉了什么,没想到宋思思还没走,钟离净先走了,他总是读不懂他昔日这个小徒弟的心思,思索了下,撑着伞跟上。钟离净走得不快,他大步追上去,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在对方上空。
钟离净有灵力护体,本就无惧风雨,只觉得头顶昏暗了不少,他面色冷淡,没看一眼这个看戏时那股拱火的劲头与给他第一印象都跟记忆中的谢栩几乎一样的大师侄。
“跟着我做什么。”
谢魇笑应,“师叔不是要我留下?”
钟离净斜他一眼,“你倒是守信。”
这人越看越像谢栩,那个在秘境中哄他做了他数十年师尊的家伙,体内的幻情花毒又在蠢蠢欲动,钟离净忍不住烦躁地皱起眉头。
若是造化镜镜灵还没被关起来,定会催他找人双修。
小坏蛋看起来心情不好,满身杀气,可现在比起宋思思和王昊的烂戏,谢魇更想看看身中情毒还在苦苦强撑的孽徒会怎么做。
他无视钟离净的杀意,主动建议,“附近有一处清静的客栈,雨这么大,师叔不如去避避?”
这副一脸纯良憋着坏的神情,也与那家伙一模一样。
钟离净盯着谢魇的眼睛看了一阵,却是缓缓点头。
“走吧。”
谢魇却有些吃惊,小坏蛋这么容易就答应跟他走了?
不怕他居心叵测给他下套吗?而且小坏蛋身上的幻情花毒早该发作了,他不先去解毒吗?
无论如何,谢魇话已出口,钟离净也应下了,谢魇只得带着他去寻客栈。他也不是胡说八道,很快便走到了一处客栈后门,谢魇熟门熟路地推开后门,只见庭院中的梨花被雨水冲刷落下,遍地都是,钟离净从谢魇面前走过,赤脚走上抄手游廊。
几瓣粉白的梨花被风卷落到钟离净脚边,钟离净不由停下脚步,抬眸望向枝头上的花簇。
谢魇收伞跟上,抬眼便见到这副美景,炽烈破碎的红与梨花柔弱凄楚的白融洽地勾勒出绝美意境,只是红衣人的背影太过单薄。
小坏蛋向来注重仪表,无论何时都是衣冠整齐的,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又是因为气运之子吗?
谢魇皱了皱眉,垂眸望向钟离净破碎衣摆下的一双赤足,还是除下了外袍,朝他走过去。
钟离净忽觉肩上一沉,被打扰到的他面无表情回头,看向谢魇双眸,这人分明穿得里三层外三层,除下的外袍却没有一丝温度。
连体温,都一模一样……
谢魇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心中畅快,一张纯良的脸上露出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笑容,“师叔不冷吗?不像我,有伤在身,在这种雨天,最怕的就是出门被雨淋了。”
钟离净倏然回神,他一路从王家出来,还没有空闲换衣裳,看着白袍下这件艳红色的女式道袍,他的面色僵冷下来,转身就走。
“你这么怕冷,还把衣服给我,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衣袍下白皙的双脚踩过一地梨花,谢魇眼里笑意渐深,慢悠悠地跟上,“师叔想怎么谢我?”
钟离净站在客房门前,屋中灯火明亮,透过窗纸映在他冷漠的脸上,“想要我的谢礼?好,你走吧,现在可以回宗门找宋思思了。”
“这可不是谢礼,师叔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我死吗?”
钟离净讽刺道:“你与宋思思不是青梅竹马,自幼定亲吗?如今在你眼里,宋思思是祸害?”
谢魇主动上前推开门,“我与师妹的事,师叔不会不知道吧?这么多年来,子陵自问从未有过对不起师妹,却被师妹与那王昊当众羞辱,师叔,泥人也有三分火的。”
屋中无人,铺陈极尽奢靡,能轻易看出来这不久前还有人待过,看谢魇的架势八成是他。
钟离净没看出来第二人停留过的气息,才走进去,“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够了,谢子陵,你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站在门内,冰冷眸光一转,警告着门外的谢魇。
“再不走,你会后悔的。”
谢魇察觉到钟离净危险的目光,反应过来小坏蛋这是要解决幻情花的情毒了。不过他即使明白,也没有如钟离净所愿离开,他道:“师叔,凭你一人,是解不开情毒的。”
钟离净眼神警惕,“什么?”
谢魇笑眯眯走进门内,“师叔,你也知道,子陵前段时间败给王昊那个小子,丢尽了宗主师尊的脸面,虽然师尊看在子陵被师妹退婚的份上并未太过责怪,却派子陵出外除妖兽,这一去,子陵可伤得不轻,可子陵回到宗门,却无一人在意子陵。”
钟离净看向他主动踏进房间的脚步,“你想如何?”
“想必今夜之事,师叔能猜到宗门也在其中插了一手,与子陵一样,师叔也是被宗门排挤的弃子。”谢魇叹道:“师叔怨吗?师叔不想报仇吗?据闻宗门有如今的地位,师叔的父亲白玉真人才是最大的功臣,与其坐以待毙,看着宗门将师叔赶走,侵吞白玉真人留下的宝物。师叔,子陵认为,你完全够资格坐上宗主的位置。”
钟离净问:“你在劝我夺位?”
谢魇颔首,“师叔不想吗?若师叔愿意,子陵愿为你效犬马之劳,将我那位身为宗主却毫无作为的好师尊拉下来,师叔看如何?”
钟离净不为所动,“凭你?”
谢魇笑着迎上他的审视,“子陵虽然修为低微,但宗门内务,子陵自幼便有接触,想必师叔也需要一位助手,能帮你稳住局面。”
钟离净反问,“你凭什么认为身为宋岩徒弟的你,受他多年教养恩情,会得到我的信任?”
“因为我也是弃子,师叔。王昊出现后,我这个首座大弟子就成为他的垫脚石,夺妻之恨、间接害我修为半废的仇,我自然要报。”谢魇看他脸色如常,眼神清明,半点看不出来被情毒控制的迹象,但算算王家今夜开宴的时辰,小坏蛋最多能靠灵力勉强支撑半个时辰,遂自信地笑说:“当然,我还能为师叔解毒。”
说了半天,总算是图穷匕见。
钟离净勾唇,“你一直在拖延时间,想等我毒发?”
谢魇一脸无辜,“师叔,我只是想为师叔寻个干净的地方,再好好为师叔解毒,我想要师叔帮我报仇,可师叔什么都不缺,也只有解情毒这一点,我能帮得上师叔。”
“曜城虽小,却到处是人,我为何要从万人中选择你?”
钟离净掐住谢魇线条流畅的下颌,二人身高相差无几,很方便他将谢魇的脸抬起来。谢子陵生得不丑,比起谢栩的脸却差上不少。
钟离净冷笑,“凭你这张被王昊和宋思思打肿的脸吗?”
“但师叔你,情毒发作了吧。”
谢魇不适应地挣动了下,很快便觉得有趣,配合钟离净的举动,眼眸含着笑,透着与他这张纯良文弱的脸格格不入的阴冷邪气。
钟离净微眯起眼,谢魇一脸无畏,反而笑着看他。
僵持片刻,钟离净松开手,往后退去,袖袍下的右手已然在抵抗情毒的过程中攥紧到青筋暴起,指节泛白——谢魇说的是对的。
若他真的是谢栩的话……
钟离净闭了闭眼,抬手一挥,将屋中烛火灭了大半,房门轰一声关上,随即落下一道结界。
谢魇偏头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与门前的结界,从容不迫地揉了揉下巴,“师叔同意了。”
回应他的是落地的白色道袍,与突然抓紧他衣襟的手。
谢魇愣了下。
愣神间,钟离净将他拉近,柔软指腹带着温度擦过他冰凉的脖颈,那里也是他脆弱的命门之一,危险而又叫他情不自禁地向往着。
谢魇不自觉喉结滚动了下,眸中染上笑意,“师叔……”
“谢子陵,你说要为我解毒,你可知道要怎么做。”
钟离净的指甲略有些长,划过脖颈时,叫谢魇有种已被刀刃割破喉咙的错觉。他迷恋着这种危险的感觉,周身血液都为之沸腾起来,可这时候,他发现对方误会了。
小坏蛋想与他双修!
这确实是最佳的方法,但其实,他也有别的办法——用他们妖族的秘法暂时抑制情毒。
只是没有双修有效。
谢魇清醒过来,心底抗拒。
诚然,小坏蛋无论是在秘境中还是现世都有着一张极美的脸,他不得不承认这张脸会使他屡次对小坏蛋心软,就连被背叛的他,最后也只是夺回灵宝离开,未曾杀死他。
只是……
他们曾经是师徒,且以这样的身份一同并肩走过很多年。
虽说他也动摇过,最终以师徒关系更安全为由放弃了……
“你犹豫了。”
钟离净独有的冷淡声线猛地将谢魇拉回现实,他张口欲言,却见钟离净似乎已失去兴趣。
谢魇被推开了。
而钟离净转身望向屋内,半张苍白的脸隐在光照不到的晦暗处。
“也罢。”
谢魇暗松口气,不知为何,心底又有些失望,张口要告诉钟离净,他还有别的办法解毒。
钟离净回过头来斜他一眼,眼里充满了轻蔑,“我忘了大师侄身上有伤,原来是伤在那处,你不行,现在去追王昊还来得及。”
“……师叔还想着王昊?”
谢魇所有话都被堵在咽喉,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
他原先还仁慈地想,离开秘境前已经算是了了与小坏蛋多年的师徒情分,他日再见且当做是一个陌生人也罢,可与小坏蛋再见时,他果然还是很想狠狠地揍小坏蛋一顿,叫小坏蛋明白,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谢魇烦躁地扯着被钟离净弄乱的衣襟,不可否认,柔和烛光下的钟离净确有几分脆弱,他忽然有个好主意,能狠狠地教训小坏蛋。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久到钟离净催促,“你还不走?”
谢魇冷声笑着,上前执起钟离净素白的手,隐藏在黑眸中的琥珀竖瞳因为愤怒而隐隐显出,“我行不行,师叔莫要过早下定论。”
钟离净下意识收回手,对方握得太紧,他感觉到有些痛楚,却没能挣脱出来。再看谢魇满脸怒火,像是急着想证明什么,他先是一愣,随后弯唇笑起来,甚是挑衅。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谢魇哼笑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钟离净握住手背将他的手拉开,一道柔如春风的灵力随即将谢魇推倒,让他后退两步跌坐在榻上。
还没等谢魇起身,一只手按在他肩上,谢魇抬头看向钟离净,他的赤足正踩上雕花脚踏,单膝跪上榻沿,按着谢魇让他躺倒在榻,冷淡黑眸俯视着他,满是隐忍催促。
“长得是丑了点,遮住脸还能凑合用。快,脱衣服。”
谢魇:“……”
这姿势是不是不太对……
见他不动,钟离净拧起眉头,“怎么,你真的不行?”
谢魇咬了咬牙,冷笑着抬手握住钟离净纤细的腰背。
“别急啊师叔,我唔……”
话还没说完,谢魇腰带就被灵力切断,衣襟松散开来,对上钟离净泛红的眼睛,谢魇一惊,恰好外面劈下一道响雷,盖过他的声音。
“等等,我自己可以……”
狂风暴雨揉碎了一树梨花,直至天亮才堪堪停下。
谢魇醒时,烛火早已燃尽,梨花清香自窗外飘进屋中,逐渐覆盖昨夜红衣美人留下的独特幽香,但狼藉的床榻上只剩下他一人。
香气太浓,已盖过了谢魇贪恋的气息与他迷恋的温度,他开始有些后悔选了这样一个院子。
不过初次亲身体验双修的滋味,至今还让他回味。
不得不说,小坏蛋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就是性子太急了,不提这些也还是很好的体验。
他按着额角起身,轻轻吸了一口冷气,顶着背上已然愈合得差不多的浅红抓痕披上外袍下床。
桌上放着一页纸。
“一时大意,中招睡着了。”
谢魇的话虽有几分懊恼,可笑得一脸餍足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抱怨的意思,他捡起纸张,看着上面的留书,“七日后,赤水峰……”
“走得倒是快。”
看样子,小坏蛋目前只想跟他维持双修解毒的关系。
这可由不得小坏蛋。
毕竟为了收拾小坏蛋,他可是连身体都赔上去了。
谢魇轻笑出声,妖力凝成一尾小黑蛇,令其嗅着纸上残留的气息,而后化作青烟往外飘去。
“小坏蛋,一会儿见。”
攻:我要狠狠地报复他!
后来:真香!
捉虫捉虫,微微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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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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